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农堰高坎二十七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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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
    周队长叫女人些排好队,看着钟会计给他的那个小本子,小声喊道:“周大嫂和大妹子还有你们家的媳妇,开龙泉红旗一大队二队的二荆条四百八十手、墨茄秧一百手和五号番茄秧五十手。肖素芬和张霞加上周二嫂家开简阳白塔村一队的二荆条四百手、墨茄秧一百二十手和一号竹丝茄六十手、五号番茄秧五十手。严家二嫂和三婶还有”国舅”家的和王清贞、刘秀红、周家七妹开牧马山豁二爸的二荆条一千四百手;钟会计家的和钟家三婶还有……”
    女人些从周队长那里派到了活路,跑到大公仓房门口找买主的挑子,等她们对上号后,又赶紧挑上那些东山客的箩筐到塘口找严二叔安排合适的秧盘。严二叔手上也有一张单子,是钟会计预先抄好给他的,所以心里早就有数,很快就给女人些安排准备好的秧盘。接下来整个塘口清静了下来。女人些全都争分夺秒地开始干活路,跟往日在田间地头干活完全两个样子,没有人说话,更没有哪个杵在那里东张西望磨洋工的。
    开塘秧是生产队女人些的专利活路,没有男人啥子事,这会儿整个生产队的男人,除了周队长钟会计和严二叔还有方鹏飞他们四个人,全都在家里睡大觉。男人们的活路就是天亮后再在严二叔的安排下,收拾女人些开塘秧留下来的残局。女人些人人除了有一盏煤油灯外,手里还有一双削尖了头的筷子,这是她们专门用来开塘秧的工具。她们各自把煤油灯挂在严二叔给她们分派好的秧盘上方竹横杆上,弓腰站在秧盘前就着煤油灯的光亮,小心翼翼地用她们手上那双削尖了头的筷子,把塘秧苗从塘盘的泥土里分离出来,不能伤到塘秧苗的根,还要保证每颗秧苗根上只带很少一点点的泥土,凑齐两百二十苗为一手,用预先准备好的一根稻草仔细捆成一小捆,再小心码放在东山客的箩筐挑子里。周队长和严二叔这阵不停地在塘口上来回转悠,俨然一副督阵巡视的派头。女人些心灵手巧和安静认真的阵势,方鹏飞还是第一次看到,耳目一新。钟会计见他好奇,对他说:“走走走,有啥子好的嘛,二天天天看,陪老子歇口气再说。”
    钟会计拉着方鹏飞到高坎豁口边的石碾辊子上坐下,掏出烟给他一支,点上烟后长长舒一口气,说:“我看你一点瞌睡都没有还新鲜得很,是不是看开塘秧稀奇得很哇?我不得行,简直累死老子了……”方鹏飞说:“那你还是去睡一下噻。”钟会计说:“睡个铲铲,从现在起到整个正月完,老子都只有这样天天熬。说白了做塘秧是来钱,但都挣的是辛苦钱,做一季塘秧下来整个生产队里男的就数周老十和我还有严二叔最累,白天晚上的整。你看那些女工弓到腰杆整一晚上也恼火,但她们天亮了回去还可以扯抻睡一个白天,就我们几个抽空眯一下都算是幸福的了。”方鹏飞不服的说:“啥子就你们几个哦,我和三婶就不累啊!”钟会计不以为然地说:“你们累啥子哦?你们白天还不是一样扯抻睡啊,还挣高工分,你娃更安逸,这一个月的生活都简省了。就老子最恼火,这段时间几乎要天天跑一趟新繁去买肉买菜啥子的,最难办的就是好多东西都要号号票,又没得号号票,还要鼓捣干成事情……”钟会计从衣裳口袋里掏出烟在手上掂了掂,然后又抽出一支递给方鹏飞。“哪个喊你这么能干呢?”方鹏飞接过烟点上,故意这么奉承他。
    其实,方鹏飞看得出钟会计嘴上说自己恼火,可他脸上却是眉飞色舞得意的很。因为,这一切都说明他在生产队里的地位重要,特别是上一次王幺伯说想抽他去大队上当会计的事情,想必他早就有所耳闻和心知肚明了。所以,他应该就这么得意,活该累死才好呢。钟会计也喜欢别人奉承他,他开始吹牛显摆起来,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个做塘秧很神奇,就拿今天开塘来说吧,你不要小看这个开塘秧,开塘秧的标准就是每颗塘秧苗根上只能带了那么一点点秧盘上的原土。原土带多了买塘秧的担挑子回去就会太费力,人家累得喊黄就不得干。原土带少了或者干脆就没有原土的光杆杆塘秧,又不能保证塘秧苗移栽后的成活率和以后生长的质量。所以,塘秧苗上带的原土要恰到好处才可以。开塘秧最讲究的是不能伤到了塘秧苗的主根,没有伤到主根的塘秧苗今后才会花盛果多,伤了主根的秧苗一定是只看到开花好,结的果实肯定稀稀捞捞的,哪个买到这样的塘秧就倒大霉了。生产队的女工些开一手塘秧是两百二十颗苗,卖给人家按两百颗苗算。原来的价格是海椒秧一块五,茄子秧一块,番茄秧一块二,今年统统涨两角钱,这个是王幺伯的主意。我毛算了一哈,仅此一笔账,大队买那台手扶式拖拉机都要不完,还是王幺伯凶!在我们生产队,严家二婶和三婶开的塘秧苗是又快又好,老买主都点名要她们两个开的秧苗。她们两个开的秧苗每年都是明码实价的,每手塘秧都要比其他女工开的塘秧苗多卖一角五,那些买主些还要抢到要,这个你不是都已经看到和听到了噻。所以,别的女人开一百手塘秧算一个工,她们两个开塘秧要比别人多记三成工,算十三分,这个整个新农堰高坎的人都晓得,哪个也没得啥子闲话,就是有点啥子也说不到哪里去。”
    方鹏飞听钟会计这么一说,心里算是明白严二叔说的话了。同时,也明白了三婶说要整治嘴巴讨厌的豁二爸是咋个一回事情。当然,他也晓得三婶也是说来吓唬豁二爸的,按钟会计说的,不要说三婶不敢,一般哪个也没有这么缺德,这也是生产队绝对不允许的。真要是那样的话,三婶就不会是钟会计说的啥子新农堰高坎塘秧的金字招牌了,也绝不会受那些东山客的亲睐。不过方鹏飞还是故意挑事地说:“那其他婆婆大娘些不在这个事上说三道四的啊?”钟会计说:“不会的,本来事实就明摆起的,说了也没用。再说这都是兴了好多年的规矩了,周幺伯当生产队长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其实都是王幺伯点了脑壳的。前两年有人也提过这事,周老十在这个事情上还算脑壳清醒,打燃火说,你们哪个的活路做到人家买主愿意出高一角五的价钱,还争到抢到的要了,我肯定一视同仁绝对不少你们哪个一厘钱。”越听钟会计这么说,方鹏飞越觉得好奇,就打发钟会计说:“你还是再去眯一哈噻,顺便把你的钱守好,你钱放到我屋头我不得负责任的哈。”钟会计说:“老子是给你说起耍的,你还当真了嗦,你娃到我们新农堰高坎也这么久了,你好久听到过生产队哪家掉啥子东西了嘛,在我们新农堰高坎只有偷人的,就没得偷钱的!好嘛,听人劝吃饱饭,老子再去眯一会儿。”钟会计最后说那句话像是有所指的,方鹏飞不爱听,但又不好说他啥子,只是在心里坚持自己的一贯看法,这人表面还算正人君子,心里想些啥子难以琢磨。
    出于那份好奇心,方鹏飞再次回到塘口转了一圈,来到干瘪的严二婶身后仔细看她开秧。严二婶手脚确实麻利,方鹏飞偷偷看了一下表,估算出她开一手塘秧苗大约不到两分钟。心里一算不得了,严二婶一个钟头至少要开三十手以上的塘秧,到天亮按六个钟头估算要开两百手塘秧苗,能抵挡平常一个全劳力两天半的工分。难怪不得从来都不抛头露面的严二婶,这个时候也要亲自出马呢,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严二婶察觉到方鹏飞在她身后,转过头来冲他说了一句最讨厌的话:“看啥子看嘛,要看去看好看的。”方鹏飞装着没有听见,心里骂道:狗日的瓜婆娘,难怪不得王幺伯要骂你不懂规矩哦,还真是个给脸不要脸的瓜婆娘!老子看你是给你面子,用得到这么尖酸刻薄啊?你一个说话歹毒,小肚鸡肠心胸狭隘的女人,严二叔结了你都倒八辈子血霉!狗日的瓜婆娘,你还不要说了,老子今天就找个好看的又咋个样呢,老子高兴,愿意!方鹏飞这阵子心里也没有啥子忌讳了,大咧咧地向前走几步来到三婶身后,仔细看她开的塘秧苗已经有三十五手,比嘴巴缺德的严二婶还快。三婶已经热得敞开了棉袄,发现方鹏飞站在身后,回头嫣然一笑,小声说:“有啥子好看的嘛,你不嫌挤到这儿非热的嗦?”方鹏飞把身子凑到洋盘边,低声说出一句不知轻重的话:“我喜欢看噻。”没想到三婶笑着低语一声:“再好看都没有你床上的好看……”三婶这话把方鹏飞说的蒙羞含垢,他不管她是故意羞臊自己,还是跟自己开玩笑,不再理她了,转身回到自己屋里去做该做的事情。
    之前周队长给方鹏飞布置的活路,是给东山客煮早饭和给在塘口上干活路的女人些烧开水。早饭是面疙瘩稀饭和凉拌莴笋,周队长昨天晚上就跟他一再强调说:“面疙瘩稀饭要给人家做黏点才经饿,早上公社喇叭一响就必须给人家准时开饭。人家吃饱了还要去赶汽车和火车,要赶不及人家最迟后天就不能把塘秧种到地里头,你不要耽误人家哈!”方鹏飞被高坎上开塘秧这种通宵达旦、热火朝天的气氛感染,竟然没有一点瞌睡,回到屋里先是把水烧开,找出钟会计那包茶叶大方地撒一把在开水桶里。这时候不断有女人些进灶房来要开水喝,为了不耽误她们,他预先晾了七八碗水在方桌上,女人些进屋里来喝水暖身顺便歇口气,灶房里女人跟赶场一样进进出出。这会儿女人些对他都十分客气,有说他好的,也有说他会体贴人的,更多的是惊讶他会做饭,周婶还揭开锅盖看他做的稀饭,又尝了尝已经拌好的凉拌莴笋,跟“国舅”婆娘说:“我还以为方娃只会烧火呢,原来人家做的饭菜比我们还巴适。”“国舅”婆娘说:“你咋个晓得人家不会做饭呢,人家不会做饭早就饿死了嘛。”方鹏飞心里明白,周婶说话也是深藏含义的,不就是在说自己和三婶一起干活路的这点事嘛。他不愿意搭理她,直截了当地说:“我要不这么好好表现一番,一是对不起你们这么辛苦,二是对不起你们周队长这么照顾我,给我这份耙耙活路做。”周婶也明白他说话的意思,说:“哪里哦,你不也跟我们一样熬更守夜的辛苦啊,还给我们烧滚水喝了暖和身子,都是做活路的有啥子耙不耙的哦。”这时候周队长进来了,冲自己婆娘说:“你们不抓紧一点还在这里旋啥子呢?搞快些……”几个女人些一窝蜂跑了出去。周队长是来查看方鹏飞做饭的情况,看他这样的进度很满意,一边喝水一边对方鹏飞说:“看来你和三婶两个配合还可以,王幺伯也没有说啥子,比我原来想象的要好,继续努力哈。钟会计呢?”方鹏飞指了指里屋,说:“在里面眯会儿呢。”周队长没再说啥子忙着出了门。
    早饭做好的时候,三婶也进屋里来喝水,看方鹏飞不理她,小声说:“生气了嗦……”方鹏飞把脸转一边不说话,三婶看屋里正好没人,就轻言细语地说:“好好好,算我错了,不该跟你说笑话了。我不会乱说的,真的。再说了,小伙子有这种事情很正常,没有才怪呢。”她临出门的时候又说:“等晚上铺盖床单干了我给你送过来……哦,还要跟你说个事情,早上算工钱的时候,我的那份钱你帮我拿到,我就不紧到等了,早点回去睡一哈。”方鹏飞这会儿觉得三婶人挺好的,心里也没有啥子,就是叫她这样一说脸上有点挂不住,所以才故意装着不理她。自己心里有鬼,盯着三婶消失在屋外黑夜里的身影,心想都怪她红毛衣里面那两坨活物,要不自己咋个会东想西想的呢,还叫她逮住了这种难看的把柄!
    方鹏飞做完自己的事情,看时间才五点,觉得有些困,就到里屋床上和钟会计挤在一起躺下。早上六点公社喇叭响起《东方红》乐曲把他们惊醒,屋外天色还漆黑一片,雾气缭绕中透着阵阵寒气。钟会计推开大公仓房的门,大声叫嚷起来:“各位老哥兄弟们都快起来了哈,洗脸水早饭都给大家准备好了。大家赶快起来收拾收拾,仔细清点一下你们各自要的塘秧品种和数量,免得人多弄错了跑冤枉趟子!”大公仓房里七嘴八舌,有人还大声嚷嚷说:“我们放心得很,你大会计咋个会给我们弄错嘛,我们又不是没有来过。”也有人开玩笑说:“要弄错了不是正好噻,我还巴幸不得弄错了可以在这里多赖一天呢……”
    天蒙蒙亮的时候,头顶的雾气更大了,吃过早饭的东山客们都忙到清点和收拾各自的挑子,准备上路。方鹏飞在忙乱中看见夹杂在人群中三婶,她用一条毛巾罩在头上,但雾水还是浸湿了她那件棉袄的双肩和后背,脸颊冻的通红,一夜的劳累使她憔悴了许多,方鹏飞上前去给她支了支嘴,那意思是叫她跟自己一起到厨房里去。等三婶进了灶房,方鹏飞跟她说:“给你留了两碗面疙瘩稀饭,你赶紧到里屋去吃了回去休息,钱我晓得帮你领。”三婶会意地看了他一眼,端着碗进了里面房间。
    周队长和钟会计忙到跟即将离去的东山客们应酬,看到那些东山客个个都心满意足的样子,方鹏飞晓得周队长他们又赢得这些回头客的心。昨晚上跟方鹏飞打架的豁二爸像是睡好了,跟昨晚上啥子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主动上来给方鹏飞一支烟,笑呵呵地说:“小子,你娃安逸哦!有三婶卫护到你,老子就不跟你娃计较了。昨晚上就是喝高兴了,跟你闹起耍的。你不要说,像你娃这样老老实实当知青的没得几个呢,我其实是喜欢你娃的。你一点都不像我们生产队那几个成都知青,我们那几个知青娃要好非凡就有好非凡,老子这个当生产队长的都不敢招惹他们,狗日的几个野球得很,说到不对就一哄而上非给你搁到身上不可!我看就凭你娃的表现,要是在我那个生产队里,我早就推荐你当兵或者是回城工作了。你不要怄我气哈,我年年都要来的,真是希望明年看不到你了。”豁二爸觉得自己没有把话说清楚,赶紧纠正说:“我不是说你不好哈,没得那个意思,我是说明年我们再来的时候,你都回城离开这里了。招工和上学,还有去当兵,你娃那样都行。反正我觉得这个乡下就不是你们知青娃儿长期窝到的地方,你们就该去干你们自己该干的事情,我说的是真心话!”豁二爸这样一说,方鹏飞心里也亮堂高兴起来,昨晚上打架的那些事情早都烟消云散,他说:“我生啥子气哦,没事的,明年再来啊!”豁二爸说:“哦,我等不到明年喔,过几天我们一起还要来五六个人,把我们今年要的二荆条,还有点茄子和番茄秧秧一起都弄回去,我都跟钟会计约好了,到时候还要来麻烦你老弟哈……”
    周队长和钟会计忙前忙后,热情招呼和送别这些匆匆而来又忙忙而去的东山客们,嘴上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再来哈,祝你们今年收成好啊!”昨天一共来了二十七个东山客,今年的塘秧算有了开门红。望着一溜行色匆匆的东山客渐渐消失在大雾中,周队长和钟会计两个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会心地笑来。方鹏飞从他们脸上松弛下来的神色中看到是一种得意,看到他们的如意算盘旗开得胜。
    送走了东山客,周队长和钟会计笑嘻嘻地钻进大公仓房,叫方鹏飞把在门口,他们两个坐在倒扣的拌桶上,一个乐不可支地清点到手的票子,一个打着算盘算账。虽说已经立春了,但屋外大雾弥漫,冷嗖嗖的雾气裹挟着已经劳累一整夜的女人些。女人些虽说很疲惫,但都没有一丝要回去睡觉的意思,她们身躯蜷缩地围拢在大公仓房门两侧翘首企盼。因为,塘口上的规矩,女人些熬更守夜开塘秧挣的钱,也跟塘口砍竹子的钱一样,完事后马上算账付现钱。所以,女人们身心再疲惫,脸上也显露出兴高采烈的欢喜,她们早在心里算好了自己的账目,就等周队长发钱了。
    刚才方鹏飞回屋里看了一眼,三婶早走了,走的时候还把灶房收拾了一遍。他现在站在大公仓房门口四处打望了一番,也没看见严二婶的人影,心想这个一脸凶相的婆娘肯定也回去了,严二叔一个人在塘口上收拾女人些留下来的残局。现在女人些闲歇了下来,嘴巴又开始痒起来,钟婶最先发招,向方鹏飞招手叫他过去,方鹏飞懒得理她,装着没看见。几个婆娘些就开始臊他,说:“哦哟,方娃子你跩啥子跩嘛,不就是在塘口上烧个火打个杂嘛,你就啥子不得了……人家钟会计比你娃咋个的,都没有你像这么跩的哈!”方鹏飞灵机一动,心想女人们既然说到了钟会计,何不过去挑逗她们一下呢,把话把子直接转移到钟会计和钟婶身上去呢,叫婆娘些也自相残杀一盘,那才好耍嘛。于是,他对钟婶说:“钟婶,你家钟会计当然不敢在外头跩了哦,他敢在外头跩你还不收拾他嗦?”无聊的女人些经他这一挑拨,马上把说笑话矛头都指向钟婶,七嘴八舌挤兑钟婶说:“说说说,你们钟会计在外头跩了你咋个收拾他的……”方鹏飞晓得,要说塘口上严二叔是遭踩到过日子的,有本事都不敢跩。周队长就不说了,人家是一队之长,整天忙前忙后顾不上也没有时间摆谱去跩。唯独钟会计,靠前说算是生产队干部,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角色,好多事情还都可以先斩后奏,靠后说遇到啥子硬火的事情还可以梭边边,尤其是上次王幺伯还动了要抽他去大队当会计的心思,你说他能不跩嘛?不要说钟会计跩,近一段时间连钟婶都跟到跩得很。这些生产队的婆娘些哪个不晓得,有人觉得人家该跩,也有人心生醋意想借机跟钟婶闹上一阵,婆婆大娘些又扯到他们两口子晚上整得像母猪叫唤那件事情上,惹得钟婶脸红筋涨,跳起脚骂方鹏飞挑事,骂他说:“你狗的方娃子,不得好死哈!”方鹏飞趁着这股乱劲也厚起脸皮说:“我不得好死也就算球了,咋个敢跟你家钟会计比呢,你们钟会计天天好球死了!”婆娘些听他这么一说,笑得跌脚弯腰,方鹏飞心里也好笑开心,钟婶指着他鼻子骂道:“你狗日的娃儿学坏了……”
    方鹏飞懒得理她,侧身向大公仓房里看了看,周队长和钟会计正好对完账,数完钱,招手跟他说:“现在开始发钱,我们喊那个你放那个进来,不要乱了。”于是,方鹏飞按周队长叫到的名字向外传话喊人,再放人进大公仓房,刚才还起哄打闹的女人些都歇住了嘴,安静下来,专心致志地听方鹏飞传话喊人。钟会计在大公仓房里扯起喉咙高声地念唱道:“周大嫂一家四人共计七百三十五手得四块零四分……肖素芬和张霞加上周二嫂家的三人共计五百二十四手得两块八角八分,你们拿起去自己撇……张晓华和钟家三婶还有张素兰三人共计五百七十手得三块一角四,拿去自己分……幺婶一个人一百五十手得八角三分……严家三婶一个人最多两百四十七手得一块七角七……”方鹏飞在门口传话放人进屋的时候,还故意冲着钟婶说:“钟婶,你看是不是嘛,你看你们钟会计现在是不是跩得很嘛?”钟婶得意地一笑,说:“跩跩跩,就你不跩,好狗不挡路,让开!”
    女人些欢天喜地从周队长手里接过她们劳作一夜的收获,但方鹏飞站在门口还是看到那几个平日里就爱多事的女人些,相互挤眉弄眼,她们分明就是在对严家三婶和二婶羡慕嫉妒恨。周队长是明事理的,完了就大声地说:“散了散了,都回去早点歇到了。要想多挣钱,今天晚上就都早点来啊!还有,来了就是为多挣钱的,不要又想偷懒还想多拿钱,说哪些个闲话都不管用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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