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鲁尔星  章节1:手刃与自由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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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重来,你会不会在某个瞬间,用手中的匕首割破仇敌,或自己的脖颈?
    青年静默地坐在轮椅上面,神色凉冽,眼中是彻骨的寒冷。
    面前的人吼叫得歇斯底里,全身抽搐,他的眼白爬满血丝,每一根都像是血红色的枯爪,那些枯爪层层攀附在一起,扭曲而凄厉,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挣扎,又或者是被泼了一整桶泛着酸雾的高氯酸。
    这是一间原本毫无声息的房间,终日浸淫在压抑的黑暗里面,在此之前这里唯一的声音是那人由高而低的尖啸般的嘶嚎。
    直至他捂住胸口枪眼的手不再捂紧,黑红的血从张开的指缝里汩汩流下,化为蜿蜒的漆黑死门,一点点蚕食掉这片空间里最后的丑恶。
    那嘶嚎才变成微不可察的鼻息,而这鼻息也很快消散于无,最终在震惊中彻底死绝,睁着丑陋的不甘的眼,死在那架轮椅旁侧。
    裴闻嗅着空气中这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这气息和他喉咙里上冒的血气一样恶心。
    施加丑恶的人一个个去死,承受丑恶的人也一个个死去。
    这就是结局,就该是这样的结局,他拼上命去获得的结局或许就该这样死寂。
    啊.......青年举起自己沾满血红的手,两道长眉下的眼睛忽然弥漫出那样浓烈的悲伤。
    ......所以这就是结局吗?这就是他拼上命获得的结局吗?这就是他所谓的结局吗!!!
    看不到任何光明的黑暗。
    触不到任何温暖的孤独。
    无休无止的身疲力竭的孤军作战。
    他苟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整整熬过十一年!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没有任何人关心他除任务外的死活!被当做网络上不染血光的武器,十一年!整整十一年!!!
    失去双腿的痛苦、承受刑虐的绝望、被逼做事的不甘、无法自杀的愤怒。
    他熬过以年为计的可怖梦魇-----抵死受下所有的磋磨虐打,也学会敛下外露的锋利和棱角,永无尽头的剧痛里他拥着自己最后的骄傲拱起背脊保护心脏。
    无法逃离的囚笼,无法反抗的利用,肮脏、丑恶、仇恨,他将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砸进报仇的怖焰。
    这表面顺从的掩护下,他终日吞咽着复仇的渴求,就像饮鸩止渴,这场猛烈的火,在那群人强迫他或守驻或攻击的网络里愈燃愈烈。
    密件、案底、渠道、IP据点,每处漏洞、环环相扣!
    搜查、抓捕、逮获、判决----死刑!
    裴闻双眼冰冷,苍白骨感的手在空中起落。
    匕首捅破皮肤,刺入骨肉的声音伴着涌出的血液在他手中的刀刃周遭环绕,仿若尖啸的鹰鸣,在耳边拉出一串悲啼。
    有猩红的血随着匕首的扯出溅起,如烂漫的鲜花,绽放得极尽艳丽。沾到他的眼下,而他的眼神犹如罗刹。
    裴闻指尖压着匕首的手柄,用指腹细细摩挲那里粗糙的纹路,有一道又一道深浅不一的沟壑在他的指尖起伏。
    就好像濒死的人颤抖着昂起头颅,妄求行刑者给他留下苟活的余命。
    而他已经是醒转的罗刹了。
    怜悯是廉价。可怜是可鄙,他是人中的恶鬼,只有行刑能带给他释然----
    你们毁去我的刀鞘妄图掌控我时,可做好被我剜去骨肉挖出内脏死无全尸的准备!
    刃下的人皮肉全裂,骨头惨白,内脏四摊。裴闻最后捅破那人的后脑,捅进的动作就仿佛切划一颗瓜果那样干脆,他拿出身后桌面上的铁丝,那是他们常用来束缚他的东西。
    噗呲----铁丝插入搅毁脑浆,恶心的气味在一股灰白流出时冲上顶峰。
    “祝你们地狱愉快。”
    青年丢掉黏上皮肉的匕首,用匕首干净的刀鞘砸中灯的开关,白炽灯高瓦的光线下满室黑暗被尽数驱逐。
    裴闻缓然地用布巾擦净手上的血渍,神情安然宁静,像刚喝完一杯黄金不换的茶,或者赏完一支不会再有的舞......去赴他与人世间的最后一场约。
    “呼,现在真的没人知道我存在过了。”裴闻笑着,假作苦恼地揉按太阳穴,就和教室里的那些做不出数学题的高中生一样,露出一抹难以言说的笑。
    那笑里的意味颇具无奈,又显得束手无策。右手却拉开电脑下的抽屉,手掌探入摸索,从里面取出一支注射器。
    那注射器里没有任何药剂,连空气都没有,活塞死死抵着注射器的底部,再多一点空间都没有。甚至还没有拆去隔菌的包装。
    裴闻撕开那层透明的塑料,手中廉价的触感也让他忍俊不禁。原来生命这种昂贵的东西,是可以用几块钱的小玩具就终结掉的啊。
    他把注射器拿到眼前,像个孩童那样仔细地观赏了起来。他的手指纤直而瘦长,拿着注射器有种别样的疯癫和美感,那是生命与死亡的交界线,是痛苦与极乐的融汇点。是一切的终止符。
    这样的手用来杀人固然好看,但真正适合的,裴闻心里默默地想,耳边也似划过他曾弹的那段旋律.......果然还是琴啊。
    他摩挲过光润带刻度的管壁,从管壁的这端可以看到自己另一端的指纹,那纹路是个圈,弯弯绕绕不得其窍。
    我来这世上,走过这一遭,勉强算活着的时候没人觉得我是个活人,真要死了的时候也没什么能证明我曾经活过。
    世界无关于他,山海无关于他,热闹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孤寂是一个人的不言不语。裴闻拉开活塞,从这片空间抽进满是血污的污浊空气。手背苍白是件好事,至少找到青筋易如反掌。
    刺插。
    挤压。
    推进。
    静脉注入超过20毫升的空气就会引起人的剧烈反应,如果继续注入,人会死亡。
    裴闻很痛,痛到浑身颤抖,颤抖到从未如此确定自己是个为自己而活的活人,或许他是个疯子,或许他早已经疯了,又或许他现在才清醒。最后的最后他失去一切知觉。
    在遥遥又遥遥的黑暗里痛苦了那么久,青年最终在光明下离开。
    ——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重来,你会不会在某个瞬间,用手中的匕首割破仇敌,或自己的脖颈?
    滴答...滴答...滴...
    有...雨声?
    没有听过的,雨从天空坠落,打落在叶片上的雨声。
    裴闻猛然从昏厥中惊坐而起,过快的动作让他的大脑陷入瞬间的晕眩,视线的底部爬上一片漆黑,脑海中像有千万响哑炮密密麻麻地炸开。
    四肢处于僵直,尤其手臂,疼痛生生压下晕眩,一路突飞猛进闯进大脑皮层。
    “嘶......”剧烈刺激下裴闻不禁痛哼出声,这痛感和他以前承受过的都不一样,不像鞭打和刀割,倒像是被猛禽直接翻咬撕裂出来的,痛得一点也不刁钻,而几乎是雨露均沾了,一大片皮肉都叫嚣着火辣。
    他偏头抬起胳膊查看,果然右臂上一条长达二十厘米的惨烈创口映入眼帘,皮肉外翻,肌肉牵连,深可见骨。
    疼痛干扰着他的思维,像凶猛的野兽在无情撕咬,猎齿嵌入肌腱,撕扯间血肉横飞,生拖硬拽着试图让他抱头翻滚。
    这让裴闻暂时无暇判断自己当前的处境,但须臾间他猛然回过神来,动作转瞬就被按下静止,心脏一秒骤停而后复苏,不对,不对!
    这是哪里?!
    震惊犹如巨兽扼住了他的咽喉,没有人不具备惊慌这种情绪,就像没人逃得开孤独,再坚强的人也会有心底最本能的恐惧。
    他不是佣兵也不是囚徒,没有经受过训练,也不曾犯下足以用罄竹难书来定义的罪名,在生命最后绚烂的时候他拼上了所有的苦痛和仇恨,天才在左疯子在右,他只是在天平正中兀自骄傲的活死人。
    躲不过惊慌就去征服恐惧。
    裴闻沉下心观察四周,他是常人却从来不是懦夫,他有恐惧却从不缺乏能力。即便身处沼泽他也从未割舍过自己的骄傲,他坚信自己有这份实力有这个资本。
    虬结的巨树,苍蓝的天空,湿润的土壤和幽静的四周,眼前的藤蔓从长满青苔的枝桠上垂吊下来,深绿的叶片背后附着着菌落一般的孢子,有清晰的虫鸣在不知哪处的叶间嘶响。
    或许有溪流,也或许有大型猛禽,这分明是一片森林!眼前入目之景与自己记忆中的景象完全相悖!
    二十年来他挣扎在一处暗无天日的囚牢,没有光,没有树木,甚至没有声音,那是万物死绝一般的世界遗忘地,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生死,曾经知道的那寥寥几个活人已经化作尸骨。
    裴闻瞳孔剧烈收缩,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注射进那样大剂量的空气不可能不死,血管痉挛的剧痛到现在仍旧让他心有余悸,他自己的身体有多千疮百孔他比谁都清楚,那畜生临死前给他的最后一击,十一年反复被磋磨的残身破体,再加上自己最后的愤恨狠绝,没有任何余地,不会有任何希冀,不可能活,不可能不死。
    裴闻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又或许隐隐有了猜测。
    他感受得到从心底燃起了一把火,象征着自由和未来的一把火,眼前的一切于他都是未知,蓬勃高涨的探索欲几乎是瞬间就抓住了他的思索。
    一头狮子如果被关久了,撕烂铁笼重获自由时总要有人用命祭奠。
    这种探索欲根植在他灵魂的底子里,就等同于他对网络的控制欲,那些亡命徒不需要只是精通网络的天才,天才是欺骗小儿的东西,只是天赋而已,有值得什么吹嘘。
    他们不需要天才,他们是靠劫持网络来洗钱转资金链的亡命徒,他们只需要网络世界的皇帝。
    裴闻双手掐在地上,直到没有神经末梢的指甲也感受到丝丝凉意,他深深吸进一口气,每一颗肺泡都被胀满,高氧浓度的空气是天然的兴奋剂,肾上腺素无声无息地悄然蔓延至每一处毛细血管,引起全身骨骼肌的浅浅战栗。
    他极力想去探索,也极力想去推证自己的猜测,胸腔中风起云涌天翻地覆,但脑海中却精疲力竭困惫难耐,身体囿于原地,动弹不得。他极度平静,也极度不平静地抬起头。
    苍蓝的...不见一丝黑暗的天空。
    起浮的风、滴落的水、惬懒的光线。
    裴闻重新张开手,指节纤细而白,掌心匀称而薄,左手腕上的红痣依旧红得夺目,却不再见那般惨烈的枯瘦和苍白。他撑身站起,双腿有力稳健,小腿肌没有萎缩,大腿皮下没有水肿。
    土地湿润而有水洼,裴闻扶着树干一步步走近,低头看向水面上倒影出的自己。一样的眉眼,软而细的黑发,不阳刚也不阴柔,只在东方,意如笔墨,长相温润。
    有风袭来。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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