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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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章姑娘答应了,那就皆大欢喜。”我笑道,对着门外唤了声,“外面的,进来吧,好生把章姑娘送回去。”
    闻言,那人应了一声,推门进来。
    就在见到我脸的一刹那,意料中的眼如铜铃呆若木瓜。
    而我已然一个抬臂,将满手的白色粉末按到他的口鼻上。
    怎么样,我的老鸨装扮丑得可以吧。庞大发髻,拖条小辫,两坨腮红,鲜艳唇色,耳鬓再别枝小红花,配上红绿花衫。
    我自己都啧啧赞叹不已,也难怪把你给吓成这样。
    还没来得及出声,他就翻了白眼。在要倒下的前一刻,被章女迅疾出手,点下睡穴。
    后院那边定是他们的地盘了,要想平安出去,只能往另一边走。
    避开卑鄙小人骚扰的最好办法,不是比他更阴暗狡诈,就是拣最光明正大的那条路走。
    快步走向人多的地方,越多就越安全,只要王康还有那么一点惧怕朝廷,就不敢妄动。
    一路并没有人盘查,似乎都对我们这种队伍司空见惯。终于走到大厅,看见不少办事的官员,有几个正在验证前面相似队伍的官文,验证通过便放行,还不忘多瞟几眼其中有姿色的小脸。
    不是不紧张。紧张的也不是如何应对那些人的诘问。
    想我这几年,打着孙公公的旗号私自干的事也不算少,哪件不圆满。只是感觉到几双凌厉追随的眼神,分明不是一般的高手,让我不禁心下发毛。
    顺利通过这里,看来不容易。
    只希望此处还未被彻底控制。
    正想着,已有办完事的官员看向我们,示意我们过去了。
    我点头笑着迎过去,就像和张应刘凭几人玩闹时无数遍玩的游戏一样。
    老鸨这角色,王安可是最在行,向他学的那几个动作,足够拿来唬人了,不想还真能在这紧要关头派上用场。
    只是到半路,我的笑容就有些僵了。
    因为本站在一边角落冷冷逼视我们的人,也同时向这边走来。
    随着他的动作,站定四周的四五个精壮汉子也同时动起来。
    糟。
    我在心里暗骂一声,表情不变,暗自心焦。
    而门外,赫然一队脚步急急冲进来!
    难道是西域人察觉我们逃走而围堵住门口?!
    近门口的众人都停下动作,看向一脚跨进的来人。
    而我瞪着眼,就差张大嘴巴。
    站在杨烈和赵乾前面,正四处焦急张望的——杨敷?
    怎么会在这里!
    还没等我想明白,视线已经对上了。
    他有那么一瞬惊愕,然后就是忍得嘴角抽搐的笑意,轻轻咳了一声,故意板起脸,才终于没笑出来。
    我这才想起,自己这扮相,实在是那个什么什么。
    轻叹。这样还能认出我来,也实在是委屈你了。
    但我没有笑。
    我笑不出来。
    我忽然想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如果,那个人不是章卿。
    “怎么这么慢。”杨敷皱眉沉声道,走过来扳起脸,“孙公公都等得不耐烦了。”
    他也想打孙公公的牌。
    我笑,心里却是冷的。
    于是像是个冷笑。
    “怎么了?”林真轻声问道。
    我没有回答。虽然再不回答,就要露出马脚了。
    我的冷汗已经流了下来。
    对我的行踪了解得最详细的,是杨敷;在老爷子的衣馆遇到的刺客突然想要逃离,是因为见到杨敷;像是预料到一样刚巧出现夺了那杯毒酒的,是杨敷;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场合突然从天而降的,还是杨敷。
    那会不会,出了这门后将剑抵在我胸口上的,还是杨敷?
    心,就这样痛起来了。
    然后我的脸,也痛起来了——啪的一声。
    我惊愕地转头看去。
    林真的手还扬在半空。
    她,打了我一巴掌?!
    我看见了林真忽然的激动颤抖,还有那眼里的泪水,正扑腾扑腾往下掉。
    “我不知道你在怀疑什么。”她用只有我俩听见的声音轻道,有些颤的语调,“你总是这样,把自己隔绝起来,谁都进不了你的心。是我的错……”
    “抱歉……”我不知道说什么,忘记了捂脸,愣愣道。
    林真却倔强地一昂头:“哪怕只有我这么想,我们也都是你的朋友!”
    我的心里,便是猛然一震!
    然后看向一边也是愕然的杨敷。
    慢慢地,我便笑了起来。
    “是是,大人们也真是做弄我们了,突然让我们来带人,也没个官书,让我们和这位大人都不好办了呢,看看连姑娘都嫌我老妈子办事不牢靠生气了!”我说着,看向身边的官员,很抱歉地欠欠身,“解释起来怕要麻烦了,还正想着会不会不放人呢。”
    “那就不要解释了,孙公公正等着要人去陪突然到访的几位蓟州贵客。我想,没人会为难你们的。”杨敷说着,也看向那官员,傲气扬眉俊朗无畴。
    十足的面目儒雅谦和得像要和人称兄道弟,而内里正为宦官办事而心不甘情不愿正待着找人撒气的正直不屈官派后起之秀。
    那官员刚被这姑娘竟敢打老鸨老鸨还得赔礼的稀奇事吓得一懵,又被杨敷的这一威视再吓得一抖,早没了欣赏我身后美女的心情,有些怀疑却也忙不迭向杨敷弯腰低头道,“既然大人亲自来,岂有怀疑之理。那些文书只是过过场,回来再补不急,几位请慢走。”
    躬身,我笑道:“哎哟,那就多谢官爷了。”
    出了院门,终于脱离身后那几道监视的目光,不由重重放下心中大石,深舒了口气。
    “别高兴得太早。”杨敷也不看我,轻笑一声道。
    “明白明白。”我看了眼身后已擦干泪痕的林真,由衷笑。
    她也笑。
    我知道。这才是我们再见面以来,首次的,真心的笑。
    “你怎么和孙公公混在一处了,不是最讨厌宦官么?”回到李府,我一边稀理刷拉把脸洗干净,一边笑问。
    “我只是讨厌卑鄙小人,不一定针对宦官。”杨敷哼了一声,“原来真是王康。他疯了,抓了这么多官员家属藏着,怎可能一点风声没有传出来,只是不知道谁做的罢了。在这种人人自危的关头,自然最容易让人团结,管他什么派系,统统站在同一阵线上。”
    “这倒是呵,确实疯。”
    “这里不是还有个疯子么,竟然敢做出深入虎穴的事情,真当自己金刚不坏,还是吉人天相,自有人适时救你?”他讥讽道。
    “在那林子里闲适太久,脑子变得不好使了,一时失察,竟做出此等胆大包天的事情,诚心悔过,还请大人息怒。”我转身对着他作揖,手里还捏着块脸巾,继续将脸上的浓妆擦擦擦。
    “……你那时候,是在怀疑我吧。”他道。
    我毫不犹豫道:“不错。”
    隔着条脸巾,还是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那快要喷火的眼神,我便笑。
    仍把脸捂在脸巾里,我叹了口气,闷闷道:“可是当我知道自己为张家做的事全是没有意义的时候,脑袋里闪过的画面是你的脸;在会稽以为逃不出宴席的时候,想起的是欠你那块糖;知道你祖母和母亲安排你定亲的时候,会六神无主;知道你中了鸠毒,却满脑子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并排躺在那落叶林里时,我突然明白了。
    “其实林真有句话,说错了。”我继续道,“并不是没人可以走进我的心。我突然发现已经有一个人做到了。不是张初。你以为,他是谁?”
    我的笑声,闷在脸巾里:“所以不论怀疑不怀疑,还是想要和你并肩在一起。”
    视线,也遮在脸巾里。
    但隔着脸巾感受到的那炽烈狂喜的眼神,叫我从脸颊一直红到脖子根。
    “明明你才是那个最任性的人。”听见杨敷一声笑叹。语尾上翘,意气飞扬。
    我便把脸巾拉下来,看见那个只有一半的拥抱。
    只有一半。
    杨敷的手还半拥地撑在那里,我便看到了门口的金名。
    一边忍笑忍得捂住嘴巴一边散散靠在门边看好戏的金名。
    平素可以在酒楼当着外人面抱着美人又捏又亲,此时却忽地想也没想一把把脸巾罩到杨敷头上,狠狠推了出去。
    动作之快力道之大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砰的一声大响,他一屁股跌坐到椅子里。
    “怎么了?”
    金名和杨敷异口同声。
    我气结,瞪视迷糊着扯开脸巾的杨敷那无辜的眼。
    那眼神——他早知道金名在旁边看着。
    金名轻咳一声道,忍不住又笑:“你们俩还真是……”
    “没事吧?”外面,又是一个声音传进来。
    我愕然:“张初?你怎么也这么快回京了?”
    张初只道:“嗯,放心不下,早些回来。”
    “怎么样?”杨敷已经站起来,表情已完全不似方才,有些沉重地问向张初。
    见我们都无恙,张初便也沉声回道:“果然是在香济寺里。”
    “……另一些人质吗?”我想了想,放下方才心情,皱眉道。
    三人点头。
    我问:“官妓司和那香济寺,你们是什么时候查到的?”
    “大约半个月前。”金名回道。
    我点了下头,挑眉:“连人都被我们救出来了,看来,马上正面相对了。”
    “等那一天,也已很久了呵。那两位姑娘,都平安送回去了吗?”张初问。
    “嗯。”杨敷点头。
    “那剩下的,就是香济寺里的几位了。”金名道。
    “要怎么,才能把他们平安救出来……”我喃喃。
    “……还有件事。”张初道,“刚接到我留在江南的手下报信,关于王康。”
    “什么消息?”杨敷问。
    “王康和白顺本就是乡里,我们都知道。但原来王康未净身前与一女子有过私情,净身后才知她已有身孕,是白顺娶了那女子过门,却不幸在生子时难产而死。那儿子,就是白顺的长子,也就是王康唯一的儿子,白衡。”
    说完,我不由得吸了口气。
    怪不得。原来是因为白衡。
    难怪他多年来一直对白家照顾有加。
    虽说他投靠会稽侯,图谋造反而被诛是咎由自取,但我算是刽子手,也逼王康认定他的罪状以自保,算是仇深似海了。
    “而那女子生前,最爱兰花。”张初顿了顿,继续说。
    “没想那王康,还是个重情的人。他的院子里,可是常年种着兰花呢。”杨敷冷笑一声。
    “那他为什么不认白衡?”金名问。
    “白衡恨宦官,还为我投靠宦官打过我,忘了么?”我笑。
    “所以王康说不出口,只好默默看着。就算白顺死了,还是无法相认。而且更糟,因为白顺可是被宦官逼死的,他作为宦官头子之一,这下更是没脸说了。”杨敷接道。
    “他也算是窝囊了。”我轻叹道。
    “即使是这样,也不至于突然急着做到这一步。”张初道,皱紧眉头,“也许,还有其他什么原因,逼得他自乱阵脚。”
    “不过即使没有,眼睁睁失去了这世上最亲爱的人,也足以解释了。”杨敷唏了一声,若有所指地看向张初。
    张初淡然地笑了声,毫不退缩地回道:“是啊。”
    真是莫名其妙。怎么听着这么怪异。
    我在心里哭笑不得。他们这些日子,不会就是这么合作的吧?
    还没等我说话,就听见家丁进门通报:“王公公派了人来,说是皇上有旨,宣大人到公公府上陪宴。”
    这下,面面相觑。
    “圣旨?”杨敷道,“这谎,编得也太……”
    还未说完,被我抬手拦了回去。
    “清水,你不会是……”张初道。
    “是。反正他也知道,不管是不是圣旨,我都会去的。”我轻笑,又对那家丁道,“我马上就去。”
    “又想耍疯?”杨敷横我一眼,快要爆出怒火。
    “要想救出仍被监禁的那些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王康自动放人。”我道,“何必动怒,你上次不也冒险喝下那毒酒?你说的,总要有个人出面解决,这次,轮到我。”
    王康可是差些要了你的命。这帐,我记着。
    “当说客太危险了!”金名也上前一步急道。
    “怎么说,这些日子来我们表面上都和他的人关系密切,顺着他意愿行事。而且这么快就派人来请我,应该只是试探而已。否则,该是连你们几个也一同请了去才对。”我看着那家丁远去的背影,缓缓站起来,笑,“只要王康还不想死,我,就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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