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君辰夜下山 第二百四十九章周顺之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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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回来了?”胡老爷一喜,也不等仆人再说什么,拄着拐杖起身就向外走去,几步踏出房门,借着院中火把,一眼看到了大门上悬挂一人,随夜风荡来摆去。下面,已经有两个仆人战兢兢守在那里。
“这,这是……”胡老爷伸手遥抓,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啊”地一声惨叫,向后摔倒在地,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一众仆人围拢,又是掐人中,又是抚胸口,半晌,胡老爷,长出气一口,醒转过来,明白事了,就开始大呼,“我的儿,我的儿……”伸手向外,膝盖着地,作爬式。
“老爷,少爷在……在这。”有人小声道。同时,两个仆从躲开身子。
后面,门板上躺放着一个除了脸面,哪里都血肉模糊之人,有血水晕染了门板,流淌到地面,散发出浓重的血腥之气。
他,正是胡为。两条胳膊,两条腿都被生生打断了,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浑身皮肉,无有一处完好。不知到底挨了多了板子和棍棒。
他的眼睛外凸,唇上有齿痕,看他的样子,死前应该是极为惊恐,受尽了折磨的。
“……”胡老爷扭头看去,一见之下,眼睛大瞪,嘴巴大张,像要断气的鱼般猛地吸气一口,然后,再次“啊“地一声惨叫,昏死过去。
仆从们少不得又要一顿手忙脚乱。
胡为不可能平白无故成了此等模样,背后下手之人正是周顺。
仅是半年,他已摇身一变,成了鄂伦的乘龙快婿,虽然配给的只是鄂家庶女,二小姐鄂敏,可却极得鄂伦赏识。凡事都要找来商量,无事也要招来下棋。
女儿不少,儿子却半个也无,这是鄂伦一直心病所在,他一天天老了,整个鄂家又有谁来支撑?他费力得来这一切,费力才令鄂家有了今日,不可能付之东流。
在府中供奉送子观音,到庙里烧香求愿,请法师开坛做法……鄂伦几乎所有的法子都试过了,可府中姬妾生出的仍是女儿。
鄂府差不多所有女人都知道鄂伦的心思,一个个拼着劲努力生。这要是谁能拔得头箸,为老爷生下一个儿子,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跃枝头,成了凤凰?
鄂伦在明面折腾,他们就在背后倒腾,吃灵药,喝符水,请道士……花样百出。可到头来,还是没有人能生出儿子。
一晃几年过去了,鄂伦已年近六十。府中不断有姬妾买入,他却显地力不从心。然鄂伦人老心不老,想要儿子的念头,
自始至终从未断过,“求子”的法子也还在持续使用。
周顺打动鄂伦的就是凭借一副“观音送子”图。或者说,他先“打动”地是二小姐鄂敏。是时,周顺的身份是府中画师。
画师,在永安是一个比较吃香的行当,有在街头摆摊售卖,也有出入画舫歌楼所在。前者,没有相貌年龄要求,后者,
多半是外表俊雅的年轻男子。
他们依照要求,为那里的女子作画。半身、全身、盛装,甚至是半裸、出浴……烟花女子靠地就是美貌、才情,怎么画都是不为过地。
妙笔丹青,摇曳生花。一幅图,少则几百铜板,多则几两到几十辆银子不等,风头正盛的哪家花楼花魁的美人图可能就要卖到几百两银子,甚至千两。数目之大,绝不是街头小贩可以企及的。
永安城内但凡有些地位的大户人家,都会有自己专用画师,依照府中夫人、小姐所想,画山、画水、画花、画鸟……或画他们自己样貌、身段。
不会似烟花女子那般大胆,但也尽可能展现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花儿
朱颜易老,
试问,女子,谁人不爱美,谁人不想用画卷留住自己短暂的青春。
二小姐鄂敏在鄂伦生辰之日,奉上这幅“观音送子”。图是周顺画地,表框上的字是她刺绣的,两人珠联璧合,一下子就将其他房小姐送的比了下去。
府中画师不是只有周顺一个,一则,他是后来的;二则,他设法隐藏,没让别个小姐瞧上自己。所以,最后独独为二小姐画了图。
府中谁人不知晓鄂伦心思,不是只有二小姐鄂敏想到奉“观音送子”,但看过了这幅,活灵活现,跃然纸上的妙图后,
其他的俱黯淡无光,失了颜色。
鄂伦手中捧着,心中欢喜着,怎么看,怎么得他心,瞧瞧那白白胖胖的小儿,眉眼哪哪都有他的样子,分明就是他梦中想要的孩子。
鄂伦大喜之下,召见了画师,一见之下,人样子着实不错,很是有眼缘。他当场给了重赏,尊为一等画师。
事后,鄂伦将这幅“观音送子”图挂在正房,成了他睡前醒来,每日必看之物,观致,望之,心中的那种强烈求子的渴望似乎得到了某种满足。
没过多久,其他房中有姬妾向鄂伦密告,新来画师与二小姐暧昧不清,在后园中偷偷幽会。说地有鼻子有眼,并找来了作证之人。
各房都在明争暗斗,二小姐名声不好,二房自然受累。不怪乎别人不上心,不上眼、
乍闻之下,鄂伦勃然大怒,堂堂鄂府小姐与画师私通,传出去他颜面何在?
他吩咐人暗中将周顺捉来,准备一顿棍棒打死,丢进湖中喂鱼。密密处置也就是了。
可是人捉来后,不知是不是受了先前送子图的影响,他左瞧右瞧,还是觉得这名画师不像个下作之辈,鬼使神差,竟然问了几句话。
交谈之下,他发现周顺言语不俗,肚腹中似文墨不尽,远远不是一个画师所能比拟的。而且,与他谈话,颇为投机。
之后,鄂伦问了周顺身世,正如他猜想那样,是出自名门
大家——当然,这个身份是周顺一早就编造好的。
鄂伦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想法,求子,求子,一个女婿,半个儿,眼前之人不就是上天送给他的“子”吗,如此适合之人,他还要到何处去寻?
此人正逢落魄,他给了他提携,他必然感恩戴德一生,容不得他日后不为鄂家尽心尽力。那他岂不是后继有人?
鄂伦老谋深算,心中如何想法,面上不动声色。令人先将周顺关起来后,开始调查他的身世。
能顺利进入鄂府,将身份隐藏,周顺的背后自是有“贵人
”相助,贵人是谁,后文将会提到。
有贵人相助,鄂伦查出的,自然与周顺自己叙述的一模一样,没有半分差池。
鄂伦心中大喜,满面笑容,亲自去放周顺出来,一口一个“贤婿”叫着,不但同意了他与二小姐的亲事,授予他官职。
而且还在外面购置了府邸,与他居住。
画师的身份自是低贱的,承认了周顺,鄂伦自然要为他美化外表。以堵众人悠悠之口。
府中女人做梦都想飞上的枝头,周顺飞了上去,变成了金光闪闪的彩凤一只,晃地众人眼花缭乱。
自此,周顺步步为营,一点点获取鄂伦的信任,终于,完全替代了他的位置。掌控了鄂家大权。
他不仅要胡为以命抵命,也要鄂伦血债血偿。每次面对他时,周顺都忍不住将腰间佩剑狠狠刺入他的胸膛,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确实,三年内,他有无数次杀死他的机会。可周顺觉得这样太便宜鄂伦了。
为了报仇,他实在牺牲太多了,称呼仇人为父,即便死后也无言面对列祖列宗;泯灭人性,欺妻骗儿,他的人生算是彻底毁了。
他要鄂伦一点点看着鄂家衰败,最后树倒猢狲散,苦苦挣扎,最后含恨而终,切身品尝他所经历过地一切。
那夜,他们离开后,因为害怕胡为在后追赶,周顺带母亲所行皆为偏僻小路,江夫人受不了丈夫死去的沉重打击,很快就病倒在马车中。
周顺为给母亲寻个郎中诊看,只得冒险吩咐仆从驾车马驶向大路。他在前辆车中照顾母亲,不料,余下几名仆从却趁机赶走了另外一辆,匆忙自家中带出的金银细软,米粮器皿均在其上,一下子令周顺陷入无比绝境。
周顺顾不得悲伤、怨愤。好在,他身上还带有几两银子,母亲闻之后,将手上玉镯脱下交与他,典当了,也可值一两银子。眼前,还不至于忍饥挨饿。
周顺将母亲安置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内,自己衣不解带,悉心照料。郎中日日来诊看,开了药石汤粉一帖又一帖。
三个月后,盘缠将要用尽,而母亲却油尽灯枯,一日不如一日。店家不愿人死在自己店中,嫌晦气,连人带物卷出门外。
周顺知道,换家店,也不会有谁愿意接纳,况且,手中所剩银两无多,即便能住店也住不了几日。
而且,以母亲的情况,怕是也就在这三两日了,总要省下一些银子,料理后事才是。周顺不愿这样想,可理智却逼着他不得不这样想。
他将母亲背到附近破庙之内。那名唯一的仆从倒也忠心,落到这般境地,却也未曾离弃。
屋漏偏逢连夜雨,庙破又遭风雪寒。周母连冻带病,连当夜都没有熬过。
周顺悲从心生,连日来压抑一朝释放,趴跪在雪地中放声大哭:家破人亡,祸事不断,为何现在连上天都和他作对?
他一早出门,就下起雪来。飘飘洒洒,由轻转浓。下了一天不停,下了一夜,也还是在下。
下到大雪封门,下到他寸步难行。方圆半里,人迹不至,即便想求人救助,也是不能。
无缘无故,哪有如此大的雪来,莫非,真要逼他走上绝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