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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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月闻言,半响不语,凝眸注视着她,轻声问道:“今日又去了北靖王府?”
    霜芜微微一震,别开了头,并不答话。
    眉心微颦,楚月看着面前自斟自饮的女子,心底却似有番难言滋味涌将上来。他又怎会不知,这几个月来她经常出入北靖王府,明里虽是教北靖王幼女锦幻郡主琴艺,实际上却是为了打探那人的下落。四年时光已是不短,缘何却不见她对那人的情意消减分毫?
    楚月不再看她,清冷的声音缓缓吐出,“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他已经死了。”
    “不!他没死!”霜芜猛地打断他,清澈的眸中满是执拗,“他……不会死的。”
    “即便没死,也早已不复往日模样。”冷冷说完,楚月转身准备离去,却在月门处蓦地驻足,回首望去,只见霜芜失神般的愣在原地,眸中清亮,似是无边的惶恐,又像是琉璃的脆弱。心仿佛痛了痛,楚月握紧了拳,终还是迈步跨出了月门。
    不复往日模样,不复往日模样……霜芜低声喃喃,心却似空了一般,只觉无限地迷茫无助。眼里的清凉再也承托不住,化了泪,落心间。
    天边的残红亦已褪尽,暮色薄薄地拢将上来……
    世人说帝王家的子女终究逃不过倾轧、算计的命运,所以还是莫要恋慕帝王家。可是如若真的爱了,那便是前世的孽缘,自己做不了主,亦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时候是风云际变的年代,苍老的帝王又染顽疾,已是岁末之秋,野心的皇子们蠢蠢欲动,做着战乱前片刻的蛰伏。朝堂之上,党政之间,虽维系着平日的祥和,表面下却是暗流涌动、波涛变幻。
    这一切本与他无关,他虽是皇朝的十二皇子,却远离朝政,不求权势,只恋红尘。可世事无常,命运最喜弄人,那场政变的漩涡袭来,竟是逃脱不了的宿命的结局。
    霜芜听到他兵变谋反的消息时,吃惊之后便是不可置信。她本以为他无意于这场争斗,只愿做个逍遥王爷,携了她一起品酒论诗,尽赏红尘缤纷颜色。可是不断传来的消息使她不得不信,她的君秋,那个许诺过与她一生一世只慕清风明月的人,背弃了他们的诺言……
    楚月告诉她,君秋与北靖王结党率兵马与七皇子对抗。那时七皇子已肃清了朝堂上的异己势力,皇权几欲在握。而她亦得知君秋兵变的原因。原来那叫了二十许年父皇的人却并非生父。皇帝病危后,皇太后急招君秋入宫,悲辛之下道出了一段不为人知的皇室辛密。
    霜芜听着这段隐秘。弑兄夺权,强霸兄嫂,先皇太后赐死数名侍女,才保得亲生儿子的骨血,使其得以在叔父的淫威下生存,而这段掌故也被尘封,隐蔽于皇家雍容华贵的表象之下。
    霜芜低叹,知道君秋自是不愿再认贼作父,皇帝虽死,他却放不下这仇恨。
    她问楚月,“怀之已经投靠了君秋和北靖王,你……准备如何?”
    她看着他,眼里是询问之色,竟是要他表明立场,做出抉择。
    楚月不语,持了杯美酒在手,却并不饮,杯子在手中转了一圈,目光也似杯中酒般起了涟漪。
    霜芜也不再说话。皇权之争,成王败寇,置身事外,是明哲保身之道,她亦不能说他什么。
    夜君秋和北靖王占据江南一带与七皇子分庭抗礼。七皇子虽控制了朝堂的势力,怎奈军权大部分仍在北靖王手中,一时之间,双方僵持不下。
    这本是一场公平的对抗,然而却因为某人的背叛,使得成败立分,荣辱咋别。
    十二皇子与北靖王一边出了内奸,那人盗了兵防图,使得北靖王军队的弱点敝处尽数呈现于七皇子面前。
    七皇子立时发兵,准备毙叛臣于一役,并许了那内奸高官厚禄,命其为内应。如此一鼓作气,连破叛军五城,捷报频传,直觉光复皇权在望。
    而二皇子所率军将节节败退,若强弩之末,危亡旦夕。不晓得一切是不是命定的结局,君秋的兵败,以及这缠缠绵绵、纷纷扰扰的爱怨情愁……
    最终等来的是那幻灭的一天,十二皇子于峪岭一役全军覆没,北靖王数十名忠心护卫拼死护得皇子性命,奔逃出围,不知去向。
    之后便是七皇子的招安,新皇允诺,若北靖王来降,便不计其罪,甚至可官复原职。
    霜芜知道这是新皇的诱抚之计,既显示了皇家的雍容度量,又向君秋洒下了一张致命的网。北靖王来降时,霜芜并无惊讶,只是想起那人她心中便会涌出无限酸楚。
    君秋他……又该是怎样的孤独无助?
    她用云蝶送信与他,约了时间处所,只待他来,她便与他海角天涯,再不相离。
    她要告诉他,就算全天下都背弃了他,她依然会留在他身边,共风雨,同悲辛。
    然,他却违了约,负了心。
    她立在秋风中,枫叶下,看晨曦薄雾袅袅散去,看日上中天、云烟缥缈,看薄暮余晖染赤残霞,看寒鸦归巢、夜色笼罩。她徘徊,驻足,凝望,颦眉,心却渐渐寥落,难言苦涩滋味慢慢涌将上来。
    终于明白,君秋是不会来了。怕是在她做出抉择追随他之前,他就已经选择了放弃,因而抛却了往日的种种承诺。
    第二日,她又来到锦苑林,尚未走近,便看见挂于树梢的玉坠。银色的苏穗随风散开,撩拨着人心底的凄凉。
    她持那玉坠在手,精巧的形状,温润的色泽,入手却是深秋的冰凉,丝毫找寻不到那人的温度。
    这玉坠许是昨日便挂在这儿了,但她那时心神全在那人身上,无暇遑顾其他,又许是她走之后才被挂上。然,无论是那种情况都不再有意义。他,终究是背弃了她,宁可怀疑一切,也不愿相信曾经痴缠的情意。
    她不是没有恨过,恨那背叛他的人,恨这无法扭转的命运的结局,亦恨他的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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