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盘扣一生第九章9/8/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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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104
第二天清晨,天刚麻麻亮的时候方继业醒了,他推醒身边沉睡的薛芳,说:“还是早点起吧,两个娃儿还在医院呢。”薛芳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脸,说:“从来都没有睡的这么安稳过。”方继业说:“等娃儿好了后有你安稳觉睡,以后每天都要你睡踏实了。”
也许是因为感动,也许是因为薛芳昨晚上做了一个真正幸福的女人,薛芳心里填满了蜜糖一样,她翻身抱住方继业温柔地对他说:“以后我都听你的,这辈子好想做你的女人,我不要你再离开我……”
方继业一边穿衣裳,一边说:“你还怕我跑了啊?我才不做那种偷鸡摸狗过河拆桥的事情,既然我们都已经在一起睡了,我就要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我也说了这辈子要替我那个害了你的大师兄陈皓远赎罪,我就要对你和两个娃儿负责任,我会对你和两个娃儿好一辈子。”方继业这话听没有一点毛病,但叫薛芳心里还是有些隔阂,她起身穿衣裳,说:“我们以后不提那个陈皓远好不好?”
方继业理却直气壮地说:“咋个就不说他呢,我现在一想起这个陈皓远心里就恨得不行,他就是死了我还是要找他把帐算清楚,还你一个清白!”
方继业到后面厨房水管子接水洗了一把脸,从衣兜里掏出几张钱来给薛芳,说:“一会儿你先去医院给两个娃儿弄些吃了,我觉得文娟很懂事,今天就不要去上学了,叫她回家来好好睡一觉。你这两天就不要管上不上班的事情了,我给你请几天假,你好好把娃儿经由好了再说。我今天上班后把一些事情处理一下,回头我就去局里给曾老头说我有老婆了,叫他们不要在兴师动众给我找啥子女人了……”
薛芳站在那里痴痴呆呆地看着他,不晓得他后面说那些话是啥子意思。方继业抬头看了一眼薛芳,才笑着给她解释说:“哦,是这样的,前几天我去轻工局里报到,曾局长说到要给我解决住房的事情,还说要组织出面给我找个合适的女人,要彻底消灭我这个单身老大难的问题。我当时还嘴硬说房子我不要,我的个人问题我自己晓得该咋个办,现在看来我那话都说早了,房子我现在必须要了,女人嘛,我这辈子就跟你过!”
薛芳听了方继业说这话,感动得扑上前拥进他怀里,小声说:“你真的就愿意要我,你心里就嫌弃我,不嫌弃那两个娃儿,你就不后悔你们组织上会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女人……”
方继业轻轻地揉捏着薛芳的身子,说:“你还不相信我啊?”薛芳依偎在他怀里,哽咽道:“小方哥我信你,只是我心里觉得对不起你。”方继业说:“我们之间就没有啥子对得起对不起的事情,都是陈皓远对不起我们!”薛芳扭捏着身子说:“你又说陈皓远。”
方继业上班后找来了范主任,明人不做暗事地说范主任说:“范主任,仓库里的临时工薛芳娃儿生病了,昨天晚上送到铁二局职工医院住院,我帮他请几天假,你给仓库郝主任说一下。另外还有个事情,我决定要和薛芳结婚,回头我就去局里找曾局长说这个事情。”
方继业说的话差点没有把范主任下巴惊掉,范主任愣了一下,说:“方处长咋个……咋个这样呢,那个薛芳原来可是有名的造反派头子陈皓远的老婆,她……她现在都还算是。那个叫陈皓远的造反派虽说是死了,但……但他们关系上还是算丧偶,她就算是一个寡妇,那算是陈皓远的老婆!你不能……”
方继业很平静地说:“这些我都晓得,我有啥子不能的。我告诉你,成都刚一解放的时候我就认识这个薛芳,要是没有文化大革命我早跟她结婚了。是那个陈皓远把她骗了从我身边抢走的,我找她好多年,却没有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她在这里。我看她现在过成这个样子我能不管,我就麻木不仁?好了,我给你说这些也没有用,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晓得咋个办,你就帮我给郝主任说一声就行了。”
范主任也算是在供销处工作十几年的老人了,他咋个都没有想到这个前几年被局革委会安排来的临时工薛芳,竟然是方处长的心上人。但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个薛芳毕竟是原来一个大造反派头子的老婆,还和那个大造反派头子生过两个娃儿。方处长红不说白不说的,一上来就说要跟这个叫薛芳的女人结婚,这不是昏了头,就是看上薛芳这个寡妇徐娘半老,还有几分姿色。不过范主任看方处长态度很坚决的样子,嘴上也不好说啥子,只是说:“那我这就去跟郝主任说一下。”
范主任下楼找到郝主任,给郝主任说了薛芳请假的事情,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又回到方处长的办公室里。出于对新上任的直接领导的尊重和爱护,范主任心里还是有话要对方处长讲,方继业看见范主任在自己对面坐下来,心里晓得范主任还有话要跟自己说,就起身关掩上办公室的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对范主任说:“这样吧,薛芳到供销处仓库来前前后后的情况,你老范应该是比较清楚的,你给我讲讲她是咋个来的,也讲讲你对她这个人的了解。你放心,我也晓得你是一片好心,你心里有啥子看法都可以跟我说,也许我跟她失去联系这么些年,确实对她有很多地方不是很了解……”
范主任把手捏成拳,杵在嘴边咳嗽一声后,说:“方处长是这样的啊,之前我确实是不晓得你和这个薛芳有一层关系,我只晓得这个薛芳的男人叫陈皓远,原来是省交通厅下面翻胎厂的一个工人,文化革命一开始就造反起家,后来当上了成都市工人造反兵团的参谋长。听说这个人心眼多,手段阴险狠毒,是那种善于背后使坏、借刀杀人的狠角色,跟我们原来轻工局革委会那个”任九大”、”人心坏”是一丘之貉的东西。都说按理一个成都市工人造反兵团的参谋长,在全国山河一片红成立革委会的时候,咋个都肯定要比”人心坏”一个工人造反兵团分队司令担任的职位高嘛。但是,后来”人心坏”一个工人造反兵团分队司令却当上了我们轻工局革委会的主任,他一个成都工人造反兵团的参谋长只当了一个区民政局革委会的主任。听说这个陈皓远和”人心坏”关系好得很,好到两个人穿一条裤子都嫌肥。陈皓远还送给”人心坏”一套秘密私宅,是原来一个副省长住的好大一个公馆,有知情人说陈皓远还把自己的一个情妇也送给”人心坏”做了老婆。”人心坏”为了报答陈皓远,整了好多曾局长的黑材料,把我们轻工局下属好多干部整安逸了,甚至把曾局长一家人撵出了那套大房子,陈皓远和这个薛芳结婚时住就占用了那套房子……”
方继业给了范主任一支纸烟,范主任接着说:“薛芳那个造反派男人死的时候,整个省市革委会闹得很凶,省市革委会还成立了专案组,北京公安部都派人来和市公安局一起查案子,只是最终连一点线索都没有查出来,后来这个事情就不了了之。陈皓远刚死的时候,省市革委会的人去慰问薛芳,要她节哀,要她继承革命造反派的遗志,带好革命造反派的遗孤,将来好接革命的班。听说薛芳当时把这些都看得好像跟她自己没有一点关系一样,只是麻木不仁的啥子话都不说,整得造反派心里很不安逸。以后,上面那些造反派就再也没有管过她了,但是一家三口要吃饭得嘛,”人心坏”就把她安排到了我们供销处这个仓库里来上班。你是晓得的,当时的刘处长对造反派一直不安逸,当然也就对这个薛芳很不感冒,也就一直当临时工在用她,后来也一直拖到不给她转正,她这个临时工就一直做到现在。薛芳刚来的时候找到刘处长说要搬出那个大房子,刘处长就要我在仓库里给她腾出了那两间小平房住。要说我个人对薛芳的印象,就是她对她自己过去的事情一直守口如瓶,从来不跟人多说啥子话,我们供销处和仓库里的人也对她的过去不是很了解,就只晓得她是陈皓远的老婆。薛芳带着两个娃儿,靠每个月30多块钱的工资生活,日子过得也很艰难,但没有哪个要去同情她,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怕粘上些啥子。再说现在不是在追查过去的那些造反派嘛,上面也时常有人来找她核实过去陈皓远的那些事情,包括问她是咋个和陈皓远结婚的。她呢,一是掉眼泪哭,二就是说是被陈皓远和”人心坏”一伙骗了的,但具体是啥子个情况我们也不清楚。要说我个人对她有啥子看法,我说实话啊,这人嘛,还也算和善,从来不惹是生非和逆来顺受的,有时候我们都忘了仓库里还有这么一个人一样。只是我个人觉得就算是方处长过去跟她有一层关系在那里,但她过去毕竟是跟陈皓远那个造反派头子结过婚的,还有两个娃儿,这样的女人太不适合你了,负面的东西太多。你方处长就是去局里找曾局长说这个事情,我看十有八九曾局长也要这样说的。所以,我还是要劝方处长一下,这个事情还是要请你三思一下,不要冲动。”
其实,这个时候方处长和供销处仓库里的寡妇薛芳好上的绯闻,已经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供销处和仓库里传开来,并且瞬间就有了好几个版本的说法。第一种说法比较贴近事实,说方处长昨晚上在雷电轰鸣和大雨磅礴中去查看库房,遇上了孩子生病的薛寡妇,方处长见义勇为,帮着走投无路的薛寡妇把生病的娃儿送到了医院。薛寡妇桃来李答,方处长怜香惜玉,孤男干柴烈火,寡女久逢甘露,当晚就成就那好事情……第二种说法就有些离奇了,说多少年前,方处长就知道供销处仓库里有个徐娘半老的薛寡妇,并且两人以前就有些眉来眼去,互有好感。而方处长一直未娶,现在局里又任命他当了供销处处长兼供销公司经理,方处长就住在供销处和仓库的办工楼里,与仓库后面的小平房只隔几步之遥,真所谓天赐良机近水楼台。他方处长一个大活男人,咋个耐得住风韵不减的薛寡妇呢?啥子雷电轰鸣、大雨磅礴和娃儿生病、见义勇为,都是扯淡,不是一个借口而已。第三种说法就更是离谱了,说方处长和薛大姐两人早认识,而且是一对老相好,一场文化大革命害得两人没有来的及结婚,方处长被关进牛棚,薛大姐被造反派头子抢夺霸占,那两个孩子就更没说的了,肯定都是人家方处长的孩子。你想啊,哪狗日的造反派头子有多坏啊,薛大姐能跟那样的坏蛋好好过吗?方处长是啥子人哦,抗美援朝上甘岭上打美国人的大英雄,刀尖上舔血过来的人,能忍下夺妻之恨这仇恨?私下里办个造反派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情,把那个狗日的造反派办了后,就去云南那边收了好几年的梭草,躲过了风头才回来和自己的老情人会合的,这样才能解释他方处长老大不娶,薛大姐推着两个娃儿苦心等待,现在粉碎了“四人帮”,老干部峰回路转,方处长和薛大姐在一起那是很自然的事情,没有啥子大惊小怪的……
这些风言风语,方继业还没有到轻工局找曾局长的时候,就有人打电话告诉了供销处原来的老处长刘副主任,刘副主任又把话传给了曾局长,气得曾局长火冒三丈,暴跳如雷。
曾局长把政治处的唐处长叫到办公室里来,说:“你说这个方继业,刚当上供销处的处长就给我们整这么一出大戏来,我说他咋就不要我们管他的事情呢?上次在这儿,就在你站那个位置,我不是跟他讲的明明白白的吗?我说局里定两个原则,第一是,凡是有负面情况的不要。第二是,打枪的不要!就是要注意他的形象和影响嘛。这局里上下做工作,说好的力争要在年底给他解决个人问题。我这话既是说给你听的,更是说给他听的呀!他方继业当了好多年的厂级领导,在外面做事情猴精猴精的,他应该是听得懂的啊!你说他找什么人不可以,怎么偏偏一天的功夫,就沾惹上了哪个什么薛寡妇,还……跟”任九大”和那个造反派的参谋长也挂上关联了呢?你看看,现在闹得是满城风雨,跟戏本儿上的一样,还什么桃来李答,怜香惜玉,孤男干柴烈火,寡女久逢甘露……还他妈的有夺妻之恨,私下半个造反派是小菜一碟的事情,都他妈一套一套的,这样对他方继业好吗?这对得起过去那些挨过整的老同志们嘛!现在这个事情整的我都没脸面了,我们面子上总得给那些老同志们有个交代嘛,……我这个当局长的原本是想帮帮他方继业,他这么一整,叫我们怎么好帮他呢?最现实的问题就是那房子的问题,起码不是先前说的先由着他挑了,这有多少人都在盯着那些房子,我看你们个个都如狼似虎……如果要真的是像外面说的那样,他方继业和那个寡妇先前就有那么一腿的话,他也该先给我们打个招呼嘛,也免得我们这么被动和自作多情嘛。再说了,他这样一整,他方继业还有啥子形象可言,这就是个男女作风的大问题……”
唐处长心里明白,曾局长这一通火发的,也是有的放矢。曾局长倒不是对方继业本人有啥子,人家一个男大未娶,女的又是一个寡妇,就算这个寡妇有些负面的东西,那也是人家一个愿挨一个愿打,扯不上啥子男女作风的大问题上去。曾局长肯定是对那个薛寡妇实在是不感冒、不待见,想当年曾局长被”任九大”一伙造反派拉出去戴高帽子挂黑牌,批斗游街坐飞机和推下楼梯,至今身上还落了个腰痛的毛病。而且,一大家子被撵出了原来住的房子,居无定所。虽说后来他被结合进局革委会,基本上是”任九大”那些造反派抓革命,他累死累活地促生产。”任九大”一伙还处处刁难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开他的批斗会,搞得他防不胜防,如履薄冰。现在粉碎了”四人帮”,结束了文化大革命,但他心里的这笔帐还是算在了”任九大”和他那个亲密的造反派战友陈皓远身上。这个薛寡妇曾经是成都市工人造反兵团参谋长陈皓远的老婆,过去和她男人一起霸占过他一家人住的房子,他是不可能忘掉过去的那些仇恨。
唐处长等曾局长发过一通火后,试探性地问曾局长说:“曾局长,您看这事儿该咋个办呢?”
“还怎么办,我看这事儿我们没法办!按理说人家都是男女光棍,合情合理还合法,又不是偷鸡摸狗搞破鞋不合法,说他狗日的一上班就给供销处办公室范主任挑明了说,你说要和那个叫……叫薛芳的女人结婚,还说要来局里找我说这个事情,你能把他咋办嘞!未必你还要去信那些八面不着调的话啊?就是有我们也不能信,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曾局长心里别说有好闹心和窝火了。
唐处长颇有些为难地说:“原本我这里已经初步给老方物色了几个女的,还说是先给别人沟通一下再给您汇报呢。”
曾局长看了一眼唐处长,他对这个跟自己当秘书出身的部下真是太了解了,他心里明白,唐处长一贯有顺水推舟马后炮的毛病,一是显示自己对领导安排的工作极为重视。二呢,也说明自己的工作进展是著有成效的。曾局长苦笑一下,说:“我是了解方继业这个人的,他跟你完全不一样,是心里太有主见的一个人,而且敢作敢当。这件事情我看也不能就这么轻易的算了,起码你得先把你手上的那些暂时放一放,帮方继业这小子仔仔细细地了解一下这个叫薛芳的女人,帮这狗东西把那些负面的东西都给我压下来,免得我们以后被动。我的原则只能是一个,他方继业是我们局里的一杆红旗,政治上、工作上都是过得硬,这个人在生活作风上也是好的,没有问题的!我要你给我只能有一种说法,我不能容忍我的部下被人说三道四,弄得一塌糊涂!他方继业是我们局里的老人,是党的干部,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曾局长我明白了!”唐处长心领神会地答复道。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