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芜骑马沿着积雪的长街直奔南宫瑾府上时，太阳刚好出来。
    他勒住马绳，仰头望向那轮升起的朝阳，一滴泪从他眼角滑了下来。
    “君上……”
    “灵芜?”
    他扭头，只见路旁客栈门外那盏熄灭的灯笼下正站着一个人。
    一个像石像一样的人，动也不动的站在冬日的寒风里，一张脸已被冻得发青，但神态却还是很沉静。
    静静的寒冬，静静的长街。
    灵芜牵着马和冷妖月肩并着肩，踏着满街的积雪，找到了一个摆在屋檐下的小摊子，吃了碗冒着热气的小面。
    “君上，你为何可以见这太阳光？”
    “嗯……回府路上，有个神秘老者给我吃了一颗九窍金丹。”
    小面吃完了，他们又肩并着肩，慢慢走回万象府。
    刚走进府门，冷妖月就看到站在屋顶上正欲离去的衡泽。
    他本就冰凉的手，忽然变成刺骨的凉。
    一个人忽然从万丈高楼上落下去时是什么感觉？
    现在冷妖月心里就是这种感觉。
    他只觉得头脑忽然一阵晕眩，全身已战栗不止。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他已经感觉到自己永远不配再做衡泽心心念念的君上了。
    衡泽听到脚步声，慢慢转回身，盯着冷妖月看了半晌，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君上，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什么身份，我都不会离开你。”
    “衡泽，我……”
    这时，衡泽飞速从屋顶上跃下，扑过来抱住了冷妖月。
    在这一瞬间，他喃喃自语着，“君上，只要你活着就好。”他用力抱紧冷妖月，用自己的脸贴住冷妖月的脸。
    冷妖月忽然发现自己的脸已经湿了。
    是衡泽在流泪。
    积雪的山谷，狰狞的岩石。
    岩石上盘踞着一条半蛇半人的蛇王。
    体内没有灵丹的蛇王，就像是一具等待喂鹰的尸骸。
    阳光在闪烁，闪烁的火光照在他脸上。
    一张充满了孤独绝望和悲伤的长脸，一双疲倦无神的细眼已深陷在颧骨里，动也不动的凝视着前方。
    他就要死了。
    他活得太久了。
    活的太久并非是件好事，并没有世人想象的那么快活。
    他是真的厌了。
    他再等一个接替他的妖，接替他继续延续这妖族的命脉。
    “我们都是如此偏执地迷恋那些人间的欲望，
    任糜败的心脏裸露在阴暗的墓穴，
    永不见光，
    …………”
    他的肩头有一只天铃鸟轻轻的唱着，唱得那么宛转动听，那么凄凉哀怨。
    这是每一任妖王死去时的葬歌。
    正午，阳光满地。
    宽大而气派的万象府中，静寂无声。
    两个青衣少年，正在打扫着庭园。
    大地无风，庭园深寂。在这温暖的午日，廊下鸟笼中云雀的啾鸣，为这深沉的庭院增添了无限生趣。
    冷妖月独坐在树荫下，手掌中站着一只天铃鸟。
    他面容异常萧索而落寞。
    那半蛇半妖的蛇王，正是清晨翘着二郎腿躺在雪地里喝酒的白胡子老头幻化而成的。虽是一面之缘，可看起来那样快活的一个人，谁能想到他早已厌倦这世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