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东篱把酒黄昏后 有暗香盈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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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5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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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风高,适宜偷牛。
夜黑风高处,赵昶与江域正在爬山。
将与再也没想过赵昶会这么疯狂。说是带他去一个地方,竟是走了近一下午,翻荒山过野岭,天早已而黑透,还没到目的地。他又故弄玄虚,不说去哪儿。不过,就算他说,他也不知道。
但问题是,现在他已近极限,黑暗中山路更是难走,单凭手中小小火把照明,所照之处有限,就算赵昶一路拉着,仍是艰难。但赵昶在前面走的兴致高昂,一点疲惫都没有,要让他歇会儿,都难开口。
脚下忽然被什么绊倒,踉跄一下,被赵昶一手拉过,才免于与地面亲密接触的机会。心有余悸的大口喘着气,看到赵昶皱起的眉头。
“你怎么这么不中用?”
“……”唉……
眼珠一转,赵昶眯起眼笑道:“我携你一程。”说着,随手扔了几乎装饰的火把,上前拦起江域的腰。
江域大惊,“你扔火把干什么?”眼睁睁看着火把落入山涧,亮点越来越小,直至熄灭,周围又恢复黑暗。
赵昶嗤笑一声,“火把是给你照明用的,我可用不着。你准备好没?”
翻个,赵昶直接脚下施力,在江域惊呼中腾身而起,速度比之之前快了几倍不止。
江域只觉腾云驾雾,全身唯一的着力点在腰间,心下忐忑,挣扎几下无果之后,双手只好揽上赵昶的腰。风声呼呼在耳边刮过,黑暗中黑乎乎一片,夜风刺骨,只有身体接触处温暖,不觉又靠近几分。
不知多久时候,才觉得风声渐止,好一会才有了双脚稳稳踏上土地的感觉。四下打量一下,这里似乎是一处平地,但高出周围许多,从这里看下去,虽黑乎乎看不清什么,仍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只是,身边仍是刺骨冷风,刮起衣袂,直钻入骨子里。打了个寒颤,忍下打颤的牙齿,勉强开口,“王爷这个时候到这儿做什么?”
赵昶笑嘻嘻的拉他在一处坐下,“现在估计已午夜,比我预计的还早些。”说着,自怀内取出一小瓷瓶来,“今日顺手牵羊的酒,烈些,正好驱寒。”
江域接过,连饮几口,又因喝得太急差点呛住,好一番折腾,才开口,“王爷半夜登山,总不会是喝酒的吧?”
赵昶哈哈大笑,“你若要这样想也未尝不可。”
什么事这么故弄玄虚?以前游玩赵昶都是极尽享尽的解释,这次却讳莫如深。
实在冷得很。
天已经入秋,白天尚有秋老虎坐镇,一到晚上,寒风就昭示着冬天已不远。酒确实烈,几口下去腹内便一团火热,外冷内热,连连打了好几个寒颤后,不由有灌了几口。
赵昶看得连连皱眉,“这酒后劲很大,你小心醉了。”一边夺了酒瓶,一边拉他入怀,扯过披风把他密密包住。“抱歉,今天时间没把握好,害你受苦。”
被他拉入怀中,温暖的温度让他一点抗拒的心理都没有,自觉在他怀内找到舒适的位子。倒是听他道歉很是一吓,僵硬起来。好一会,才转移话题,“这里也是一处名胜么?”也未免太些。
“不是。”
半天不见下文,江域抬头看他,又被他一把按回怀里去,叹息一声,“不是很愉快的事,不讲也罢。”
停顿一会,江域有些迟疑的开口,“是关于你自己的?”
赵昶笑了一声,不语。
“我猜,是在元妃过世那段时间吧?”
赵昶全身猛地僵硬,“你还猜到什么?”
肌肤相贴,当然清楚他的反应,江域急急开口,“我没有恶意。”
沉默一会,赵昶开口时声音已经平缓,“你还猜到什么?”
“没猜到更多了,只是听说当时元妃过世,朝中有人趁机发难。王爷要有些不愉快的事,应该也是那时候。”
赵昶勾起嘴角,是他低估了江域,曾经掌刑部三年,自然不是无能之辈。告诉他也无不可,反正不是什么秘密。“我母妃有一半胡人血统,又受父亲偏爱,在朝中一向受排挤,幸得当时母妃手下有能人,在后宫才勉强保身。但有了我之后,母妃便知在宫中呆下去性命难保,要求父亲给我一处封地,远离皇宫,父亲就选了杭州。父亲母妃安在时,无人敢动心思。但我十岁时,母妃疾病去世,父亲郁郁不振,不多时也随去。朝中下令遣散母妃所有部属,明里暗里派了几批人来取我性命,当时逃命,藏在此山中,无意寻得此地。”
说来轻松,但对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而言,凶险可想而知。江域搂紧他的腰,笑道:“你现在活得很好。”
赵昶看着远处,呵呵笑了几声。
江域沉默一会,他想赵昶不会猜不到他来杭州动机不单纯,但他什么都不说。“我不会成为皇上责难你的帮凶,没有充足证据,我不会为难你。”
赵昶拍拍他,笑道:“不说这个,你休息一会,到时间我喊你。”
江域安静下来,沉默的听他的心跳,他一向不是聒噪的人。
有些事,他不想说,害怕打破什么东西,看来赵昶也不愿意说,无论什么原因,他不提,那么,就维持现状吧?
昏昏沉沉,昏昏噩噩,赵昶再次开口时,天已泛了鱼肚白。
“在我怀里,你睡不着吗?”
江域怔了怔,微微动了动身子,他以为他掩饰的很好。忍下隐隐头疼,笑道:“怎么会呢?我一向如此。”
赵昶勾起嘴角,有些讽刺,“一向睡不着?”他印象中的那一次,他睡得可很好啊……
江域有些尴尬,直觉想直起身来,赵昶却不松手。“王爷,江域是罪孽深重之人,夜夜难眠是应当的,王爷若不信,江域也没办法。”
赵昶不语,以江域为人,断不会在一个谎言上如此费心,那么若他说的是真,他那夜所见又是如何?
“呀……”
江域忽然一声惊叫,直起身来。
刚才天尚是鱼肚白,这不过片刻,红霞自四面八方拥上天空,一团团,一片片,如鱼跃,如马腾,以奇异的速度向四周迅速扩散。
近处的山树,也渐渐由黑乎乎的一片披上了层层红纱。由此处望去,竟是一团团的小沙丘,风过树梢,扫过一片波澜。
红霞渐渐后退,千万道金光自地底升起,锐势不可挡,日出了……
良久,江域笑着开口,“这是王爷的目的?”
“如何?”
“谢谢王爷。”江域笑得真心实意。“不怕王爷笑话,这是我第一次看日出。”
赵昶笑起来,轻拍他的背,“你若看过,我拿什么炫耀?”
江域呵呵笑着,重新窝进他怀里,没有拒绝赵昶的轻抚,也不会拒绝,无论是看日出,还是拥抱或轻抚,都是第一次,由一个人……
“江域……”
“……嗯?”
“其钰去了南京。”
江域僵住。
“我知道,你有不得已的苦衷,蒙了好大的委屈,受了我许多气,由我处施的,我补回来。”
“你……你要……”江域颤了声音。
“是,我要重写‘巡按斩父’。”
“王……王爷……”
此时的心情该怎么形容?江域说不出话,只是满心的感动激动悸动开怀,讽刺辱骂他的人何其多,没有一个,从来没有一个人会想到他是有苦衷的,一个善意的目光都不曾有过。以前赵昶手段是狠了,痛还是会痛,但他早已没太大感觉,却没想不过半月,同一个人,会想到他,会为他着想,这一个人深不可测,有不可估量的背景手段,将来甚至可能走向敌对面,但他做了这些,赵昶,赵昶,你叫我如何自处?
抚上他复杂闪烁的眼睛,赵昶叹息一声,“往日的事,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