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鲁尔星 章节2:桔梗与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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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4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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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裴闻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曾像野桔梗一样向阳而生,清俊的面庞上两颗润黑的眸子非常清澈。最大的奢望也不过他爱和爱他的人一生顺遂,喜乐无忧。当那个阳光下的少年被彻底抹去,无休止的折磨,无尽头的利用,那些逼人崩溃的寂静和孤独一起袭来,黑暗中的青年便应运而生。
现在的他离疯癫只半步之遥,他早就和魔鬼短兵相接。一旦踏足过报仇的杀戮,被那种快感的污水溅上,地狱的所罗门便就此打开,所有恶鬼倾巢而出,覆灭之前永不关闭。
打出连枪的杀人犯们往往都是在犹豫颤抖的第一枪后发泄出疯狂淋漓的弹火流龙。
.......裴闻生在南方,温暖而画意的南方。他喜爱那里的,暖煦的风。
桔梗再见阳光,现在他仍在人间。
锯齿的叶上盛着澄澈的水,裴闻卷起厚实的叶片仰头喝下,干燥的喉咙得到水的缓解,嘴唇上因为缺水而勾起的干皮被沿着唇纹浸泽的水分润平,在丛林里找到水源易如反掌,但一不留神便成为猛禽的盘中餐也顺理成章。
红土,土壤黏腻且腥,爬满蕨类的树干上也附生着肥厚的菌落,空气湿气浓重,植物色青而黑,这座丛林的每一处都彰显着原始热带森林的迹象。
土腥味大多源自放线菌的代谢产物,但这样浓重的腥味很明显来自于蛋白质的降解,裴闻眸色冷凝,慎重考虑后朝较为干燥的裸岩地挪步。
降解蛋白质很正常,但这样浓重的腥味就意味着有巨额的蛋白质在这个地方被微生物降解,是不曾见过的植物吗?
裴闻否定这个猜想,植物普遍来说蛋白质含量最高的时期是种子期,但显然不可能有巨额的种子在同一地点同一时间被同时降解。而成熟期的植物蛋白质含量太低,即便被降解也不会散发出这样惊人的腥气。
所以绝对有大量的动物在他刚才身处的那片土地上身死,然后被降解!
等等——他手臂上的伤口!
裴闻猛然低头再次查看右臂上的撕口,袖口撕裂,创口脓肿,肉里有棘类植物的断刺!
裴闻心下巨震,显而易见,他手臂上的伤口来自于某种棘类植物,这种植物很可能带毒,因为创口即便过了这样久也丝毫不见减缓,反而叫嚣着愈演愈烈的钝痛,但即便真是被野兽咬了到现在也该把最痛的劲头缓过去了,可现在伤口的情况持续恶化,痛感越来越剧烈逼得人发抖。
他有十一年的抗虐底子在那里所以到现在还挺得住,但丛林里的其他人没有,最近离裴闻三公里远的洼地已经躺尸了五名学员。
——木鲁尔星,联邦军事学院生存赛制模拟考试!
“威尔斯顿上将。”来人向指挥室正中查看反馈画面的男人敬礼,铮亮的胸章显示着他军团副手的身份。
男人体格高大雄壮,身形挺直,肩宽而厚实,利落的短发下一双锐利的眸子似有寒芒,高挺的鼻梁将他的脸庞凿刻得冷俊而硬朗,鼻下抿紧的嘴唇犹如一把利刃,被他注视的人不禁双腿发软,就像骨髓里被突然打进一针七氟醚,骤然失了底气,便是小腿肌也在打颤。
克莱恩.威尔斯顿,星际联邦政府军事系统第一执行官,4S级军舰狮座舰调配人,狮座军团首团长。
副手走上前来,军姿站立,一身军装妥帖,看得出用料极为讲究,肩上灿金的流苏夹裹着熠熠生辉的银缕。
塞西尔就站在克莱恩身后,他瞅着这银线的原材怕不是那个他砸了一整月工资才换回来一小点的碎海矿,又想到现在娶个老婆回家是多么多么的不容易,不仅要钱多还要长得帅,不禁悲从中来,开始思考狮座军团作为联邦五大军团之首怎么就没这个福利。
指挥室里的人手只有区区之众,算上即便处在一片银灰的色调里也严峻得不怒自威的克莱恩,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个。
那副手弯腰躬身道:“上将,只是军校的模拟考试,竟劳驾您百忙之中抽身视察,我们团长邀您前往鹰座舰一叙。”
克莱恩轻瞥一眼台下不请自来的来客,转回视线,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卡里德便是这样搜刮星际居民油膏的吗?”
克拉尔·卡里德,隶属五大军团排名第三的鹰座军团,拥有3S级军舰鹰座舰调配权的首团长。
塞西尔心说哦原来是这个糟心王八蛋怪不得连衣服看着都就富得流油。
指挥室里的气氛忽然剑拔弩张起来,所有人都心有灵犀地默不作声,视线仿佛上了结构胶,和自己手下的莹蓝光屏胶着得如胶似漆。副手的手指不自觉地打颤,丝丝缕缕的恐悸沿着骨髓上爬,一路窜到头皮,让他下意识地吞咽,脚下也不禁后退。
“您、您是否对军团长有什么误-----”他神色有不能掩饰的惊恐,瞳孔几乎颤出了八级地震,满腹的惊惶和恐惧都在胃酸里发酵,这让他有种再和男人对视一秒就会心室震颤,口吐白沫的错觉。
空气中的冷意愈发磅礴,有隐隐的威压倾覆在头顶,坍缩着这片空间残余的轻闲。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严丝缝合锁住了本就关闭着的精神域,哨兵天生的敏锐性让他们疾速地敛起了外露的精神触角,空气中波动着的威压震荡几乎是致命性的无差攻击。
唯独塞西尔嬉皮笑脸。
“嘿哟,”他慢悠悠踱步过去,从头发丝到脚趾甲盖都明晃晃写着幸灾乐祸四个大字,这时候他真像他那只灰不溜秋的精神体,一匹被星际兽皮商贩密切注意的大尾巴狼,“你猜这个罪,是该化学阉割还是开膛破肚?”
-----木鲁尔星。
干燥的地面,裴闻屈膝蹲在周围满是碎石的落岩上,低头用牙齿叼咬着身上的短袖,撕下腰腹处那一块的衣料,十指抓着衣料边缘扩缩崩扯,来回几下,抖去衣料上纷纷扬扬的细小布屑。
“呼,”他抬起胳膊又看了眼受伤的那块皮肉,依旧血腥得非常猎奇,显然所谓的即时回血都是骗人的,这个创口和刚才基本没差,“.......丛林啊。”
但大难不死,也必有后福的吧。裴闻觉得自己天生就擅长于苦中作乐,倒不是乐观,相反他有一整套丧心病狂的行刑方法,绝望时候他所想的,一是活着,二是让那些带给他痛苦的人比他更痛苦。
草草包扎的伤口看起来也规范齐整,裴闻张望着裸岩地空旷的四野,视线扫荡过这片天地。他出来的方向是一片荫翳蔽日的森林,相对着的,森林的另一边则是一汪凉泉和他脚下粗粝的裸岩地。
裸岩和荒漠大都是风力作用的产物,刚硬的岩石抵不过磋磨而被风一点点剥落,沉在地表的沙尘和碎屑又被风力搬走,最终演变成裸岩,继而转为荒漠。可这片地界紧靠森林,甚至距离水源非常接近,空气非但不干燥,反而十足湿热。
所以为什么?
裴闻锁紧了眉头,脑中思绪万千,眼中神色复杂莫测。这样的地理状况与基础地理大相径庭,在很多细节上也和基础物理发生了冲突,裴闻的视线又落回脚下的裸岩上,手心贴在岩石的表层,掌中倏尔传来的异常高温甚至有些烫手。
人体稳态下的体温在36℃到37℃之间浮动,接触温度达到45℃以上埋在皮肤内层的感受器便会达到一阶的兴奋峰点,裴闻在黑暗中生长,极端的孤独匡扶起了他几乎可以说是偏执的求知欲和探索欲,这些对外界的渴求随着时日的流迁而愈渐高涨,于他而言就如天降甘霖,而他则是涸鱼得水。
窥涉百家的涉猎范围是他由虚拟世界一点点向外蚕食的啮咬,庞大的网络任他取用,代码和数据悉都转化为了他长久的记忆和巨额的知识储备。
岩石的成分是矿物和天然玻璃,即便又分有单矿岩和复矿岩,但比热最低也有700。裴闻从裸岩上一跃而下,目标是裸岩滩旁边的泉眼,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也让他心生愉悦,当短暂的下落的风吹过他的耳廓时,他甚至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欢呼。
“水....四倍左右。”
除开特殊的岩质,水的比热大概是岩石的四倍,相同的环境下水的温度只有岩石的四分之一左右,如果一切正常的话。
青年脚步踩过碾在砂砾里的石块,高分子橡胶的鞋底和石块摩擦,传出阵阵细微的声响,落在耳朵里,裴闻不禁思考这声音是不是和踩在干枯的枫叶上相似。
那些书上是怎么说的?
“----沙沙的细响,犹如一个秋天的烂漫都在小羊皮的鞋下绽放,当你走过,会发现原来秋天真的如约而至了。”
真浪漫。
他探手伸入泉水,一圈圈的泉水泛着温柔的细纹,拂在手指上就像一尾尾轻巧的游鱼,清凉得怡人心脾,让周遭湿热的空气都得到了缓解,也对比得分外强烈----岩石的温度过于滚烫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裴闻甩甩手站起来,因为甩得毫无章法也太干脆,晃出去的水滴有些落在了他的裤子上,留下点点深色的痕迹----像那个死在他脚边的男人溅到他裤子上的血迹。
心底升起些冰冷的不虞,那种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似乎又在鼻尖萦绕,他挺直的鼻梁下有一双冷若锋芒的薄唇,据说嘴唇薄的人都冷情,裴闻以前是坚定的唯物论者,现在也是,只不过他现在还没死这件事让他又有了新的兴趣----求证平行时空的客观存在与星际跃迁的可行性。
薄唇的人冷情这句话有插科打诨的嫌疑,以前看着总会嗤之以鼻,但裴闻现在琢磨着也觉得有那么点味道。他不是个冷情的人,他对人类的求爱从未开始,那些炽烈的、纯挚的从一而终的情感还未萌芽,直到现在”心肌梗塞”和“会心一击”在他眼里还毫无差别,于是也就远谈不上终结。他只是有些冷血。
目前他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
这处环境掺杂人为因素,目的不明。
那么在这之前的那处棘植地就很值得揣摩了,那些被大量降解的蛋白质,是动物,还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