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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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侯爷设宴。
“诸位大人辛苦了,来,本侯代表会稽臣民,为众位接风洗尘。”侯爷举杯相祝,满脸堆笑。
这会稽侯体宽脸圆,小眼睛笑时只剩一条缝,待人接物略显愚钝,态度热情诚恳得很。还特意扶持着我一起入内。
生怕我跑了似的。
我笑,也是极热络地回扶一把。
极自然地。
“也祝侯爷身体康健,人民安居乐业,传百世之芳。”众人齐祝酒,一饮而尽。
“侯爷是在等人吗?”我笑问。
除了我们,座中尽是江浙富商豪强,这会稽侯的势力已然庞大。而上座还有个空位,又等了这许久,想必是个贵客。
“呵呵,是啊是啊,这可是个难见的人物,定要介绍给诸位认识!”侯爷大笑道,“只是他事务繁忙,让诸位久候,本侯代他先赔不是了。”
“哪里。”
“李大人,来我这会稽,觉得如何?”
“果然风景秀美,人民善朴,是个好地方。”我笑道。
一来就被你接到这里,不就是怕我访查民情么?
“哈,我这穷乡僻壤,比起京城,那自然是一个天一个地,李大人能不嫌弃就已万幸。”
“侯爷自谦了。”
一阵例行客套,入席。
“京城多奢靡,自然富丽堂皇。”宾客座中,一个声音忽然道。
“去年我也上了趟京师,那崇尚奢华之风真是令人啧舌。”
“钱货聚敛得没处使,只好大修房舍,购置奇珍异宝了。”有人嗤笑一声。
章卿咳嗽一声,算是止住了那边的窃窃私语。
朝廷专员就在这里,还敢这么肆无忌惮,定早已成共识。
看了看有些尴尬的侯爷,我笑。
也包括你吧。
“京师权贵云集,富丽华贵也是正常,勤俭自重的也大有人在。”邓安世道。
“只要是个清官好官,让他住黄金屋又如何?只是太少,多是榨民不知敛之辈。”
“听说李大人这一路行来可是做了不少好事,沿途百姓争相称颂,自然不会与那些人为伍了。”侯爷打圆场,陪笑道。
白衡是喜欢给我惹麻烦,可也不会给我让人争相称颂的机会,最多小恩小惠罢了。
“侯爷过奖了,只不过随手帮了些而已。”我笑道,一片谦逊地拱手。
“不如辞官常住我们会稽吧。此地人杰地灵,李大人年少英杰,怎会没有出头之日?”坐得紧靠侯爷座位的一个蓝衣人道。
闻言,我一惊。这么直白地让我弃暗投明,还真是出乎我意料。
更出乎意料的是,座中其他人,竟无人反驳?
心中激闪而过的念头,叫我兴奋起来。
我是国戚,皇上这大树不靠,投你这随时可能失败的造反派,我当真无聊得想早死么?
看来那阴谋造反,没八字也有一撇,否则何须心急如此?
白衡灌一口酒,讥笑道:“李大人正如鱼得水,就这样辞官多可惜。”
“白衡。”邓安世看不过去这总是窝里反的人,轻声喝道。
“我说错了?”白衡讥笑一声,“李大人和京师的达官贵人们关系可都好得很,哪家的金壁辉煌他没见过?这会稽这么偏远,怕不适合李大人长住吧。”
你一言我一语,在白衡和座中宾客的联合讥讽下,章卿和邓安世被气得脸色发青。
我只笑。
这年头要在朝中浑水摸鱼,就是个你死我活,再来不是求生不得,就是生不如死。朝中派系互相指责,已不可开交,在外反贼倒是团结得不可一世。
真他妈狗屁。
“邪不胜正,公道自在人心,只要集大家之力,定能清风再现,这位兄弟又何必早下断言。”邓安世拉下愤然站起的章卿,道。
“说得自然是好听。”蓝衣人又道,眉毛不屑挑起。
呵,还真是尽露锋芒。
若靠这样子的人想谋反,如何成功。这会稽侯不是目光短浅胸无手段扶不起,就是小以试探留有后招,难惹的主。
只是我要考虑的已不是侯爷,而是我自己的出路。
苦笑。
手心,却覆了薄薄一层冷汗。
反正谋反这罪死上千次亦不足,闹到这个分上,再拖上我一条孤魂又如何。
“朝廷人心向背,仁人志士都隐归山林去也。我们这边陲君民相安,倒是吸引了不少俊才,几位大人若不嫌弃,必以厚礼相待。”一看冲突激烈,侯爷嗯啊两声陪笑道。
“既然都归隐去了,又哪来俊才汇集于此?”我笑道,“天下不太平时忠奸并出,还望侯爷慎选人才,辅佐理事,才可民富国安。否则,听信小人诱惑,不顾长远,做出些急功近利的错事,就不好了。当然了,既然侯爷说俊才汇集,那自然便是俊才汇集。想来在座诸位,自都是忠义两全,精忠报国,赤心为民的人才,自然不会做,也不会蛊惑人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言毕,邓安世和章卿点头而笑。剩下的,一片阴沉脸色,面面相觑。侯爷则是沉默不语,忐忑不安地看向那蓝衣人,或多或少,已经开始动摇了。
“少废话,只会耍嘴皮子有何用?”接收到侯爷的眼神,蓝衣人有些紧张,刷地站起来,“赤心为民,可不是你们这些坐吃山空的纨绔子弟做得到的!”
座中其他人也纷纷站起:“空谈国家大义有何用!”
“是么?”我缓缓站起,表情不变,早已开始盘算退路,“既然我们几人都是坐吃山空尸位素餐,那又何必如此款待我们以示友好?自该早些怂恿侯爷将朝廷命官立时拿下,押解牢狱不是么?”
说着,我瞟向侯爷。
听我以进为退,侯爷开始坐立不安,显然想到这样做的下场。
我在心里冷笑。
那蓝衣人是谁,已经猜到几分了。
这帮年轻人,本是打算要拉拢我,至少拖延点时间吧,竟然和我们在首宴上交锋。
以为唬住了侯爷就万事大吉?难道不知道容易唬的也最容易变卦?有勇无谋的蠢材。
全场僵持,气氛硬得可以,谁都没有再出声,只目光对峙,火花四溅。
一个不好,便可能暗斗变明争,群拥而上,刀剑铿锵也。
连吹进来的夜风,都似乎是硬的,扎得所有人筋肉痉挛,呼吸急促。
邓安世,章卿,身后金名和一干护卫的手,已摸向各自腰间的兵器。
座中宾客亦然。
我突然想笑。
还欠着某人,一块南方的糖。
终是深吸一口气。该说白了。
我挑眉开口:“侯……”
“呵,世上诸多烦恼,都是人们自找。做着这事想那事,做着那事想这事,自然事事不如意。”
一把好听的温润声音,忽然从门外传进,打断了我的话。
那冰冷的空气,便似被这个声音,生生融化开来。
众人,全看向那一头。
“侯爷不是大宴宾客吗,那就好好欢聚一场,再提其他事吧!”
那声音,已进了门,飘在极近的地方。
“呵,是是,本侯过失了。张兄弟真是贵人多事,这么晚才到,让我好等。”侯爷大笑,吩咐下人引来人入座。
而我看着那光洁白皙的额头,分明有神的眉眼,淡然勾起的唇角,震惊在那个记忆深处的声音里,竟是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就这样紧紧盯着他,直到他转身走近,依旧是那个暖如春絮的笑容:“有这么意外吗?”
“我来介绍,这位张初就是……”侯爷的声音停顿,变为疑惑,“你们是旧识?”
他点头,却没有回头,依旧与我四目对视:“很久没见了。”
不过一身平时长衫,毫不炫目的淡青颜色,却觉得仿似月华笼罩,让人无法移目。
更出色了。
我笑。
叫我如何不惊艳。
事隔七载,你如此华丽地,再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