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善处理了太守府相关事宜，翌日一早，慕容烈风率领紫焰军启程。
    汴阳距离永安不足一日路程，到达时，日头偏西。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①。
    为了不出现百姓夹道欢呼，互相拥挤、踩踏的场面，慕容烈风特意在城外逗留了一个时辰，等到夜色擦黑时方才入城。
    不想，城门一开，街道两旁黑压压一片，挤满了早就等在那里的天祈百姓。
    “慕容烈风将军——”
    “九殿下——”
    百姓们沸腾了，不住欢呼。
    这一次击退西梁的战役中，人们除了慕容烈风，还记住了君辰夜。数日以来，说书人不断讲述着两人如何巧施妙计，联手退敌的篇章。本来平淡无奇，子虚乌有的，经说书人一添枝加叶，都是妙里生花，不朽传奇。更何况是真有其人，真有其事呢！
    这仅仅是一个开端，从今以后，两人的名字将会永远联系在一起。
    一路行来，君辰夜很少骑自己的马，此时也仍然和慕容烈风同乘血龙驹，对着四周百姓不时挥着小手，本就讨喜的面容更加惹人喜爱，
    大军行至东和门时，君辰夜悄悄对慕容烈风说：“烈风，我就不和你一起进宫了。”
    “君辰夜，你是不是又闯祸了？”慕容烈风匝紧手臂，不让君辰夜趁机溜走。
    “闯祸，我能闯什么祸？”君辰夜立即露出无辜的表情，好像从来没听过“闯祸”这回事。
    慕容烈风还想说什么时，一队骑兵风驰电挚驶至近前。
    “奉陛下口谕，宣慕容烈风将军进宫赴宴。”为首一人右手高举令牌，高声道。
    “不准乱跑，直接和言岩他们一起回去，听到没，君辰夜？”
    “哦。”君辰夜很听话地上了他自己的马，对慕容烈风挥了挥小手。眼见着君辰夜跟随大队人马行去，慕容烈风才随着禁卫驶向皇宫。
    紫焰大军一直到了军营门口，言岩一拍脑门子，“君小爷呢？”
    另外三人也是一愣，赶紧四下望去，哪还有半个人影？人什么时候离去的，他们浑然不知。
    ……
    不出君辰夜所料，香铺已经被查封，上面贴了好几道封条。
    君辰夜鼓了鼓小嘴巴，至于吗，贴两道就行了呗，君颜陌
    不会当成灵符在贴吧，这是有多恨他！哼，封就封，有什么了不起，反正他卖出的香袋足够百姓用个一年半载的，而且正好他手里也没多少香了，再想炼香的话还要回神仙谷——不知道到时老头子能不能给他开门……啊，先不管这些了。君辰夜自怀里掏出一个竹管拉响，“啪”地一声，天空中绽开一朵绚丽地紫色烟花。
    不多时，花云离，墨染、瑕尘、青玉、红斐悉数出现。
    “参见少主。”五人躬身施礼。
    “说说吧，我不在这段时日都发生了什么事？”君辰夜背着小手，还挺像模像样的。
    几人把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皇宫内。
    满朝文武百官一个不少，然高位上没有祈顺帝，没有皇后，没有太子，没有各宫的妃嫔……只有君颜陌一人，而且居于主位。慕容烈风知道，他不在这段时日定是发生了什么，但他真的不希望是他想地那样。
    百官说着奉承的话，纷纷过来敬酒，慕容烈风忍住不悦，勉强喝下几杯。
    君颜陌一袭淡蓝色锦服，纤尘不染，碧玉无瑕。整个人如出水白莲一般清新、淡雅。他晃动着手里的琉璃盏，淡淡开口：“好了，你们不要敬酒了，自行喝吧。”
    “是。”百官恭敬应道，悉数褪去，竟达到了唯命是从的地步。
    慕容烈风神色复杂，他再不希望，却也还是发生了，眼前的事实容不得他再存有其他想法。
    歌舞表演过后，有人牵了一头梅花鹿上来，君颜陌指着它，笑道：“真是……好”马”。”
    慕容烈风眉头一皱，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错，此骏马日行一千，夜跑八百，确实是一匹不可多得的良驹。”
    “禀告六殿下，此马还没有名字，请六殿下赐之。”
    “今天有幸被六殿下赏识，是它的福气，”
    “……”
    百官纷纷出列，夸赞着这匹好“马”。
    慕容烈风严重怀疑这些人眼睛出了问题，否则好好的一头鹿为何生生将它说成马？
    一张张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的脸孔，让君颜陌感到心头一阵作呕，从几日前他坐上这个位置那一刻，突然感到迷茫，困惑，甚至不知所措，不确定眼前的一切是否就是他想要的。可这已是最高的位置了，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威，所有人都要臣服于他，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辱他……不要这些，他又想要什么呢？在收到慕容烈风几百里送来的军报时，君颜陌突然心中一动，是了，他需要一个方向，一盏人生的指路灯，而慕容烈风就是。他正直、勇敢、无私、大义……代表一切光明、美好的东西，有他在，他就永远不会迷失自我。以前那种不确定的情感加之现在这种想法，更加坚定了君颜陌要将慕容烈风留在身边的信念。
    熬啊熬，终于熬到宴席结束，桌上的各种美味佳肴，慕容烈风看也未看，只是包好了那一碟桂花糕，揣入怀中。正想离去，却被君颜陌叫住，“慕容烈风，等等。”
    慕容烈风身躯一震，停住脚步。
    宫女、太监、朝臣均退了出去，最后大殿内只剩下二人。
    “慕容烈风，你都没有什么要说的吗？还是说，你觉得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都很正常？”君颜陌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这些天所有的圣旨……”
    “不错，我让人拟的。包括召你班师回朝，包括对孙冒地处置。”
    “那皇上？”
    “放心，他还活着。不能说好，也不能算赖。”
    慕容烈风像在思索着什么，沉默不语。
    君颜陌继续道：“我”指鹿为马“只是想让你看清当下的局势，看清这天祈真正的主人……是谁！不错，正如你想的那样，宫内发生了变动。被逼也好，蓄谋也罢，总之，我是赢家。那个位置属于我了，皇宫属于我了，这个国家属于我了……可即便所有人都对我俯首称臣，我也不稀罕。慕容烈风，我只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我曾说过，陌王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今日我要告诉你，只要你愿意，这天祈就是你我二人的。”
    “……”
    “这一次，若没有你在外打退西梁，我也不可能如此顺利
    掌控局面，所以你功不可没。能有今天，更因该说是你我共同努力的结果。”
    “六殿下，我想你是误会了，驱除强虏，守卫疆土，乃是慕容烈风份内之事，并不是为谁而做。”
    “你……就一定要和我划清界限吗？”君颜陌一步步走近，抬起白玉一般的手，抚向慕容烈风刚毅的面孔。
    慕容烈风侧脸避开，退后一步，“六殿下若没什么事，慕容烈风告退。”
    “为什么对我就壁垒分明、避如蛇蝎，对君辰夜就可以亲密无间、又搂又抱，我有哪点比不上他，慕容烈风你说！”
    “……”慕容烈风停住脚步，却并不回头。
    “君辰夜能给的，我能给。君辰夜不能给的，我也能给，皇权、荣耀，功名、富贵……很少有人能经得住这样的诱惑，慕容烈风，我不信你对这些一点都不动心。”
    “很少有人，但不是没有。至少，这些不是我想要的。”不再有任何停留，慕容烈风离去。
    “我君颜陌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后面传来琉璃盏坠地、摔碎的声音。
    ……
    慕容烈风刚一回到大营，言岩就迫不及待跑了过来，“将军，君小爷……”
    “我怎么了？”君辰夜自营帐内走出来，打了个小哈欠，
    伸伸懒腰，分明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哎，奇怪了，怎么会……”言岩吃惊地张大嘴。
    “好了，你回去睡吧。”
    “是，将军。”言岩离去。
    君辰夜拍着小肚肚，“烈风，我好饿呀！”
    “该，谁让你不吃饭了。”
    “那还不是为了等烈风……咦，这是给君辰夜的吗？”见到慕容烈风从怀内掏出的油纸包时，君辰夜眼眸亮了。
    “想吃桂花糕还是想吃面？”
    “桂花糕明日吃，今晚想吃面。”这一段时日都没吃到慕容烈风煮地面，君辰夜心里不知有多想吃。
    慕容烈风早猜到会是这个答案，握住君辰夜塞过来的小手，两人一起向厨房走去。
    锅上热气腾腾，锅下火光透亮。君辰夜一会剥葱，一会递筷子，一会添柴，一会问着熟没熟，就不够他忙的了！小脸红扑扑的，添了好几道黑。慕容烈风一见之下，笑了，心中的不快去了大半。
    没一会儿，面煮好了，慕容烈风盛了一大碗，一小碗，用托盘端到营帐中，两人面对面坐下。君辰夜首先将荷包蛋翻出来，咬了一大口，眯着眼眸，摇头晃脑道：“真是好好吃！”
    “至于吗，又不是没吃过？”
    “吃过是吃过，但不是老长时间都没吃了吗，就算天天吃，君辰夜也喜欢吃。”
    “没骗人？”
    “只要是烈风做的，君辰夜什么都喜欢吃……烈风，我们什么时候吃红烧肉？”
    “不吃红烧肉，以后一天三顿都吃面。”
    知道慕容烈风在逗他，君辰夜露出小牙笑。
    “想吃红烧肉啦，让卫师傅给你做吧。”
    “想吃烈风做的。”
    “我做的不好看，吃也只是将就能吃，和卫师傅做的差远了。”
    “不嘛，就是要吃烈风做的，”
    “君辰夜，你确定？我再做也许还不如前一次呢？”
    “烈风做出什么，君辰夜就吃什么。”
    “你说的啊，不准反悔。”
    “不反悔。”
    “也不准嫌弃。”
    “不嫌弃。”
    慕容烈风伸手在肉乎乎的小脸上掐了一把，惊奇地发现，君辰夜自创地使用筷子方法，还越用越顺手。
    就这样，两人吃过面后，到河边简单洗漱了一番。回来路过君辰夜的营帐，他没有进去时，慕容烈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一路跟着他来到了他的寝帐，在门口，慕容烈风停住脚步，“君辰夜，你要做什么？”
    “睡觉啊。”
    “回你自己的营帐去。”
    “我自己的营帐，哪里啊，哎呀，我怎么分不清方向了，哪里是北？
    “……”
    “秋天的晚上好冷啊，瞧瞧这小风吹地……君辰夜要被冻坏了！”
    慕容烈风心下稍稍一动之际，君辰夜“哧溜”自帐帘一角钻了进去。以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②之势，踢掉靴子，扯掉外衫，钻到了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来。对着随后跟进的慕容烈风道：“烈风，我给你暖被窝，保证你一会儿睡进来时热乎乎的。”
    慕容烈风无奈，总不能把这个小混蛋揪出来吧！伸出一根手指，“一晚。”
    “哦，好的。”君辰夜答应地痛快，心里想着，先睡了这一晚，明天再说明天的。
    慕容烈风熄灭烛火，脱掉外衫，躺下。
    “怎么样烈风，暖和吧？”
    “君辰夜，你手……”
    “是不是觉得很舒服？”
    “手。”
    “哦。”嘴里应着，小手继续伸进去。
    “君、辰、夜？”慕容烈风忍无可忍，一把捞过君辰夜，在小屁屁上拍了两下。
    “不让摸就不摸，那我抱着成吧，这你总不能不让吧，烈风？”
    “不准乱动。”
    “哦。”君辰夜这回真的老实了，因为，他困了。不一会儿，呼呼睡去。
    慕容烈风伸手搂过小身子，心中平静、平和。未来遥不可知，充满变数，他能做的就是珍惜这样的每一刻。
    注释：
    ①
    ②出自《六韬·龙韬·军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