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君辰夜下山 第一百三十二章身死形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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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烟横,层雾敛①,天色将晓。云淡星隐月华收,草木摇落露为霜②。
蒙弃这方突然如雷战鼓敲响,声声入耳。随之,君颜陌那方也敲响,夹在中间的士卒们,面惶然,心慽慽。很明显,进攻即将开始。
一通战鼓过后,蒙弃再次道:“众位兄弟们,愿意归降的,即刻放下武器,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每月还有白花花的的银子拿,你们愿不愿意?”
“嗨,嗨——”骁骑营士卒们高举枪戟,发出呼应的呐喊声。
司徒衍好好地,还有士卒乘夜而逃呢,更何况是现在半死不活的。饥饿、疲惫,士气低落,军心涣散,士兵们开始成片成片地放下武器。没一会儿的功夫,只有司徒衍周围这些亲卫还携刀持剑,然多数四顾张望,看来也是在犹豫之中。
君颜陌率数卫驱骑徐徐而来,士兵们主动让开一条道路。司徒衍的那些亲卫虽然环在他周遭,却也没做出拼死抵抗的姿态,可能心中都明白,大势已去。
尚离丈许,君颜陌停住马匹道:“司徒将军,我手下名医多得是,你中的毒并非无解,怎么样,愿意归降否?”
其实,如今的局势,君颜陌根本不必与司徒衍浪费口舌,大可一举拿下。但他这样做主要因为两点:其一,君颜陌想将人心收买的更彻底些,让双方将士都感受他的仁人之义。其二,君颜陌觉得司徒衍多多少少做了他的“替罪羊”——虽然,他从不认为司徒荣华可以算计到他。
司徒衍是一个极其贪生怕死之人,身为大将的那种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豪气在他身上半点也无。脸部不知被军医弄了什么药粉上去,混着不停冒出的黄水,更是不忍直视。闻言,跌声道:“我愿意归降,愿意归降……”
主将都降了,其他人还能如何?多名将领面似隐有不甘,却又莫可奈何地放下武器。
在蒙弃指挥下,司徒衍及其家人被带往城中安置,大军被分批带往骁骑营。
众人逐渐散去,君颜陌下马,对着直挺挺躺在地上的司徒荣华若有所思。这个争强好胜,机关算尽的女人恐怕到死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是这般结局吧!
天色熹微,红日喷薄。涵秋寒渚。染霜丹树③。
君颜陌抬眼望向那白茫茫一片的天地间,“幽冥,你说我该恨她吗?”
“若徒惹主人烦恼,还是不恨吧!”身后人靠近,接着,
一件厚厚的斗篷披在他的身上,透骨的凉意被彻底隔绝在外。
君颜陌低头瞧了一眼,略带嫌弃地道:“没有穿里面的好看。”
“天凉了,主人要保重身体。”
还是那样没有起伏的,好似不含有任何情感的声音,君颜陌却感受到了丝丝暖意,唇角不禁翘起,“人死如灯灭,怨恨皆消散,入土为安吧……”
“主人,小心!”
一物自司徒荣华胸口破体而出,直奔君颜陌门面而来。电光火石间,幽冥左手揽住君颜陌急退,右手长剑寒芒一闪,已将那物斩为两段,掉落在地的是两截线头粗细,体呈暗红地虫子,在遍布白霜的草地上尤为明显。
令人惊奇的是,断开的身体中间无有血液流出,而周围的白霜却逐渐染红。一截蠕动不已,不断在向另一截靠近,而另一截却一动不动。只是眨眼之间,两截均变成亮红色,色彩竟是十分绚丽。
“这个女人,到死了还要算计我一把,也真是难为她了。这回弄出来的又是什么,不会还是蛊虫吧?真是花样百出……不过,确实蛮新鲜的,这两截到底哪段是头,哪段是尾?”君颜陌颇为好奇,想看得更仔细一些,走近了两步。
“主人,别靠近!”
一见幽冥担心,君颜陌又走近一步,“都断成两截了,还能怎样……”
话音未落,那段一动不动的,以比前一次更加迅疾的速度,朝君颜陌门面射来。
幽冥深知蛊虫的厉害,早就在提防着,揽住君颜陌急退的同时,手中长剑布出千重万影。
挥出多少剑不知,蛊虫碎成多少段亦不知,只是在两人刚才立脚处的白霜上浮动着一层血雾。不用说,这段才是头,借僵硬假死来麻痹敌人,以颜色鲜艳来吸引敌人。这截一“粉身碎骨”,那截立即不动了。
仿佛心有余悸般,君颜陌伸手抓住揽在腰间的手臂,“它还不会……”
“主人放心,付之以火,再借秋的肃杀之气压制,当可无碍。只是,那个女人已成蛊体,也要一并焚烧。”
幽冥说的没错,此时若为当春之际,那就麻烦了。借着草木生发之气,蛊息绝不会散,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可长长久久盘恒、伏藏,在时机成熟下又可重新聚形成体。
“司徒荣华为了对付我,还真舍得下本钱,竟不惜以身体为代价,这种疯狂,绝非常人可比。既然她不想入土为安,那就随她,吕尚,吩咐下去,烧得彻底些。”
“是,主子!”垂手站立在不远处,听闻点到自己的吕尚高声应道,一路小跑着去执行命令。他都被主子嫌弃“笨手笨脚”了,跑得再不快些,怎么得了!
本来在天冷时为主人递衣这样的小事都是他来做——他是总管嘛,“总管,总管”,管得当然要多些。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恍惚记得是从幽冥上一次受伤之后。主子竟说他“笨手笨脚”,直接要他把手中衣交给幽冥来递,他怎么就没看出那个“来无影、去无踪。你不说话,他不吱声”的幽冥哪里手脚灵活了?
侍卫们抱来不少柴草堆放在周围,而后浇上热油,擦石点燃,火势蔓延开来,逐渐燎向中央,终是将司徒荣华吞噬殆尽。
澄江晓碧,群山秋静③。初日高照,霞光万道。
不知是因为身上衣、还是身后人,君颜陌丝毫感觉不到这初秋的寒。这一刻,他的心中很平静,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没有世事难料的慨叹,亦没有不知前路的迷茫。他和司徒荣华之间所有的恨,所有的怨,都会随着这把火烟消云散,未来,他的路还有很长……
前一次,母蛊形体涨裂,内息四散。司徒荣华为了尽快使它复活,不惜以自身为载体,日日以心头精血喂养——这成了支撑她在冷宫活下来的唯一念头。
这段时日,司徒荣华在冷宫可谓是度日如年,那些曾经被她亲手送入的“好姐妹”给了她深厚的“回报”。
午夜轮回,一段不知从何处飘来,凄惨阴森的歌声吓得她彻夜难眠;夜半时分,她猛然睁眼,一个披头散发,白衣飘飘,自称是奴婢,说要过来服侍她的人出现在床前;天刚方亮,一个刚走,一个又来,争着与她诉说“美好”的过往。
这种精神上的、肉体上的折磨,司徒荣华时时刻刻都想一死了之,但没能杀掉君颜陌却又不甘心。每日,她都会将“雪落桃花”凑至鼻端,闻上半个时辰,让蛊虫彻底吸收毒气。
司徒荣华心里明白,君颜陌身边高手如云,想要得手并非易事,故而指甲藏毒只是虚晃一招。能成功最好,不成功,她也还有……必杀之计。
她的打算是,如果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待蛊虫长成之日,她就会自尽身亡。到时,君颜陌闻讯定会过来一探究竟,而那也是她真正“出手“之时。
这样说来,就不足为怪,为何连续两次蛊虫都会奔君颜陌门面袭来。如果,君颜陌真被咬了一口,就等同于中了“雪落桃花”。而且,蛊虫会瞬间进入他的体内。外在,皮肤腐烂发臭;内里,蛊虫心头吸血。届时,他只会更加痛苦。
对别人狠,对自己也够狠。司徒荣华能做到这种程度,着实不易。只是她定没料到,君颜陌身边的高手,能“高”到如此程度,连蛊虫的攻击都可察觉。她更不会想到,两次的计划都败给了同一个人。
……
汴阳是天祈为数不多的几座大城之一,因为没受到战火洗礼,繁华依旧。尤其,今天赶上了中元节④,人流如织,车马如龙。
每到这一天,人们都会购买纸张、灯火和藤条,制作各式各样的河灯,到了夜晚子时,放到河中随波逐去,用以表达对逝去亲人的怀念,或许下美好的愿望。
尤其是年轻男女,无不涌上街头。
说不定,缘牵千里之外,相遇咫尺之间;
说不定,梦里相思人不知,一朝相见落花前;
说不定“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⑤。”
说不定……
总之,每到这一天,都会成就无数良缘佳话。
晚饭后,慕容烈风禁不住君辰夜的软磨硬泡,陪他出来闲逛。
云开天宇,灯辉花市⑥。红莲含蕊,露珠凝碧⑦。
两人在一处河灯摊前停住。飞禽走兽、花鸟鱼虫、宝莲赐福、龟鹤延年、龙凤献瑞、麟趾呈祥……五彩缤纷,绚丽夺目。
君辰夜一手提着一只荷花的,一手提着一只梅花的,问慕容烈风哪个好看。唇若丹朱,肤如白玉。如夜光之璧,似明月之珠。
虽然和君辰夜朝夕相对,然此刻,慕容烈风仍是有几分恍惚。真是磨人的小东西,现在就这样了,长大以后要怎么办?
慕容烈风只看到了君辰夜的美,却不知他自身也同样引人注目。长身玉立,风姿特秀,爽朗清举,仪质自然。
被慕容烈风和君辰夜出色的外貌所吸引,人群中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这里,有些年轻姑娘更是一边害羞的绞着手帕,一边红着脸靠近这里。这样的郎君要是配给哪个姑娘,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慕容烈风一把拉过君辰夜,大手扣住后脑带进怀里,用身体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向小贩抛去一块儿碎银后,大步将君辰夜带离了人群。
“公子,等等,还没找您银子呢!”后面传来小贩急急的叫嚷声。直到两人走远,姑娘们还在恋恋不舍地看着,好个年轻俊俏的公子,不知是哪一家的?
显然,姑娘们看好的人是慕容烈风。君辰夜再好看,也不过是……小屁孩一枚。
后知后觉的君辰夜直到此刻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或者说知道也压根儿不在意,固执地问着,“烈风,你还没说哪个好看呢?”
“小公子,当然是你最好看啦!”一道轻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注释:
①出自宋代宋岳珂《祝英台近。北固亭》
②出自曹丕的《燕歌行》。
③出自史达祖《惜黄花》。
④在古代为祭祀祖先之日,有放河灯、焚纸锭的习俗。
⑤出自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
⑥出自徐鹿卿《酹江月》。
⑦出自宋代陈楠《鹊桥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