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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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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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呆站在原地,又惊又怔又疑又想笑,缓缓伸手扣住罩了我整个脑袋的大木桶。
“我以为你要跳河,想叫你顺便帮我提桶水来。”一道声音穿过木头,三分笑意三分无辜。
我将大木桶取下,稳稳放于地面,才抬手一摸自己脑袋。半个头顶都半潮不潮,右边头发沾了两大块水,正扑朔滴着水珠。
顿时哭笑不得,我转头,看向那个若无其事走近的年轻男子。
眉目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高挑纤长的身形,习武人的精道,整个看去还挺舒服。
就是跟着梁秋凉回到羲园找到我的另一个男子,名叫荐疏。
看得出有武功底子,只是从来不见他用。
梁秋凉也不避讳什么,几乎是直白地告诉了我荐疏是易逐惜的人。明明是跟着梁秋凉去找易逐惜,却是找到了我,易逐惜又是一点音信也无,也怪不得荐疏会有些脾气。
我刚想说什么,只听一声叫:“哎呀你怎么了?!”
窈窕人影一闪,一只粉嫩嫩的玉手就拉住我的头发拧下一沱水来。
我对着突然窜上的梁秋凉笑道:“有人想将我打得跳河。”
梁秋凉转头看向荐疏。
荐疏的脸一阴,哼了一声张口就要开声。
“放开!!”另一道女声,就响了起来。
不过噔噔噔的一小串脚步声后,一袭精绣的芙蓉纱裙便拖到了城墙头满是尘土的台阶上。
不过十三四岁,面容小巧细致,很是好看。只是尚未长开,比起梁秋凉来还是差了一小截。
小美人气鼓鼓地嘟嘴指着梁秋凉拧着我发丝的手,重复一遍:“放开!”
我轻笑着打招呼:“尹姑娘。”
尹珠珠的手就立刻放下了,低头对我嫣然一笑:“望生公子。”
——尹珠珠,膝下无子的尹世军一双姐妹花女儿之一。
姐姐尹玉已出嫁,只这小女尹珠珠被接来了这里,以陪伴失去义子李兰青而心情沮丧的父亲尹世军。
我再次觉得,女人是很奇怪的动物。
似乎对于比她们漂亮特别是漂亮很多的人,总会先持一种警备观望的态度,也会带些小心地试探讨好,一旦得到甜头就会沉溺其中庆幸不已,碰到钉子则会立时跳开唯恐不及顺带怨言三声甚至故意诋毁。
也就是说,到了最后,不是特别喜欢,就是特别讨厌。
很明显,尹珠珠亲近我,讨厌梁秋凉。
尽管再丰盈个一两年,梁秋凉可算国色天香。
可惜套在了男装里头,怎么看怎么不着调。
“你还是穿女装吧,其实我也觉得看着不太舒服。”我趁尹珠珠低头,对梁秋凉轻道。
早就知道被我看穿性别的梁秋凉挑眉轻答:“若是着女装,我怕要跳河的就是尹二小姐了。”
“尹珠珠?为什么?”我皱眉。
“你没看见她一见你就脸红?”
“没。”我仔细回想,重复一遍,“没。”
梁秋凉一叹:“那是因为她在见你前就开始脸红了。”
她说完,带着些捉弄地瞟了眼尹珠珠,又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荐疏,故意将头又向我靠近了许多。
我看着梁秋凉带着戏弄一般闪亮的笑容,干笑一声,抬手挡开她扯着我衣袖的手。
于是刚抬头的尹珠珠恰好看见我俩这般深情对视而笑,两手相靠,似要握住。
“你……你们……他,他是……”尹珠珠睁大眼睛,盯向我,“你喜欢他?!”
“当然不是。”我想也不想地否定。
尹珠珠惊喜的眼神一直追随着我。
而我已走到荐疏身前,出其不意伸手一搂,回头对着尹珠珠璀璨一笑,那个叫真心诚意:“我喜欢的,是他!”
顿时就接到荐疏猎猎的目光射过来,灼得我一边脸颊几乎生疼。
立刻一个念头闪过。
不好,被鄙视了……
而此时梁秋凉也朝我挨了过来:娇声道:“那我呢?”
我立刻用另一只空着的手紧搂住她的肩:“你也放不下。”
一旁荐疏的声音哀怨轻叹,加入阵营:“我怎么办。”
我回身揽过荐疏的腰:“你是唯一的。”
长久沉默。
尹珠珠,彻底傻了。
然后惊天地泣鬼神的呜哇哭声里,小美人的身影呼啸而去。
梁秋凉与荐疏的憋笑声这才漏了出来。
而我一笑又一叹。
又被逼视了……
那,再被鄙视一下也不要紧了……
想着,便听一句吼声传来:“你怎么可以……”
“偷窥呢?”我已对着从哨台后嗖地站起身来红面赤耳横加指责的人,干干净净地截断他的第一句话。
“啊?!”召一清顿住,急忙看向梁秋凉,结结巴巴赶紧否认,“我没有!”
现在的我与梁秋凉只是初交,还不好问这赖在这里不走的召一清与她究竟什么羁绊。似乎是知道梁秋凉的真实身份,尾随而来到这崖谷关。
至少看起来,他对梁秋凉倒是真情实意的。
“你手筋断了?”我想着,口中问道。
“……没有。”召一清惑答。
“脚筋断了?”
“……也没。”
“啊啊,看来不让百姓出去放牧也不是个办法,都放到城头哨台来了。”我叹,“让咱们俊朗气清的召公子一脚踩中牛粪拔也拔不出来,才呆站着憋了这么久。”
“你!”召一清分明富贵出身的好面相红的红白的白又青到一块儿去,“我才没有!”
“我想也是。”荐疏宽慰般道。
“当然!”召一清立即接口。
荐疏继续:“那就是被牛粪绊了一跤又不小心啃了一口,怪不得嘴巴这么臭。”
梁秋凉噗地轻笑一声。
召一清瞪大眼睛。
而我已大笑两声,左拥右抱地走下台阶去。
神清气爽地走到最后一阶,被人猛地一推,我也不回避,就这么哎哟一声结结实实趴倒在面前黄土上。
灰头土脸站起来回过身,面前两人收回一同使出的阴掌,俱是笑脸盈盈看着我,然后潇潇洒洒一个转身,双双往来路而回。
“喂喂干嘛去?!”我一边拍灰一边道。
梁秋凉道:“劝人。”
我叹。
是劝人家姑娘想开还是更想不开。
而荐疏道:“打水。”
我更叹。
是打水还是打得人落水。
罢罢,估计是想打我落水。
面前两人背影走远,我拍拍屁股,仰头,看了看正日到中天灿烂得不行的太阳,提步走向马厩。
——梁秋凉,荐疏,尹珠珠,召一清,还有许多认识不认识的或者我认识他他认不出的人,拼拼凑凑成了这闲暇无聊的一段时光。
总有些奇怪,有些不适应,有些说不上头绪的忐忑。
也许我需要的,是平静。
但显然,崖谷关不是我想留下的地方。烽烟战火的第一步铁蹄,即将于此无情地重重践踏。
我拍拍老马还算壮实的背脊,换来一声回应般的轻嘶。再摸摸自己胸口实打实的一叠银票。
满意地舒了一口气,我牵出马来。
左脚踩镫,便要一跃而上。
却堪堪以这么个半屈半躬的姿势,僵在当下。
因为砰砰声响,兀然自空中遥遥传来。
会如我这般正午落跑的,估计天下间也没几个。
会让我改变主意顿在当下的事,也只有寥寥几件。
——那在这大战前夕,又有几人还有闲心思放烟花?!
正午放烟花。
分明是在东南方,尹世军和成璧联军驻扎的方向!
谁敢在成璧甚至比我还要治军严明的地盘里玩这种游戏?
良久,我苦笑了一声,下马。
缓缓摸着马背鬃毛,我叹息,莫名的寒意与苦意袭上心头。
成璧啊成璧,又想拖我下水了。
怎么就如此肯定我还在方圆百里内,能见到这莫名烟花的地方呢。
想着,我蹬上马背一拉缰绳,马不停蹄地出了营寨,奔向集市。
市集寥落,杂乱一片,幸好还剩了几家走得慢的仍在收拾货物。
“哟客官需要些什么?”小贩看见我拿起他货摊上卖剩的各色烟花爆竹左看右看,早挨了上来,一个劲地兜售,“这几种都是很有名的,‘一字开’,‘双头蛇’……”
“麻烦每种一样。”我直截了断地打断他的话,对着有些发愣的小贩笑道,“再麻烦,每种上头注一下名称。”
小贩怪异地瞧我一眼,还是乐呵呵地点头应承着张罗去了。
半个时辰后,崖谷关城南门前就上演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百花会”。
各色各样的烟花,在越来越多的观众们开怀的笑意里相继升空绽开。
我保持微笑与民同乐,直到尽数放完,才蹲身,看着地上飘飘洒洒的那一张张被炸烂的,标注着烟花名称的纸条,心头阴云却越积越深。
所谓习惯,就是个这么荒唐的东西。
经验累积,下意识而成的动作,很多时候解人危难,有的时候自找麻烦。
比如现在。
若是方才撒手不管纵马而去,怕已经是另一番样子。
习惯性索求答案也得到了答案,却反而走不了了。
抬手摸摸胸口剩了大半叠的银票,我站起来。
叹笑。
多久,没大醉一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