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农堰高坎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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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女人们拿到钱都散了,方鹏飞回到屋里把自己在床上丢抻,一觉睡到下午一点多听到钟会计从新繁回来了才吵醒,他蒙住脑壳继续睡,直到三婶在窗台外喊他才爬起来。三婶进屋来啥子都没有说,抱着那包洗干净的东西直接进到里屋去,方鹏飞也不好说啥子,拿上毛巾和牙刷到高坎下面水沟边去洗刷,回来时看到三婶在生火热早晨剩在大锅里的稀饭,他没精打采地说:“你还是把它舀出来嘛,难得淘神,我不想吃东西。”三婶继续往灶里添柴草,说:“你睡一整天不晓得饿嗦?我管得你的哦,反正我把它热在这里了。”
方鹏飞看了一眼钟会计放在门口的那些东西,说:“我还是先把这些该洗的弄去洗了再说,你昨晚的工钱一块七角七分钱在我枕头下面。”三婶起身进里屋,说:“看到了。”方鹏飞点上一支烟清醒自己,对在里屋的三婶说:“二天早上你不用帮我收拾,我自己晓得整,你累一晚上还是早些回去睡觉,不然咋个遭得住哦。”三婶在里屋说:“那好嘛,你还是吃点东西再去做事情噻。”方鹏飞掐灭手里的烟头,说:“我晓得,我还是先把水挑满,抱了柴火再去洗这些菜。”里屋的三婶说:“管的你先做啥子哦,我先把你铺盖缝好了再说。”
这时候钟会计带着哈欠走进晒坝,见方鹏飞正挑着水桶准备走,就问他说:“三婶过来没有?”方鹏飞不好说三婶正在屋里给自己缝铺盖,就打着啰啰说:“啊……你老人家熬更守夜的,今天上午还去了趟新繁就不累嗦?我们的活路晓得做,就不用你来监督了噻。”钟会计说:“你娃还晓得嗦?老子是过来给你们说,上午我在新繁又看到来了好大一拨哦,比昨天的人还多,几爷子都在东街上喝茶……啊啊啊……”钟会计一边说一边打哈欠,完了又说:“我过来跟你们说,今晚上要多弄些菜和饭,不要到时候整来亮起,还有那一加仑桶的酒你给我捡到小仓库里放好,老子今天跟人家磨了一上午打的苕干酒。”方鹏飞突然明白,钟会计每天到新繁镇去,看似为了招待东山客们买菜,其实最主要还是到新繁镇去侦察那些东山客们的动向,甚至还要去主动招揽他们,真是煞费苦心。
下午,另一拨东山客又前前后后地来到新农堰高坎,方鹏飞和三婶又开始忙碌起来,周队长和钟会计依旧忙前忙后招呼应酬,严二叔俨然一副行家里手的派头,除了跟别人交流一些塘秧移栽方面的事情,更多的就是显摆他这个塘秧把式的能耐,大家似乎很默契,也很协调。方鹏飞有空也帮到周队长和钟会计做些别的事情,三婶也不干涉他,默默地做她自己的事。因为之前有跟豁二爸干仗的教训,方鹏飞也收敛了好多,对别人说那些不爱听的话充耳不闻,装聋作哑,他心里主要还是怕给三婶再惹啥子麻烦。
以后每天都这样,周队长和钟会计陪那些来买塘秧的客人们喝酒,王幺伯隔三差五的来,王幺伯要不来,就会派大队上别的干部来轮流作陪,像是大队上有意这么安排的。方鹏飞悄悄跟三婶说了这个事情,三婶嗤之以鼻地说:“这么大的油水大队上不放心噻,再说大队上不是已经明说了要添置拖拉机的事情,人家不尖个心嗦?”方鹏飞想三婶说的在理,再说大队干部也不是白来喝酒吃饭的,人家王幺伯也通过关系,帮钟会计整了好多酒和肉之类的紧俏东西。
生产队的女人些依旧每天半夜爬起来劳作六七个小时,天亮后拿到她们披霜顶雾辛勤劳累挣来的钱,回到家里美美地睡上一觉,日复一日。男人们则显得异常轻松自在,每天日上三竿才慢悠悠地来到塘口上,按照严二叔的吩咐收拾女人些留下来的残局,归置好晚上要开塘用的秧盘。只是在这一段时间里他们必须承担起大部分的家务,做饭喂猪是少不了的,家里娃娃小的、多的,还得担负吼到照顾的责任,各家各户都像打了个颠倒,女人的气势起来了,说话走路腰杆都是硬扎的。哪家的女人都挣了现钱,一晚上多的块把,少的也是七八角钱,三婶挣的最多,每天都在接近两块钱,还有超过两块钱的时候。女人些开心,这个时候好像谁都不再在乎哪个挣多挣少的了,甚至有精力好的忙一晚上连瞌睡都顾不到睡,收了工就和钟会计一路往新繁镇上跑,忙到给自家和娃娃添置新衣裳啥子的。有一天,方鹏飞和周婶她们几个婆娘些开玩笑,还洗刷别人说:“挣了钱硬是兴奋的瞌睡都没有了嗦?”你看人家咋个说:“你不允许嗦?老娘这个钱又不是偷来和抢来的,正月十五还没有过,老娘想咋个花就咋个花,你才管的宽呢!”
男人些有了闲钱就打酒喝,大家似乎都忘记过去嘴上的那些功夫,两眼都在钱上了,谁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也少了扯筋过孽,连说三婶闲话的功夫都没有了。方鹏飞觉得这才是新农堰高坎该有风气,感到新鲜和奇怪,钟会计则不以为然,说:“人只要包包里有了,说话满嘴都是油珠珠,这叫和气生财。包包空、心火重,说话哪个都冲得很!你娃还不要不信,有钱人素质高,没钱人屁嘴骚,有权的地位高,没权的下头腰,这个不是啥子谚语和俗语,它就是一个普遍真理在那儿摆起的。”方鹏飞笑话钟会计说:“真理就是真理,你还晓得啥子普遍真理嗦?”钟会计认真起来,说:“老子咋个不晓得呢?普遍真理就是说的普遍意义,你娃绝对不要把啥子真理都弄绝对了,那样做啥子事情你娃就是死路一条。为啥子说马列宁主义的普遍真理适合中国革命呢?那是因为在我们中国有适合搞土地革命、人民民主革命,还有像文化大革命,你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这些所谓的革命运动的土壤和意识形态,这就是特殊性和普遍性相结合,才有像今天我们看到的格局。啥子叫格局哦?你娃肯定不懂,上层领域的政治形态、各级政权的统一体制、统购统销的经济基础、军队和公检法专政机器绝对服从中国**的领导,宣传教育和卫生包括体育在内的口径一致,这些就是现在的国家格局。哦,你娃把马列宁主义拿来好生看一下的晓得了,要不你把我们这儿的文化大革命和你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这一套弄到米国英国去整哇?不把你龟儿子的一下弄死在哪儿摆起才怪呢!”
方鹏飞听到这些都觉得心烦,说:“哎哟,你说啥子普遍真理就说普遍性,说那么多做啥子哦,你都老大岁数了,你未必还想去参加高考,看书看多了在我面前显摆啥子?”钟会计嘿嘿地一笑,说:“我就是说有钱人素质高,没钱人屁嘴骚,有权的地位高,没权的下头腰,适合我们这片土地里的大多数人,也包括你娃,但不包括我们新农堰高坎有一个人,你娃晓不晓得是哪一个哇?”方鹏飞觉得钟会计说这话有点意思,隐隐约约也猜到他话里的意思,就想证实一下自己对不对,于是问他说:“你说的是哪个?”钟会计脱口而出:“和你娃一起干活路的那个。”方鹏飞用异样地眼神看到钟会计,嘴上却说:“我不是你们新农堰高坎的,弄不懂你们这些。”钟会计说:“你娃啥子不懂哦,就是给老子装闷……”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远道而来的东山客换了一批又一批,到了正月底买主日渐稀松下来,钟会计每天都挑一担塘秧到新繁镇上去卖,周队长也派保管周来福和别的人挑塘秧到周边清流镇或是新民镇去卖,钟会计说:“这些扫尾塘秧卖了都是捡来的钱。”就这样,在别的生产队最清闲惬意的时候,周队长带领全生产队在新旧两年交替的腊月和正月里,整整忙碌了快两个月。那天早晨,当周队长和钟会计站在高坎边挥手送别最后一批东山客后,两人一屁股瘫坐在高坎豁口边的石碾辊子上,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感觉周身无力。他们望到塘口上七零八落的残存秧盘,相互对视了好久,最后大笑一气。周队长对女人些说:“今天都散了嘛,等晌午过后钟会计给你们结算铺盖钱的时候一起给你们工钱。”周婶心痛起自己的男人来,领头对女人些说:“走了走了,我们也都早点回去歇到了,反正钱是少也不到我们的。”
等大家都散了,钟会计才发泄地大声唔气叫唤道:“方娃!你龟儿子的跑哪里去了!”方鹏飞在灶房里听见了钟会计的嘶喊声,跨出门来问:“啥子事?”钟会计说:“过来过来,你龟儿子的懂不起嗦,你娃的烟还不赶紧给周队长冒起!”方鹏飞赶紧掏出烟来给他,说:“你又不是没有烟。”钟会计说:“老子要有还喊你啊?”三人点上烟,周队长看了一眼头顶上的晨雾,说:“还是到屋里坐算了。”进屋后,钟会计说:“今年塘秧还可以,我大慨都算好了,刨去大队的提留款八千和买拖拉机要我们出的那一万二,我们生产队还能进账差不多两万块钱。再去掉今年塘口上开销的五六千块钱,生产队的毛收入就有一万四五。这样一算的话只要今年风调雨顺,我们的工分值又能保住五毛多,说不准比昨年还能高点嘞……”周队长说:“咋个可能哦?今年大队提留多三千,拖拉机又一万多。”钟会计提醒周队长说:“你咋个忘了嗦,今年塘秧提价这块就增加收入差不多一万,这样一算的话我们不但没有遭,还赚了呢?”周队长问他说:“赚啥子了哇?”钟会计狡诘地说:“赚了王幺伯说的要给我们调剂上公粮的差。”周队长看了一眼钟会计,说:“就你会算,人家大队肖会计就不会算啊?还有王幺伯就是不说,好多事情都是明摆在那里的,就看我们自觉不自觉!我的意思你再把细算一下,真的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多贡献一点,大队买拖拉机的钱要不我们再多出它几大千?王幺伯说是给我们调剂一下上公粮的数量,我看他还是有好多的难处,要不我们就算了吧,我想我们今年的工分值绝对不能超过昨年子,最起码要比昨年子少那么两三分钱才对,不然你还想到大队上去?王幺伯心头不给你记一笔才怪了呢!”钟会计觉得周队长言之有理,但也话有所指,就说:“哪个想到大队上去哦,还是我们两个处得来些……”
方鹏飞一边做自己的事情,一边听他们说话,心里认为还是周队长耿直,会做人,在大是大非问题上能拿主意。钟会计为了转移尴尬,冲着方鹏飞说:“你娃也可以哦,自打你娃上塘后全是满分,除开春节那十来天这就是五十来个工了,老子还给你娃杂七杂八又记了差不多有三十来个耙活工分,五八得四,五八得四,四十几块了哈……你娃说该不该请我们喝一台酒才得行哦!”方鹏飞顶嘴说:“喝酒?现在哪里还有酒票哦,喝尿还差不多。”钟会计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说你娃愿意还是不愿意请我们嘛?喊你娃请我们喝酒又没有鼓捣说一定要你娃出酒,龟儿子的大方话都舍不得说一个。酒老子们有的是,就在你隔壁小仓库里头老子还留了好几斤呢,现在塘口马上就散火了,你娃都不大方一盘。我的意思是你娃只出菜钱,你喊三婶给我们弄几个像模像样的菜就对了。”周队长在一旁不开腔,那意思明显是同意钟会计的提议,方鹏飞想这样也可以,只是自己囊中羞涩,现在包包里只剩下姐姐给的那些钱了,要花还真有些舍不得呢。不过他嘴上还是答应下来,说:“好嘛,那你们看哪天合适,我好去新繁买菜和跟三婶说一下。”钟会计立马说:“就后天晚上嘛,路你都不用跑了,反正这段时间我还要天天跑新繁,你把钱给我帮你代劳了。”周队长一边往屋外走一边干脆地说:“这样好。”钟会计看到方鹏飞,等周队长出门后才小声对他说:“反正你娃都挣了钱,你要是手头紧的话可以在生产队预支噻,只有你写个欠条我可以悄悄咪咪预支你二十块钱。”方鹏飞想了想说:“还是算了。”钟会计认真地说:“我说的是真的哈,没有跟你娃开玩笑。”
钟会计说的那一台酒最终还是没有喝成,不是方鹏飞吝啬反悔,而是当他跟三婶提这个事情的时候,三婶想都没想就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了。三婶说:“我又不是你们的老妈子!凭啥子要伺候你们?再说了,你们不是尽给我找闲话来说。”方鹏飞不是为了面子非要说个输赢,跟三婶理论说:“不,你想偏了,我是想周队长和钟会计对我们两个都很照顾,人家年前还帮到你去卖年猪,我出钱请他们喝台酒,你帮忙给我们做几个巴适点的下酒菜又咋个了嘛?”当然,方鹏飞这样说也都是基于跟三婶在一起干活路的时间久了,自以为和三婶已经很熟悉了,想这点小事情叫三婶帮个忙应该会是十拿九稳没有一点问题。可是,没有想到事情会搞成这种结果。这事方鹏飞到没有啥子,还大言不愧地对钟会计说:“她不愿意帮到弄我自己来就是了。”钟会计很不舒服,说:“龟儿子屁婆娘给脸都球不要,真是扫兴得很,算球了!等二天有机会再说。”
塘口一撤,真正的春天就算来了,地里的活路也一下子全都拱出来了。周队长领着全生产队的劳力给麦子和菜籽浇肥,一遍又一遍周而复始,这中间周队长还安排把去年年底改条田机耕时剩下的一条沟弄直了。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几场小雨一下,田里的菜籽只见往上冒,麦子蔸蔸疯一样地窜发。
大队添置的两台拖拉机开回来那一天,从高坎豁口那里“轰轰隆隆……”地直接冲上了晒坝,惹得全生产队的人都跑到晒坝来看热闹。“红方红”大四轮拖拉机和那台两轮手扶式拖拉机都带车斗,车斗里还载了犁头、爬犁和大油桶。钟会计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这两台大“铁牛”,跟两个开拖拉机的说:“唉!二哥、老六,这可是我们生产出的大头哈,我得给你们两个说清楚,二天我们生产队有啥子事情你们两个要跑快点哦,要不然老子喊人把车轮毂毂儿给你们下了!”老六眉开眼笑地说:“晓得晓得……”钟会计还觉得不过嘴瘾,不耐烦地说:“啥子晓得了哦,老子还没有说完呢,还有就是你们两个要爱惜到用,机器还是有生命的,你们不要啥子都鼓捣整。”
大家七嘴八舌说啥子的都有,说得最多的还是说王幺伯有本事,说就我们生产队出的那点钱就能弄回来这么大两台拖拉机啊?钟会计不屑一顾地说:“你们这就不懂了,就我们生产队出的那一万多块钱弄这台大的还差点呢,别的几个小队也得多少出点血,还有大队基金,再说现在搞农业机械化和条田机耕国家要扶持的,可以贷款……”“国舅”挤过来问:“啥子叫贷款呢?”钟会计很跩地说:“贷款就是借钱,向公社信用社借钱。”“国舅”说:“有这么安逸的事情嗦?那我能不能也向信用社贷点款呢?”钟会计把“国舅”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嗤笑人家说:“就凭你这个样子,把你婆娘押上人家都不会干。”“那为啥子呢?”“国舅”问。钟会计一副先知先觉的样子,说:“啥子都不为,就为你是个人而不是集体,现在公社信用社贷款都只贷给集体,这叫扶持集体经济。要是贷款都给了个人,那不就成了支持走资本主义道路了,这个在政策上是绝对不允许的。算了,不给你说这些,说了你也懂不起……”“国舅”很不服气,说:“你得意个锤子,你不就是跟那些赤脚医生一样,说你是医生那是抬举你,要没人抬举你还不就是一个泥腿子,有啥子了不起的!老子跟你说真人不露相、露相吓死你,就这两台拖拉机不是吹的,老子闭到眼睛都把它开的起走。老子原来在公路局开的那个推土机要比这个拖拉机大多了,跟坦克一样还挂履带呢!”钟会计嘴瘪了一下,还击他说:“吹吹吹,你再吹大些,你干脆直接说你是开坦克的,是你开着坦克去解放的西藏对了嘛!”“国舅”眼睛瞪圆了,看着钟会计说:“嘿,你还不信了嗦,这样!你去找大队王幺伯,就说老子会开这个拖拉机,他要不信就让我开到试一下。我要是吹牛了开不起走,老子给他大队上义务干一年的活路,我要会就叫我当个大队拖拉机手。”钟会计听“国舅”说这话才醒悟过来,狗日的“国舅”是想拿他当枪使,要他去跟王幺伯说“国舅”想当拖拉机手。于是,钟会计冲到“国舅”大声地吼道:“你龟儿子才想得安逸!就凭你还想当大队的拖拉机手,你娃也不屙泡尿照一下你自己……”
“你不要把人家看扁了,凭啥子就不能叫人家想一下呢?人家想了你又敢把人家咋个起呢……”大家回过头一看,原来是大队书记王幺伯和周队长一起走进人堆里,王幺伯背着手煞有介事地问“国舅”说:“你真的想当大队拖拉机手啊?”刚才还跟钟会计嘴嚼的“国舅”被王幺伯问懵了,以为自己又说错啥子话,口是心非赶紧否认,说:“咋个可能呢,嘿嘿……就是嘴上说到过个干瘾,当大队拖拉机手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钟会计掏出烟来给王幺伯敬上,王幺伯毫不客气地拿过他手上的烟,反客为主递一支烟给钟会计,然后破天荒地给了“国舅”一支,之后是站在一旁的周队长和方鹏飞等人,最后看烟盒里只剩两支烟了,就甩给开拖拉机的二哥和老六,弄得钟会计打不出喷嚏。王幺伯散完烟,把自己那支烟点上,这才对钟会计说:“你凭啥子说人家”国舅”就不可以当大队的拖拉机手呢?当然,你是没有决定权的,但是推荐的权利你还是有的,是不是方娃?”王幺伯这么一问,弄得方鹏飞都不晓得该咋个说,他看钟会计更尴尬。钟会计还狡辩,说:“不,王幺伯是这样的,我是觉得”国舅”他是一个有身份的人,希望不大,入……入不到你老人家的法眼。再说人家二队的董二哥和四队老六现在不是已经开上拖拉机了嘛,我要再推荐哪个不是给大队添乱啊!所以,所以……才……”钟会计说到最后自己都话不圆了。
“好了好了,我也不跟你们绕了,就直接说了嘛,你,”国舅”就去大队接董二娃手上开的这台大”东方红”。这个事情我说了算,刚才都跟周老十说好了,你以后在大队开拖拉机由大队给你记工分,大队拖拉机闲到的时候你回生产队干活路由生产队里给你记工分。”王幺伯一言九鼎,一气说完,晒坝上看热闹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开腔,尤其“国舅”像惊掉下巴一样,钟会计指到“国舅”说:“他……”王幺伯笑了笑,冲到大家说:“咋个,未必你们还不信嗦?哪个说的像”国舅”这样有身份的就不可以开拖拉机了呢?他开的是社会主义的拖拉机,又不是开资本主义的拖拉机,有啥子好大惊小怪的呢!”“国舅”像做梦一样,遭吓到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激动得结结巴巴地说:“王……王幺伯,不不不,王书记……你……你老人家不要拿我开玩笑了,刚才……我是跟钟会计说起耍的,不信你问方娃子……哎呀,算我说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这些了”
王幺伯正儿八经地对“国舅”说:“我才不管你们是不是开玩笑的,反正我说的就是大队的决定,哪个有闲心跟你们开玩笑哦!就这个样了,其实我跟你说了也没有啥子,你晓得了以后就要更好的干了。原本呢,这个开拖拉机的事情是跟你没有啥子关系,我只晓得董二娃在部队上干过工程兵,学过开机器。所以,我叫他去接的这个拖拉机,还叫他以后在大队上开拖拉机。不晓得他狗日的走了啥子门路,早就参加了县里的农机培训,人家公社农机站也看起他了,我还有啥子说的呢?我要鼓捣他干,人家会说我们庙子小了,那不是都不安逸。还给我推荐了你,我还不信呢,昨天我去公社看了你的材料,你表格上填的是推土机驾驶员。我也想好了,叫你开拖拉机可以,一是你可以好好安心劳动改造,二也用你的一技之长,你说我是不是没有把你看死嘛……”“没……没有没有……王幺伯你真是太英明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地干……”“国舅”激动得脑壳点的像敲木鱼,跟以往说到王幺伯就咬牙切齿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真是此一时彼一时。这叫方鹏飞想到了那才广播上说的县里举行啥子农机培训的事情,也想到了三婶和严二叔,他们其实心里想要的也不多,就是想要一点可以生存下去的空间和彼此的看重,人和人原本都是没有仇的,好多事情就是一句话和一种看法引发的。
王幺伯依旧居高临下地冲“国舅”说:“哎,你到底愿不愿意哦?”“国舅”嘴都笑歪了,说:“愿意愿意,我一定好好地干!”王幺伯接过周队长递上的烟,漫不经心地说:“那我们就这样说好了哈,你现在就跟董二娃他们去嘛,把拖拉机开到大队部去。我昨天专门交待董老二他们,拖拉机开回来先开到你们生产队给你们看一下,大队添置拖拉机你们生产队出了大力气的,就叫你们生产队的人先开一下眼界……”“好好好,我马上就跟董老二他们去!”“国舅”眉开眼笑地边说边往“红方红”大四轮拖拉机上爬。钟会计还别有用心地指到“国舅”说:“他狗的这下不得天天抱怨哪个了哇?”王幺伯斩钉截铁地说:“他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