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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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杨敷接到消息说是有了点眉目。他没有向我解释,而是立时赶回京城。
而我也后脚跟着前脚回到京城。
隐居之名下,各路情报以各种方式更加雪片般传到我手中。京城局势已近乎剑拔弩张。
只是我平生习惯等待,却更讨厌等待。
信或不信,都要用自己的双眼来确认。会安心等待的人,不是习惯被动,就是完全相信他人。可惜这两种我都不是。
看来那条大鱼的来头不小,让杨敷也不敢贸然告诉我。
我又岂会安心装病。让该掌控的漏出指缝,还怕污了我李清水的名。
不着急,先去了老伯的医馆。
看见我平安,他们都很高兴。小贝还想问为什么有人会想刺杀我,却被老伯一个咳嗽制止。
我只轻轻敷衍过去。
听他们的叙述,却是自那次之后便没了下文,安分至今。
和情报完全一致。叫我有些可笑地想,似乎所有我身边可以被人借以要挟我的人都被保护得严丝合缝。
出来时已是午后。
我放心不少,却也更是疑惑。方才套话,问出最近冯晴家买了好几次贵重药材,却又不让老伯当面诊治,也不知是谁得病。
数日前的冯晴,也终于坚定地站到反对联合豪强的那派去了。
凭着模糊的记忆七拐八弯,终于摸到了他家,却一个苦笑,到的是后门。
正欲回头,却突然听见几声轻响,后门打开。
看着出来的那三人谨慎环视的样子,我全身下意识绷紧,闪入角落。
三人全是平民装束,和那种犀利的眼神,太不相称。
直到他们行去一段距离,我才快步赶至他们方才站过的地方。
这会儿街上的人还是很多,似乎是为了不引人注意,三个人低着头,脚步倒也不是很快。
即使是我,也可以跟在其后。
直觉要追上去,只是有些担心势单力薄,反陷囹圄,况且,也不一定是我要找的那些人。
想念间,我瞟见地上一片细长,捡起。
紫中透白。
脑中一震。
瞬间想起张初给我看过的那株异种兰花。
我苦笑一声。
看来是不追,也得追了。
混在行人中,所幸未被发现。穿过好几条街,一路跟到一座庞大院落前。
那三人便从后门进了去。
这地方……
我不觉冷哼一声。
这大院本就是安置官妓的地方,鱼龙混杂,要藏些个什么人,自然是容易得很。还真是想得周到。
听了下门内声响,我轻推开虚掩的门。
空地,杂乱种着些花,井边还扔着些待洗的衣服。东边和北边各是一排房舍,门都掩着,没有人声。相交的地方做成狭长回廊,通向里面。
穿过回廊,发现眼前的过道四通八达,于是挑了条冷僻的路线,避开三两过往的人。就在光线暗下的一瞬间,突然听见一个声音沉沉传来:“谁!”
我按下心惊回头,还来不及看清脸,就听见一句:“岂敢辱祖颜!”
一愣间,一道寒芒已然直刺过来,逼近胸口!
“连天向金枝!”我脑海中浮现的下半句同时吐了出来。
于是剑尖停在我胸口不到五分之一寸的地方。
我抬头,终于看到眼前站的人,高额头深眼眶,眼珠的颜色有点偏蓝。
西域人。
半晌的沉默,我看见他眼底的阴晴不定,冰冷阴森。
他终于开口,沉缓的声音:“……任务怎样了?”
我轻轻吸气。死马当活马医。
从腰带间拿出刚才在路上捡的花瓣,拿在手中摆弄,我扬眉侃侃道:“王公公的事,是你能过问的?”
他一瞬冷了眼神,吓了我一跳。
“哼,帮王公公做事的,果然好定力,不躲不闪,连表情也不变。”半晌他才开口,和着那种奇怪的西域口音,皮笑肉不笑。
原来真的是王康……我咬牙。
这只老狐狸。
扯进他,问题就大了。怪不得连杨敷都不敢告诉我。
王康是一早就和官派的幕后黑手勾结了?
又或者,他也是受害者之一?
利落的一声龙吟拉回我的思绪。
剑尖远离,回鞘。
我终于松了口气,有空在心里大肆骂开。
什么定力,没武功的人哪个躲得了那么快的剑?而且,我是被吓呆了!动不了!
幸好脑子和嘴巴比身体反应快,把后半句诗吐了出来。
处变不惊的表情那是多年官场练出来的,让人觉得自信满满深不可测,果然事事相通。
“有何贵干?”没什么好气的语调,他眯起眼看我。
原来他们和王康之间,并不友好。
我笑道:“王公公让我来慰问下那些家属们,她们可都是我们重要的筹码呢。”
虽然轻松说着,心里也在打鼓。
若幕后之人只是要安置这些帮他卖命的西域人,完全没必要挑这地方。更可能的,是要软禁那些女性家属,来威胁协助我的那些人。
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次他没有让我等多久,直接冷声道:“原来是不信任我们啊。这个容易,我马上让人带你去。”
闻言,心下顿时舒了口气。
负责带我的西域人显然是他的手下,毕恭毕敬地目送他离开后,带着我拐了几道弯,来到一个隐秘在角落的房间。
门锁厚重,凭几个女子,是不可能冲开的。
“章卿的女儿就在里面了。还有一个房间,在另一边。”
我心下顿时一凉。
原来章卿也早被威胁了么。
他还没屈服,所以才一直没放人?
这样说来,那次劝酒只是偶然——他不是暗桩,更不是那个指使者!
突然想起什么,我问了句:“冯晴……”
故意留了半句不说,我眯眼看着他。
“已经将解药和兰花送过去了,他父亲的毒症明日就可解除。”
“呵,那就好。”我笑道。
金名曾如此说过,那几位早已站在敌对阵营的大人家中,都有这种花,而新近动摇的几位却没有。
这兰花,就是王康背后那人得逞的标志了。
真是贵重的礼物呵。
我不认识章卿的女儿,她也没见过我,只当我是绑匪头子,拿了愤怒怨恨的眼神瞪我几眼,什么话也不说。
我只好随便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不多久便出得门来。
那个西域人一直守在门外,又把我带到不远处的另一间。
敲门,进门,抬头。
视线相交,双双哑然。
平静,持重,眼角泪痣,见到我的惊讶,不过一瞬便已掩藏。
不是林真是谁。
原来林大人还一直支持着我,连最爱的女儿也不顾么。
有那么些感动的,不论他是出于什么心态。
“林大小姐,在这里可还习惯?”我轻笑,坐到她身边。
“无所谓。”她淡淡回答。
“没有不适就好,我们可还要仰仗令尊呢,还望大小姐美言几句。”说完,我看向那个西域人,“你先出去吧,我和林小姐有事相商。也不要走开,远远地守着就可以了,不要让谁靠近。”
“是。”
“你到这里多久了?”等那西域人走远,我轻问林真。
“一个月不到些……怎么找到这里的?”
“呵,相当巧合。你,真没怀疑我也是他们的人?”我挑眉笑。
“有人会加入专门对付自己的组织么?而且,怀不怀疑都一样。”她咬了下嘴唇,终于抬头笔直看我,“如果是你假借这个组织报复我的话,我认了。七年前是我对不起你和张初一家,这么些年我一直受良心谴责,早就决定找机会弥补。父亲也是一样的。所以这次,即使你对付我们,我们也不会背叛你。”
我沉默半晌。
她的眼神诚挚,没有半点杂质。
勇敢面对而不是逃避,比起一直阴暗仇恨的我,要美好多少。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林真开口。
“凭我一个,马上带你们走太冒险了。既然知道你们在这里,我会尽快带人回来。”
“呵,恐怕不能遂你的意了。”她笑一声。
“怎么?”
“竟然不认识你,将你放进来是他们可笑的错误。实际上他们谨慎得很,前不久住在另一个地方,就因为有人好奇,在附近多瞧了几眼,就被安置到这里来了。”
“你的意思是……”
“你还是快回去吧,这里毕竟危险。京师虽大,能好好藏人的地方也不多,迟早能再找到我们的。”
我冷哼一声,站起来,“你想的是,即使找不到也没关系吧?用你大小姐的命来还债,抱歉,我李清水承受不起。”
“清水……”
“既然如此,那如何也要尝试一下了。”
京师是全国最大的城市,再找到哪有那么容易。这官妓不同私妓,怎么说也还是朝廷管辖,管理的都是正式的官吏,势力再渗入,也不敢公然了这里。或许,还是有机会的。
“谈何容易……”她轻笑,“你能这么说,我已经很高兴了。只是他们不认识你,不一定其他同伙也不认识。而且这里所住都是官妓,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带人走的,必须有官书文凭,办好手续才可。”
“是么?”我笑得狡黠,“那就不要由‘男人’带出去嘛。”
她愣了愣,终于掩口而笑。
衣物与装容不成问题,林真的房里就可以弄到,关键是怎么把章卿的女儿汇集过来,并且打发了那个监视的西域人。
“如果可以的话,用这个。”林真从腰带间拿出一小包东西,“无色无味也无毒,却可以立时让人睡去,雷响不闻,被劫来时没来得及用呢。”
我接过:“七年前你就这么整过我,害我被先生和张叔叔骂得好惨。”
“今非昔比了,这副,可是要厉害得多。用在西域人身上,不知效果如何。”
看到她眼里熟悉的闪光,我笑:“这不就是以前你最喜欢做的事么。”
“这几年安分守己相夫教子,没想到还能再玩这么一次。”她也笑。
商量完毕,我打开门,对听话地站在拐角处观望的那个西域人招招手。
我道:“林大小姐答应替我们劝说,你把章卿的女儿也带过来吧,她们小姐妹间,可是比我们好说话,要是把她也说动了,可是帮王公公省了不少心。”
“……是。”他想了想,没听出有什么不对,应诺而去。
不一会儿,章卿的女儿带着侍女就到了。面有怒色,似乎是被那西域人胁迫而来,正眼也不瞧我,直接进门落座。
果然是章卿的女儿呵,一个脾气。
“你在门外候着吧,小心看着点。”我低低说了句,西域人不疑有他,转身出门。
“妹妹,这些天,也辛苦你了。”林真对章女微笑道,一边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