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单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墨凝眉目间傲然孑立的清高愈加清晰，刻薄的唇形边冷漠也就愈浓。光影浮动，恍惚间，冷澈如月下寒梅的面孔，清俊中不知藏了多少疲惫。
    风过无声，黑色的长衫鼓动着，飘摇着，遮蔽起身后万里日光。
    龙单上前轻唤：“师弟，你，近来可好？如烟呢？怎不见他出来？”一番话吞吐游移，问得好生尴尬。
    却不知师弟这险山峻岭中能出什么事，让他如此黯然。
    向来没有血色的唇，冷冰冰吐出三个字：“他走了。”
    “什么？”龙单大喝！
    走了？如烟就这么丢下墨凝，一个人去了软丈红尘？他可知，墨凝放下天下第一剑庄的一切，只为了守着他，与世隔绝，繁华功名都挥袖撇在身后，生生的守了三千多个日升月落！
    他可知，从那天以后，墨凝从未印入任何风景人寰的眸子里，就再也未有片刻离开他？
    他怎能这般硬生生撕扯开耳鬓厮磨的情愫，一走了之？
    墨凝不动声色，说：“当日师傅命我将他抚养成人，之后，留去任之。如今弹指间他已不再需要我的照看，所以下山去了。有何不可？”
    龙单怔怔无语。
    墨凝的声音，十多年来都好似没有变化过。语气淡的像初冬偶尔着落在肩头鬓角的柔雪。没有起伏，没有波动，就这么清清凉凉的落下，带着碧落九霄之外的伤心，冷眼人间片刻，便化了水滴，悄然散去。
    只留感怀之人久久的遐思。
    脸庞却随着岁月的风刻更加鲜明冷峻。漆黑的发一丝不苟束起，头顶一枚金环卡着细长的簪子，通体墨纹流转，隐约透着澹澹水烟。
    不够圆润的下巴显得表情总是生硬。两道高挑的细眉下，那双藏了深海珍珠般的眸子，凝聚了天地间最纯粹的精光，只偶尔漠然扫过，自己心上就多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迹，微微刺痛着，甘之如饴。
    “师弟……你，既不愿，何必让他下山去？”
    “我为何不愿？”
    “你……自己明白的……”或许你还不明白那份依依是什么感情，却不会不明白你早已离不开那个被你一手养大，站在山巅，素衣青丝对着你哭，对着你笑的少年了。
    墨凝默然半晌，说：“我只知，我欠了他们家的债，这十多年，都只是在还债罢了……”
    龙单忍不住上前紧紧扣住墨凝的双肩：“既然如此，就随我下山去啊！大好河山，还不是任由你驰骋纵横的？江湖上还有多少人谈论你，多少学剑的少年才俊仰慕你，你何苦还苦守在这野岭孤峰形影相吊啊！”
    你知不知道，我在山下，日日想着你啊！
    墨凝不语。
    片刻，阴云挡了阳光。
    他转身回屋，只留下一句：“你们就住如烟那屋子罢……”
    让自己能够在夜晚，看到他房中残灯如豆，那一点点光也会觉得安心。
    “师弟！”
    龙单不死心的喊。
    瘦削如竹的背影，沉着声，淡淡回了句：“江湖虚名，我早已不愿去思量了。”
    余音随着关门声融在轻颤的风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