大楚篇 第十六章再一次救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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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泓今天下午总是有些心神不宁,不知道第几次抬头去看对面的桌子。
他当然知道荀应欢下午没有来,这人来了就会在他身边,存在感十足,断然不可能忽略。少年每次开门关门都震天响,下午的门却一次也没有响过。
又一次习惯性抬头之后,简泓索性放下了书——既然看不进去,何必浪费时间。
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心情:他在想荀应欢。
按理,荀应欢这种没脸没皮的性格,既然上午给他赔礼道歉了,下午就应该更嚣张才是,断不可能偃旗息鼓——那就是有事。
他索性将门关上走出来,再一次问金兰:“小公子上午被叫走了?”
“是,韩管家亲自来请的,说是夫人病重,叫他回去侍奉。”
简泓的食指规律地敲击着腰带。他当时写过时间线,此后也是时时翻阅,因此记得很清楚。
荀夫人是天启三十一年,也就是明年春天病死的。当时李景云已经将韩家大公子斩首,韩相国也被屡屡降职,韩家末路穷途,韩氏内忧外患之下病情加重去世。
善良的”简泓”去吊唁了这位夫人,半夜的时候还打算去给荀应欢送点心,在路上见到了烧纸钱的丫鬟。在她的哭诉中简泓得知,荀夫人手上第一个冤魂是府上一个叫做阿音的丫头,算是一个伏笔。
天启三十二年,他发现府上有人丢棺材,结合之前的蛛丝马迹,明白荀逸夫妇手上沾满了鲜血,也是因此将此事捅出,导致荀府直接下狱。定罪之时,”简泓”适时想起了烧纸的丫鬟,给李景云提供了关键证人。这时候李景云还感慨过一句:韩氏死得太早,便宜她了。
所以,韩氏之死离现在还有整整一年。
确定她暂时还能活着,简泓隐隐松了一口气。但眉头紧蹙未松。
这种祸害,当然是早死早好!可心里又有隐隐的担忧——如果她死了,那荀应欢该怎么办?
有些人,是别人的罪人,却也是某些人的骑士。
正想着,金兰的声音传来:“公子,春梅苑的翡月求见。”
金兰如实转述,心中却觉奇怪:春梅苑是夫人的地方,简泓一个外男,他们有什么交集?翡月找公子做什么?
简泓心里一咯噔:“叫她进来。”
翡月一进门就道:“夫人去了,请简公子前去春梅苑帮把手吧。”
荀府下人不少,怎么也轮不上简泓去帮忙!金兰觉得这人的要求好生没理,她奉了荀逸的命,要好生侍奉简公子,便体贴地帮公子推拒:“翡月姐姐,男女有别,公子怕是……”
她话还没说完,简泓身影已经消失在院门口,翡月和金兰慌忙追上。
简泓反省了自己的自大。
既然剧情有所变化,他推动了部分时间线,就该知道万事不是一成不变的,荀夫人的死必定也有预兆,只是他未必知道,或者未必与他有关。
那现在的荀应欢……
现在的荀应欢被荀逸掐住了脖子,吊在半空。
他的眼神里有几分怯懦,几分茫然,还有无尽的哀伤。
他自小就知道父亲不喜欢自己,有外人的时候荀逸会与他温声说几句话,有时甚至会抱抱他,客人一走便对他熟视无睹,厌恶和冷漠明晃晃写在脸上。
母亲从不拦着自己去找他卖乖,但也从来没有明言叫他去讨好荀逸。
他们两个就像是有血海深仇,彼此之间都听不得对方的名字。
外面处处都在说,天下痴情探花郎,人间至幸荀夫人。外面人却不知道,这对夫妇比之两军对垒要更严肃几分。
荀应欢的身边都是韩氏的人,当然没有人会对他讲:一切都是因为你!他也从来没有这样的自觉。
可是这两日深思,再怎么迟钝,傻子也终于知道了一些真相:是因为他吧,因为他不男不女,因为他背上长了一整片的红色胎记,因为他不详。
他记得父亲提到李景云的模样:他们说话的时候带着不屑和嘲讽,像是在说什么脏东西,语气十分恶毒和嫌弃,他们说“不男不女的玩意儿”。
荀应欢闻听此言时年纪尚小,未曾联想到自己身上,只是对荀逸多了几分莫名的惧意,学会了绕着他走,学会了躲着他,将自己的存在感从荀逸的生活里剥离,像他的母亲一样。
现在想想,这是动物趋吉避凶的本能——他潜意识里明白,一旦有一天他的名字传到荀逸的耳朵里,就是他的死期。
正如今日。
母亲想保护他,却因他引动心疾,撒手人寰。韩管家也想护着他,荀应欢却不同意了——他窝窝囊囊一辈子,没必要叫一个两个都赔上命。
空气开始变少,他越来越难以呼吸,死亡也一点一滴逼近……
荀应欢不知道被父亲掐死和被母亲毒死哪一样比较好一些,他也无从比较……毕竟,他只有一条命,却多的是人想杀他。
“荀大人!”简泓喝道。
荀逸被他吓了一跳,心道他怎么来了,却见守门的两个人正捂着脖子跪下,显见是被强行闯进来的,只是动作太快,叫他没有丝毫防备。
既已被撞破,他松了手上的力道,示意周围的人看好韩管家和其它仆从,这才转身行礼:“简公子怎么来了?”
简泓上前两步将荀应欢抱在怀中,细细查看他的伤势。还好,虽然脖子上青紫的手印看着可怖,荀逸毕竟是个文官,没能直接捏断他的脖子,只大概伤了呼吸道。
少年正在大口呼吸着,吞咽失而复得的空气,一只手紧紧攒住了他的衣襟。
简泓放下心来,抬头看向荀逸:“大人这是做什么?”
他不想和荀逸虚与委蛇——换谁都不想和一个杀人犯聊天,但是他没有办法。双拳难敌四手,他从没忘记这府上还养着一个杀手,若是对方要他的命,他和荀应欢都跑不了。
他只能妥协、谈判,假装是原主那个好心的圣父。
荀逸已经想好了借口,面上全是伤心欲绝的神色,道:“这逆子忤逆与我,一时气急,罢了,罢了!”
他一副家丑不可外扬的神色,显然是不打算多说,简泓也不打算多问,只是道:“荀大人节哀,我便不多加打扰了。”
“简公子请便。”
简泓牵着荀应欢往外走,荀应欢却扯着他的衣摆,哀求地看着他,眼神示意周围的仆从。
简泓扫了一眼被控制住的韩管家等人,眼底是冷的。
荀夫人杀人,他们都是帮凶。之前运送尸体时,韩管家还曾经遮挡过荀应欢的视线,可见并不无辜。
他们该死,简泓不想救。
但是”简泓”现在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并且顶着硕大的圣父两个字,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于是他随口问了一句:“简某多嘴,不知这些下人犯了什么错?”
荀逸的话不露痕迹:“挑拨我们父子关系,合该惩戒,都是些家事,不好污了公子的耳朵。”
若是简泓没看过原书,想必已经脑补出了一出大戏:妻子去世后纨绔儿子质疑父亲,出口顶撞,父亲不忍伤害儿子,又不想放过挑拨离间的下人,遂杀鸡儆猴。若真是这样的狗血情节,说不得简泓还要帮忙劝说一二,修复父子二人的关系。
偏偏简泓知道原委,便不甚诚心地劝道:“主母新丧,公子过度哀伤在所难免,荀大人也请节哀,荀府便仰仗您了。”
“简公子说的是。”
简泓颔首隐藏自己的神色,依旧冷淡:“我带公子去看看伤,荀大人忙。”
荀逸在他低头的时候也放弃了伪装,满脸肃杀,哪还有一点伤心之色:“一时失手,犬子就拜托简公子了,多谢。”
简泓转身,牵着荀应欢就走。
荀应欢扯着他衣服的手越来越紧,他想说求你救救他们,张口却只有嗬嗬之声,喉咙已经不打算听从他的指令。
简泓也不打算听从他的指令,转身将人抱起来,直接离开。
荀应欢的挣扎无用,被强硬的男人一步一步带离了春梅苑。越往外走,少年眉目间的哀伤越是浓重,最后只剩下一片绝望。
他想说,简泓你听我讲,他真的会杀人的,韩叔会死的,求你救救他们。
他的嗓子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简泓全都知道,简泓比他更早就明白,荀逸是会杀人的。他几乎是在放纵里面那些人被杀,因为这世上没有王法。而他,只是一个苟且偷生的灵魂。
荀应欢简直是在糟蹋自己的嗓子,简泓索性将人敲晕了,吩咐金兰:“去找个大夫,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