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梦·幻  第三章 风雨欲来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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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和依偎于窗棂,细数着楠木芯雕铸的龙凤呈祥花纹格致,手指一下又一下,敲击着窗前的案几,暗合着《十面埋伏》的曲调,临风的背影透出几分萧瑟与漠然。
    “娘娘,但凡有一点儿法子,妾身绝不敢叨扰您的玉体,可是······这次要是您不眷顾,整个乾王府再无半点活路!”
    轻抚眉心,整个身体还带着宿醉的眩晕,她的眼角瞄了瞄此刻正跪在大殿偏角的一团墨色身影,看那妇人言之切切,声泪俱下,自己的思绪却无端飘飞至晨间的一幕幕剪影。
    日上三竿,她慵懒地褪却了睡意,床榻一旁犹带余温,身体的疲惫一点点唤醒了昨日的记忆,那酒、那舞、那人······
    净面临妆,绿衣的巧手翻飞,挽的是平常的堕云髻,一支八宝琉璃簪云鬓斜插,簪上一朵大红山茶,镜中俨然一张新妇的娇颜,嘴角的笑靥更是说不出的风流婉转。只是颈子两侧赫然几道淤青,即便抹了百合香粉也遮盖不住,惹得捧衣的八佾惊呼连连:“主子,怕是要传太医院的医正来瞧一瞧。”
    绿衣嗔了一眼:“八佾,你不是第一天在主子身边当差了,什么话说得,什么话应该烂在肚子里,难道还要再教一遍宫里的规矩吗?”
    被训斥的小宫女,吐了吐舌头,低下头不再言语。熙和拍拍八佾的小手,较之绿衣的老成持重,她倒是更喜欢这丫头的率真。
    尚未传膳,门外伺候的太监通传,乾王府老王妃觐见。
    一阵香风,一个墨色身影颤颤微微出现在眼前,硬生生跪下,那磕地的巨大声响,让她不禁怀疑,大理云石的地板是否被砸出了裂痕。
    绿衣了然地附在她耳畔,悄然低语:“乾王姬沧海是您的舅舅,前日有匿报指证王爷谋反,五殿下负责彻查此事,在王府中搜罗出伪制龙袍、玉玺。圣上已下令中军包围王府,将王爷打入天牢,女眷留待府中看押,三日后受审。”
    熙和慢慢地消解着绿衣的话,身犯谋逆之罪,阖府女眷看押,事关自己的舅舅,而王妃进宫求情却未遭致任何的阻碍,不等召见就径直跪在了自己面前,是素来这些亲贵太过跋扈,仗着圣眷隆宠所以胆大妄为至如斯地步;还是自己这个皇后,太过和善;抑或是,‘某些人’的有意纵容?
    王妃哭得仿佛要晕死过去,熙和的脸色愈见阴沉。不及进食的肚腹,翻涌着难耐的恶心之感,而那个絮絮叨叨哭诉的妇人,更增添了她的厌恶。
    “呕!”她抑制不住开始干呕,绿衣忙着搀扶,八佾急忙去拿口檀,下面的宫人们更是手忙脚乱,传召医正的唱喏声此起彼伏,整个飞鸾殿陷入一片混乱。
    乾王妃吊着嗓子,咽下了呜咽,想要上前查看以示关怀,偏偏又未得到旨意可以免除跪礼。进退两难之际,一道明黄身影冲入大殿,因为太过急促带起的脚风撞到了下跪之人意欲直立的身体,矜贵的王妃匍匐在地,却不敢有任何怨言。
    慌乱的宫人们立刻安静下来,齐整整下跪三呼“万岁!”
    君旸推开绿衣,环抱住熙和。一叠声吩咐:“狗奴才们,统统去御守监领二十板子。绿衣,把那些碍眼的东西都带下去,皇后要是有任何差池,你们都提头来见!”
    总管大太监淳于一个眼色,众人急忙躬身告退,八佾扶起虚晃的王妃带出了大殿,绿衣轻轻掩上了宫门,安静地侍立在门廊。
    淳于在身侧,低声问询:“皇后娘娘莫是旧疾发作?”
    绿衣垂首,反问道:“皇后娘娘的衣食住行,淳公公不是都了如指掌吗?”
    淳于深深看了她一眼,脸色晦墨:“姑娘不要忘了,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公公也不要忘了,绿衣的主子,是谁。”
    殿外唇枪舌战,殿内无声无息。
    白发苍苍的太医,在君王那炯炯的眼光下,胆颤心惊地落笔写下药方。得到“退下”的敕令,才惊觉后背早已黏稠一片。
    熙和止住了呕,就着君旸的手,饮下清水漱口。靠着他的肩头,她分外忿恨自己这个孱弱的身体。
    “阿璃,以后,还是不要饮酒了。”
    他的语重心长,听得她莫名烦躁,想要反驳几句,肚子偏偏赶着凑热闹,发出几声尴尬的声响。红晕迅速染上她的脸颊,他开怀大笑:“淳于,传膳!”
    鱼贯的宫人送上一道道珍馐佳肴,君旸拣了清淡的粳米粥与各色佐粥小菜,先自己品尝再另置一份给她。
    两个人默默对食,淳于在下首暗暗心惊,此情此景,若是在从前······
    他状似无意:“一大早,乾王妃倒有心,来跟你说体己话。”
    她放下了手中吃食,接过绿衣递来的绢巾擦拭嘴角:“一大早,陛下也有心,来陪我进膳。”
    “阿璃,你从前,都是唤我‘三哥’。”他略带懊恼的语气像极了撒娇的孩子,狭长眼眸点点柔情,仿佛忆起了旧日的韶光,那些甜蜜而纯白的小儿女心事。
    她一怔:“可是,我已经记不起所有的‘从前’。”
    柔情黯淡,他瞬间转换了心事:“总有一日,你会记起。那些好的,坏的,从前。这段时日,你可以慢慢想,好好地想,至于那些不相干的杂事,你不用理也不要管。你放心,我会妥善处置。”
    长久的沉默,直至他的背影快要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外,她才似在相询又似在自言自语:“有些事,即使我不闻不问,就可以当作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吗?”
    他的脚步有所停滞,却最终扬长而去。
    绿衣偷偷打量孑然站立在窗边的女子,阳光透过窗格折射在她的脸上,半是明媚半是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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