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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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刚刚行至堂前门,还来不及步入,便被一旁偏室里的景致所吸引,他随即站定,没了动作。
偏室内一方几案靠近窗棂边,桌上一对茶斟七分,袅袅热气自杯中徐徐飘起,如烟,似雾,远远看去便可知其味是何等的芬芳。
有两人面向窗棂并肩而坐,一人青衣清浄灵气,一人白衣伟岸出尘,雪儿几乎在这一刻就确定,那传闻中的天外之人非惑心与泽镰二人莫属,且不说他二人容貌如何,单单是二人那阅尽沧海桑田交替变换之后独有的通透与清明,是任谁都无法比拟的。
此时,惑心偏过头正与泽镰在说着些什么,一脸笑的模样,泽镰则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点头应和。
许是口干,惑心举起还冒着热气的茶盏,正欲就口之际,却又被泽镰拦下接过,泽镰手掌抚过杯口,隐约间有微光闪过,他道:“镜儿,小心烫。”寥寥几字里,蕴藏着多种心绪,是关心或宠溺,是无奈又或纵容,亦或都有。
惑心重新接过泽镰递回的茶盏,指尖碰触间的夹杂着一幽凉的温暖,再看杯中,腾腾的热气也已然不见,惑心便下意识的露出了一抹恬淡的笑意来,因为他知道,这杯,这水,都已经是泽镰掌心的温度,恰好入口,而后惑心举杯,行云流水般将茶一饮而尽,那应是饮酒时的才有的豪爽恣意。
泽镰见状无奈摇头,他道:“镜儿,好茶需慢品,似你这般牛饮,哪知其味。”与惑心清亮的声音不同,泽镰的声音更为空灵而沉稳,其中又有几分微不可察的宠溺恰好柔和了他那似从灵魂中延展出的疏离与沉厉。
“非也,非也。”惑心神秘兮兮的摇了摇头,然后意有所指的说道:“君子品茶,理应不拘于形,才不失为上策也。”
泽镰闻言眼带笑意,宠溺般的点了点头,附和说道:“是是是,镜儿言之有理。”
所以,如果说惑心是清净灵气,犹如画中蓬莱仙境里的白云,那么,泽镰就是出尘沉稳,胜似曲儿话本中那不存于世的仙人,他一身琉璃白,银发如瀑,目似皎月,面容八分俊美两分凌厉,光华内敛而不可撼动。
见着惑心与泽镰二人,方知那画中谪仙到底是何种模样,不单是不染尘世暗自陶醉的悠然,而是真正跳出五行之外,纵观桑田沧海交替变换、阴阳轮转万物轮回之后还留有那份众生皆醉我独醒的胸襟与气势。
众生不过浮生,山川不过尔尔。
雪儿立于门前静静的欣赏着偏室里如同从画中走出的两人,一时走了神,不觉时间流逝。
直到一道声音响起。
“少爷。”声音清亮似乎糅杂进了阳光,语气却无比的恭敬。
来人是一个约摸十二三岁的少年,玉簪绾发,一身灰衣稍显沉稳,手里捧着个果盘,盘内正是令惑心惦念不已的金樱子,似刚刚洗过,红殷殷的果子上还沾着些水珠,显得越发的新鲜剔透,少年此刻正躬身垂首在尚且年幼的雪儿面前,俨然一副恭敬有礼的姿态,雪儿也自然知晓少年如此,并不单单是因为身份的使然和妥协,而是打自心底感激和谦恭。
圣樱谷内无凡人,江湖传闻到是不虚,雪儿水色的唇角轻轻勾了勾,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意浮他眼下这张稚嫩不已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雪儿转过身,神情莫辩的应道:“无痕。”
“是。”无痕又欠了欠身,直起身来才问道:“不知少爷为何在此停留?”
雪儿闻言抿了抿唇,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而后再开口就变成了打趣,他道:“喏,你看,真人如画,惹人驻足啊。”
无痕闻言也往里看了一眼,随后了然般的点头称是。
雪儿便道:“进去吧。”
无痕稍稍后退一步,侧身垂首,道:“少爷先请。”
雪儿举步往里走去,无痕则捧着果盘跟在他后面,与无痕的身形相比,雪儿真的很是娇小,但即使如此,主从仍旧一目了然。
或许这世间真的有一类人生来就与人不同罢。
与生俱来的耀眼之姿,迫人之势,举手投足间都将聪慧与沉稳诠释得淋漓尽致。
“雪儿快些过来。”雪儿刚刚踏入偏室,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惑心的声音传来。
雪儿随之无奈的摇了摇头,又暗自轻叹一声,而后便向那窗棂边并肩端坐之人走去。
“泽镰,惑心。”雪儿微微欠身逐一问候。
跟在雪儿身后的无痕没有说话,只是向两人躬了躬身。
泽镰道:“雪儿,过来坐罢。”气沉似海,语空如灵。
泽镰远不似惑心那般温润和煦,一身素雅的白衣也掩不住他那似自灵魂散发而出的傲与凌,似水般眷泽万物,又似镰刃般屠戮众生,除却对于惑心那独有的宠溺和纵容之外,泽镰整个人都几乎似不存在般的虚无。
雪儿点了点头,而后背对着窗棂坐下,无痕便将手中的果盘放于桌上,而后恭敬立于偏室的垂帘边定住,再也没有动作。
惑心见着那盘仍有水珠滚落的金樱子,就立刻说道:“雪儿,快尝尝看。”说完,惑心便不管不顾的拿起一颗圆溜溜还带着水珠的金樱子便放在了嘴里,但即使他的动作如此急切,却也并不让人觉得突兀和放肆,让人只觉他性情真挚且童趣未泯,真的实属难得。
雪儿见状便偏过头向泽镰看去,正好就与泽镰的投来视线撞了在一起,而后又都无奈的摇头浅笑。
雪儿依旧没有问惑心与泽镰是何种关系,可能在雪儿看来已经是不言而喻,也可能是雪儿觉得他们二人是何种关系都并不重要。
因为雪儿觉得,这世间谁人都无权干涉他人的喜好,更何况,于泽镰与惑心而言,也根本在意他人如何看,如何评说,当然,也没有几个人有这个胆识去问就是了。
因为惑心喜欢金樱子的原因,雪儿之前也跟着吃过不少,知道其味很是特别,既清甜软糯,又带着微微的苦涩,雪儿虽然不讨厌这种味道,却也谈不上喜欢,所以他只吃了一颗,便只与泽镰饮着清茶,倒是惑心一颗接着一颗,吃得很是开心。
又过了一会儿。
“圣医,大少爷。”无痕的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偏室片刻的静谧。
月儿微微点头,便径直朝着窗棂边走来。
辞离则随即吩咐道:“上菜罢。”
“是。”无痕领命转身出去了。
“泽镰,惑心。”月儿同样欠身见礼,与雪儿方才如出一辙,再直起身,目光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那一袭绯衣的雪儿身上,瞬间,他樱粉的唇角就漾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很是清浅,微不可察,却沁人心脾,月儿又再次开口,他道:“雪儿。”不似方才那般有礼而肃然,反而是透着些许愉悦。
惑心将一个果核吐在杯盏内,又接过泽镰递过雪白的丝帕擦了擦沾了水珠的手,然后说道:“月儿,来这边坐。”
月儿落座在雪儿旁边,兀自取过了一个茶盏,他刚刚将茶盏放下正欲抬手提壶之时,雪儿已经将茶斟入了他取杯中,二人暗自交换了个眼神,默契无言,均未出声。
四人围着几案而坐,白衣与青衣,墨纹白袍与浓烈红裳,出尘与清灵,妖异与绯艳,年岁不一,身形亦是参差不齐,甚至容貌都各有千秋,但却都是极致的悦目与俊美。
天外仙人,仙境流云,彼岸魔花,异界紫莲,自成了一世界,不一例外的如斯耀眼。
辞离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如画的一幕,瞬间就觉他们四人是那么的匹配登对,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有那么一瞬间,辞离甚至觉得这般出色的四人根本不是相识在这人间,而是早在那不可触及的天外就已然相识。
如方才雪儿与月儿一般,辞离也向泽镰和惑心二人欠身见礼,他道:“辞离见过二位前辈。”
惑心和泽镰淡淡颔首,而后辞便退立在一旁,恍惚间竟与方才的无痕一般无二。
隐隐约约间,辞离也会觉得心有不甘,因为他觉得他自己并不差,不论与这世间何人相比,他认为他自己都是既令人艳羡又无可挑剔的人。
辞离自认自己才貌双全,地位尊贵,但不知为何,不知为何自己就是无法融入他们四人之间,与他们四人一同对座饮茶?
辞离也不明白,为何自己连一个宣泄心中所藏之情的位置都没有?让自己竟只能像一个旁观者般的注视着心中所想之人,遥不可触及。
恨吗?辞离自然是恨的。
苦吗?辞离自然也是苦的。
所有无计可施的屈闷积压在心底,无比酸涩。
但心虽有不甘,辞离也未曾有过妄动之举,原因有二,其一是因为他根本别无他法,其二是纵使他是天纵之才也只是肉体凡胎,而惑心和泽镰却极有可能是传闻中的天外之人,辞离自问,自己并没有与之对峙的勇气。
至少现在没有。
时间在静谧之中悄无声息的流走。
待所有饭菜已经准备妥帖,辞离才道:“月儿,雪儿,该用饭了。”
辞离也不知道自己是自几何时起,便不再请泽镰与惑心用饭的,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记忆中,惑心除却喜好金樱子之外,泽镰就只好品茶,偶尔饮引起清酒,便不用取食饭菜罢。
月儿与雪儿放下茶盏起身去往餐室,辞离亦向惑心与泽镰微微欠身之后就也转身跟上。
待去往餐室的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偏室门后,惑心才别有深意的开口,他道:“我原本以为像辞离这样的人,心会比寻常人要更为坚定一些的,却不曾想到他还是对他们二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真是让人意外。”
泽镰闻言摇头浅笑,而后又抿了一口清茶才开了口,他道:“镜儿应当知晓,前世的辞离予月儿有恩,更何况,辞离于世人而言,已算是万中无一的奇才。”
惑心闻言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而后又轻叹一声,他道:“不过是月儿修行之时的踏脚石,当真值得这般?”
泽镰却道:“现世有现世的规则,何况,这本就是因月儿而起,所以镜儿与我还是不要过多干预才好。”这世间乃至三界,就再不会有人能比泽镰还清楚这规则二字的奥妙,毕竟是他一手缔造了这世间的秩序。
“此生辞离已为月儿之师,如此也不够偿还?”惑心仍有些不忍,若真应前世之恩现世之则,辞离此生必将陷月儿于寡情薄义之境地。
泽镰知晓月儿为何担忧,不由的摇了摇头,由衷的说道:“镜儿可不要小看月儿。”
其实在泽镰看来,现世不过是只占了人界一个狭小空间的小地方而已,何况除却人界之外,还有另外两大世界,与之并论,现世何其渺小?
身为人皇转世的圣莲伊月,自然有云云众生遥不可及之处,即使转世,他亦应是凡人不可欺辱的绝世之姿!
而惑心其实就是关心则乱。
他圣莲伊月岂是那般容易被人中伤的人?
未必!
泽镰之意惑心不会不明,他只是见不得月儿,亦或雪儿再遭苦难,只见他摇头长叹一声,又道:“不曾修行的人,不知何为虚实真幻,何为现世彼岸。”尽管现世这些苦与前生相比有些微不足道,但惑心仍旧怜惜那生就不凡的雪儿与月儿。
泽镰闻言点了点头,颇为赞同惑心所言,他道:“的确,世人只道:”一朝得道,超凡脱俗,五行之外,逍遥自在”却无人晓,为了那得道的一朝,得付诸多少。”
人生在世,犹如转身于茫茫大海之中,修行何处?何处修行?方向何来?境界彼岸又何在?
世间修行者何止千万?但登达彼岸者,又有几何?而又能历经天劫君临得道者之上,就更是寥寥无几,几千万年以来,一界才只出一人。
凡君临者,身,心,念,行,归于无形,正所谓善无边,不止,渡众生,无迹,浩然正气聚于身,泱泱灵气聚于魂,身魂合一,神格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