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 逢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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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觉渐渐恢复却如何也抬不起眼帘,只觉全身摇摇晃晃的似置于马车之中,手被轻轻握着,有股温热的力量自手掌处传来,身体渐渐有了些力气,勉强睁开眼,元生正紧握着我的手,将真气缓缓的度给我。
“元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昏迷前的一幕让我无法释怀。
“现在身体好些了吗?”元生无视我的问题,只是一脸关切的看着我,我举起另一只手,看到花苞颜色又深了几许,还牢牢的裹在我的指尖,微微松了口气,转向他道:“好多了,施然在哪里?晴雪死了吗?我刚才好像看到秦楚了。”只觉气力不足说完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晴雪死了,秦楚赶来得及时,射倒了晴雪。”
“可是我看到施然伏在她的脖子上…”我垂下头,无法说出口,无法正视施然的沦陷。
“我点了他的睡穴,此刻他应该正在昏睡,只是,除了你手上的冥花可以一试之外,暂时还没有别的解毒方法。”说罢,元生收回度给我真气的手掌,在一旁缓缓运气。
“我们一定要护他七日,七日后此花定能解了他的毒。”我撑起半个身子,急切的说道。元生满是惊痛的转过脸看着我,半晌无语,而后轻叹一声,“七日后,你又将如何?就算施然的毒得解,你若。。”他转过头,有些哽咽,我探手握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柔声道:“元生,能与你们相识一场是我之大幸,可惜没有来生,好在我的记忆不会消失,我会永远记住你,记住秦楚,施然之于我是命,我不能也不舍不顾他的生死,更不能看他变成行尸走肉,我庆幸自己有能力去救他,所以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说了这么多,觉很疲惫,我拉着元生的手缓缓闭上眼睛。
车厢里极静,很久后微闻一声轻轻的叹息,我的心微微扯痛,指尖处又传来一阵刺痛较前几次更烈,我不由得轻颤,紧咬下唇不叫出声,感觉指尖如开一血洞,血流渐涌,我微抬手指,原先白得透明的花苞此刻已变成深粉色。
车帘被掀开,秦楚进到车内,来到我身边三指扣于我的腕上,他的脸色有些阴郁,为我诊完脉后便一言不发的坐在元生身边,眼睛一直盯着我,看得我有些不自在,强笑道:“秦楚,你不要这样看我,感觉好可怕哦。”
“凌儿的脉相如何?”元生在一旁问道。
“我们转道去找我师傅净远大师。”秦楚终于将视线转开看向元生,“你为何不拦着她,她本就体虚,现在气血两亏,别说七日就连三日也坚持不了。”秦楚微恼的说着,“净远大师有办法解毒么?”我轻声问道。
“师傅总会有些办法,即使不能解毒,也能把花苞从你手上取下。”秦楚皱着眉望着我。
“不行,我不去。不能取下花苞,我要救施然。”我下意识的护住旨尖的花苞,有些戒备的看着秦楚。
“凌儿,我们需要净远大师的帮助,即使要等到花苞开放,这七日施然也不好度过,如若大师能有办法缓解,也是一件好事。”元生温言安慰道。
“七日,你的体力怎么能坚持七日,况且晴雪说此花能解毒,可谁也不知道是否是真的。”秦楚满脸的怀疑。
“不管能不能我也要一试。”我笃定的看着秦楚道。
他看着我一言不发,转身下了车,我转向元生问道:“我能见见施然么?”
元生眼神闪烁,让我有些莫名的心慌。正待开口,马车突然停下,前面一阵嘈杂,元生跳下车去,外面响起了一阵打斗声,我从车上下来,倚在门边,向远处望去,十几个人缠斗在一起,元生看见我出了车,飞奔过来,欲将我抱回车中,
“这些是什么人?”我退回车上,
“幽冥教的余孽,秦楚他们自能料理。”说着与我一同上了车。
外面的声音渐止,不一会儿秦楚掀帘,丢了个眼神,元生便下了车,我趴在窗边看到他们钻进了另一辆车内,好一会儿也不见出来,心中似乎猜到什么,缓缓走近那辆马车。还未到近前,就有两个黑衣男子客气的拦住了我的去路,“元大人吩咐姑娘不能进去。”
“为何?”我不依不饶,心里更加不安。
“请姑娘见谅。”其中一人客气却不失威严的说着。无奈我的体力不允许自己强行进入,只得又回到了车上。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元生在外喊了一声,马车便缓缓开始移动,他却没再进来,只觉身上很疲累,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轻声呼唤,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般缥缈,努力挣开眼,也是入夜,秦楚一脸担心的望着我,“我睡了很久吧,元生呢?”意识渐渐清晰,我轻声问道。
“刚才给你度了真气,现在在休息,起来吃点东西吧。”说着递上一碗温热的粥,
“我们一直赶路,这粥是从哪来的呢?”我支起身子,伸手接过碗。
“路过一户民宅,借了人家的厨房,专门做给你的。”秦楚在我一旁边靠着坐下,感到他很疲累。
“你也吃些吧。”看着他略显清瘦的身形,想到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有些心疼。
“没关系,再有几个时辰就能赶到师傅那里,你快些吃吧。”说罢秦楚欲抬手喂我。
“我自己来就好。”肚子确实饿了,一碗粥很快下肚,手腕忽然失了力气,碗直接掉落,摔成碎片。
“看来睡太多,手都麻了。”我伸手去拾,不敢去看秦楚疼惜的眼神。手伸到一半被拦住,秦楚默默的收起地上的碎片,脸隐在暗处,看不出情绪。
“我想去看看施然。”我小声说着,声音几不可闻,半晌无语,我甚至以为他并没听到我方才的话,于是提高音调道:“我”
“随我来吧。”没待我说完便被他打断,于是讪讪的笑笑,跟着他下了马车。
脚步虚浮,险些摔倒,秦楚将我打横抱起,向着另一辆马车走去,心情莫名的复杂起来,欣喜,紧张,期盼,彷徨,自己也说不清楚,手轻扯着秦楚的衣襟,手心渐渐汗湿。
车门打开,秦楚将我抱至车内,月光照不进来,车内一片漆黑,秦楚掀起窗帘,眼前慢慢变得清晰起来,角落处坐着一个人,低垂着头,双腿蜷起,手腕与脚腕处缠着粗粗的铁链。一股难言的悲伤袭上心尖,眼泪瞬间奔涌,我扑到他身边,扯起铁链,声音因气愤而颤抖,“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秦楚仍是静默不语,我回身扯住他的胳膊厉声道:“你们不能这样对他。”秦楚抬起眼,目光平静,任由我死命的拽扯着他,无动于衷。我徒劳的扯着铁链,施然将头缓缓抬起,月色映在他的脸上,毫无血色与生气的脸上布满了蜘蛛网般的黑线,往日如深潭似的眸此刻却如浸在血中一般,瞳孔混沦无光,干裂的嘴角牵起一抹嗜血的笑,还没待反应他的脸已俯到我的颈边,秦楚一个侧身反身钳住了施然的下巴,我惊得呆在当下,动弹不得,只看着施然那布满黑线的脸在月光下扭曲变形,变成了一个我完全陌生的人。施然狂燥的想要跃起,却被身下的铁链牵绊,整个车身在他的挣扎下拼命的摇晃,秦楚在他的后颈处一记手刀,施然软倒在地上。
秦楚不声不响的将我抱起,走出车外,夜风拂面,唤回了我游离的意识,重重吐出一口气,问道:“元生在哪?”秦楚不语,抱着我的双臂却传来微微的颤栗,心瞬间下坠,声音带着哭腔,哑着嗓子吼道:“元生在哪?他是不是”我没有勇气说出那个字,不敢不想也不能接受那个结果。
“他没有死。”秦楚低声答道。
“带我去见他,我要见他!”我无力的靠在他怀里,声斯力竭的喊着。
秦楚的脚步顿了顿,犹豫再三,轻打一声口哨,从林中窜出一匹黑马,秦楚抱着我轻轻一跃落于马上,双腿猛夹马腹,倾刻间便奔出数里,半个时辰后前方出现了一辆疾驰的马车,秦楚策马与之并行,大声说道:“王侍卫!”
车帘撩起,一个年轻男子探出车外,看到秦楚,立刻叫停了马车。秦楚抱着我从马上跃下,待我站定,便钻进车内,
“元大人情况如何?”秦楚的声音从车内传来。
“伤口太深,我们已封了元大人的穴道,暂时帮他止了血,不过伤口偶有黑血渗出,恐是有毒。”王侍卫的语气透着浓浓的担心。
“你们一路向南,从林中穿过,三个时辰内便可到永福寺,找到净远大师,报上我的名号即可,事不宜迟你们快些上路,小心守着大人。”秦楚说完从车上跳下,挥手间马车已绝尘而去。
“大哥伤势太重,不能耽搁。”秦楚转身扶住我略带抱歉的说道。
“是施然伤的吧,下午那些人并不是幽冥教的余孽,而是发狂的施然,对吗?”我尽量平静,声音却难掩颤抖。
“施兄毒性发作,大哥让侍卫只守不攻,片刻便被施兄攻溃,眼见一个侍卫就要葬身施兄的口下,我一掌击中施兄的空门。”说到此,秦楚略作停顿,抬眼看了看我,复又转开眼,接着说道:“施兄的身体已如枯叶,情急下这一掌用了十分力道,使其心脉俱损,我的内力不能度给施兄,会加重他体内的损伤,大哥用内力为其疗伤,施兄突然攻击大哥,生生从大哥胸前咬下一块肉,大哥气息顿时紊乱,我只能用固气丹凝住他胸口处的真气,送与师傅处,能不能脱离危险,还得看他的命数。”秦楚轻描淡写的讲着,我却听着心惊,抬起手指,花苞已成暗红色,并且渐渐涨大,心中主意打定,不着痕迹的将手掩在身后,道:“我们要尽快赶到净远大师那里。”话音刚落,两个侍卫赶着锁着施然的马车到了我们面前。秦楚抱着我翻身上马,向永福寺奔去。
一路急驰,我被秦楚紧紧的圈在怀里,减了不少震力,却仍是颠得七荤八素,月落日升,一夜飞奔,终于在天边泛白之时赶到了圣都城郊的永福寺。寺门大开,几个小沙弥已在门口候着,见到秦楚也顾不上施礼便急急带进寺内,直接进到正殿后面僧侣们的休息之地,净远大师正在运功为元生疗伤,暂时生命无碍,积在胸口的气终于得以舒展,悬在半空的心也终于落回原处。
施然被四个侍卫扛进了一间密闭的暗室,我们在外厅等着净远大师。足足三个时辰后,净远大师才从元生的房里出来,净远大师的年纪竟然如此年轻,三十岁左右,有着一双睿智精深的慧眼,俊朗的形容,浑身上下散发着让人安心的气息,此刻净远大师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想是因为运功疗伤的缘故。秦楚上前行礼,声音有些急切地问道:“师傅,大哥的伤势如何?”
“元施主胸口的伤并无大碍,只是体内的真气紊乱以极,好在你用固气丹凝住他的真气,现在真气已归于顺畅,只是短时间不能运气发功,内力损耗严重,需要静养半月。”净远大师温润的声线响起,让人听着倍感舒心。
“有劳师傅了。”秦楚轻呼一口气,又行一礼。净远大师淡然一笑,向着我走了过来,在与我一步之遥处停下,缓缓伸出手掌,我下意识的将花苞藏在身后,轻轻退了一步。
“女施主,不必担心,你与此花孽缘颇深,贫僧并无本事将它取下。”
“师傅,凌儿本就是血亏体虚,如何能等到七日花期开放。”秦楚不无担心的说道。
“未必要等七日。”净远大师说着微抬眼眸,睿智的眼里精光乍现,我忙转开眼不敢与其对视,心里暗道,难道他能洞悉人的心,觉查到我的打算吗?
“施兄现在心性成狂,动物的血肉已不能满足于他。”秦楚的俊眉再一次皱起。
“为师自会念清心咒与他,暂时麻痹他的心神,待花苞开放。”净远大师微微一笑,那笑容似能容纳百川的海水,让人无条件的相信。
“可是凌儿她”秦楚怜惜的看着我,欲言又止。
“今生种种皆是前世因果,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缘起即灭,缘生已空。”净远大师目视远方,一脸的慈祥。秦楚怔怔地望了我半晌,终是转身离开。
我轻舒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下,从袖笼里滑出一柄短刀,费力的割在腕上,顿时鲜血如注,喷洒在血色的花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