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问儒仕,谁人敢去定风波  第十章 殤离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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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殤离
    待陈源莨真正清醒时已是三天后,自那夜小落与陈源莨夜探神秘小院被太子等人发现了行踪,当夜就围城而搜,第二天白天开始搜山。三天来小落背着陈源莨在凉州城外的荒山间狼狈的东躲西藏,终于等来了陈源莨的清醒。
    清醒后的陈源莨跳起来就要向外冲,小落一把按住他道:“去哪?”
    “我得去给义父报信!”
    “哼,你义父休病在家,你报了有何用?”
    “他又没真病!”
    小落敲敲陈源莨的脑子骂道:“骂你蠢真没错,你义父已经上奏朝庭中了毒,如何能说没事就没事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点办法也不想吧?”
    小落撇了撇嘴道:“你真当太子疯了,引狼入室?这国家必竟是他的国家,他不会平白供手送人的。他不过是想要你义父手中的兵权而已。”
    “兵权?”陈源莨疑惑道:“义父不是已经交出兵符了么?”
    “蠢蛋!”小落又赏他一个爆粟,想了想叹口气又柔声道:“你长年只顾着布阵陈兵,就没想过别的么?”
    “别的?什么别的?”陈源莨疑惑的问。
    小落看着陈源莨带着求知欲望的眼睛,忽然之间觉得他真的是很幸福。自从进入宋府那日起,自己就像掉入了一个阴谋的天地,每天不是被人害,就是害人。身边的同伴、朋友、师长、甚至是洒扫的丫环随时随地都可能陷害于你;他们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甚至每一次对你笑,都要仔细思量这会不会又是另一个圈套。为了保护自己,她也学会了陷害别人,也学会了每句话每个表情动作都能将人引向陷阱;她究竟是杀了多少人才活到现在?她又是间接害了多少人,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她何时有他这般单纯过?
    “燕儿,燕儿?”陈源莨忍不住将手在小落眼前摇了摇,小落方才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刚刚竟然就这样看着他连眼珠子也没转过,感到有些尴尬。赶忙说道:“你与陈将军常年在边关驻守,不知道京城的局势也是自然的。我敬你义父为北地百姓鞠躬尽瘁,也敬他多次将匈奴挡在关外使得世间儿女不再与父母分离,所以才会私自违背主人命令偏帮于你们。但,陈将军中毒这事也只能是缓兵之计,做不得长久。我这些天仔细的想了想,太子如今势头已经比不得从前,因为这太子的头衔,才能在朝中与七皇子赵王的势力不相上下。所以他才会想尽办法拉拢你义父,拉拢不成就下毒暗害。现在还,呃,还与胡人私通。”说到这小落不自在的顿了下。陈源莨立马问道:“那胡人你认得?”
    小落想了想叹气道:“告诉你也无防;这人太子不认得,但我却知道。他,就是浑屯王。”
    “什么?”陈源莨惊道:“当真是他?”
    小落点头,“不错,我见过他的画像,应该就是他了。太子还当他是浑屯王最宠信的乌云军师,却不知他正是那浑屯王。不过,现在应该已经走了。”最后一句话让陈源莨蠢蠢欲动的心又凉了下来。想想也是,都三天了还留在他朝境内等着人家来抓他不成?
    “那,那他们这次又是什么目的?”
    “我想了这许多天,也不得其中要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太子如今是急需要兵权。这些年赵王的功绩也是有目共睹,皇上对他正是圣宠不衰,甚至还动过改立他为太子的念头。如今皇上身体每况愈下,眼看新君即位迫在眉睫。虽然陈将军将兵符交了出来,但这些人都是你义父亲自带出来的,若要他们跟着刚掌兵权的王醒将军南下以非常途径助太子登位,那是万万不可能之事。所以,他需要一场胜利。用这场胜利换军心,换民心,换君心。”
    “用胜利换军心、民心、君心?”陈源莨喃喃的念着,“所以……”
    小落拍着陈源莨的肩道:“别担心,我虽没接近过太子。但对他这许多年的动作却是颇为了解的。他是什么样的人,要做什么事,我应该可以推算得八九不离十。再说他与那浑屯王两人都互相猜忌着,没那么容易成事。”
    话毕,两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此时他们正躲在凉州城外一个隐蔽的山洞里,雨虽然停了,但洞口仍有细小的水流滴滴哒哒着。阳光从遮掩洞口的枝条间顽强的穿透进来,像一条条笔直的金龙,微尘在这金光里轻盈的上下飞舞,仿佛翩翩的蝴蝶。
    过了许久,陈源莨问道:“燕儿,你让义父为你制造亡故的假像,是为了摆脱太子党的控制吧?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不知道。我想,我想去寻找失散的父母。”
    “你父母也失散了?”
    “嗯,十年前匈奴整兵南下。我和母亲逃难时分开了。”
    “你,没想到!你……”陈源莨的眸子黯了黯。“没想到你也有那样的往事。我也是那时和母亲失散的,还有妹妹。母亲后来找到了,可妹妹却再也不见了。”
    小落忽然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狗子,低头惋惜的笑道:“其实,我也有个哥哥。从前对我很好的,可惜也不见了。”
    陈源莨忽然觉得像是有团火猛的冲上了脑门,他拉过小落的手柔声道:“以后你就跟着我可好?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小落一愣,眼珠一转,甩掉他的手冷冷道:“陈将军这玩笑开得真好。我出去找点吃的。”
    冲出洞来小落一直朝西跑,跑得累了不知从哪掏出块手绢死命的擦手。
    “讨厌讨厌讨厌!!!!”小落扔了手绢又狠狠踩了两脚,恨道:“这世上的男人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她想起了宋府的那些男人,十岁那年为她院内送木碳的老头便是说着这句话将她压在了身下。若不是宋轩明还准备留着将她献给太子,他岂会出手制止?定也会像被她害过的那些女孩一样忍气吞声活下去。那个老头后来被她分了尸,就连指使他害她的小桃也在与陈冀交手时被她利用陈冀的剑除去了。这些年小桃也没少害她,就那样让她死掉真不值。
    小落路过一条小河时,将手仔细的洗了洗,换身衣服继续向西走去再也没有回过头。
    这日小落凭着儿时的片断记忆终于找到了石包镇李家村。站在村口当年与父亲分别的地方小落几欲落泪,若当时没有分离,她是不是就不必经受这些年的折磨?她还能做爹爹膝下天真无邪的乖女儿,而不是如今这杀人如麻的大魔头;若当时没有分离,她如今应当也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缝着嫁衣期待着一个有情郎;若当时没有分离,也许她会嫁给狗子,相夫教子过着平凡的日子。
    她有些迟疑,许是近乡情更怯,许是又想起儿时母亲的扫帚;小落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去面对爹爹、娘亲还有那未曾谋面的弟弟或者妹妹;还有狗子,他现在也二十了,应该也成亲了吧!
    “姑娘,你是外乡来的吧?”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问道。
    小落转身看到一个老婆婆挎着篮子望着她温和的笑着。小落回以一笑问道:“敢问婆婆,这可是李家村?”
    “是啊,这正是李家村。姑娘是要找人吗?”
    “是的,婆婆,你可知村中是否有叫李重林的人?”
    “李重林?”老婆婆想了想道:“没有啊!没记得有叫这名字的人。”
    小落一听急了,“不会错,应该是有的啊!十年前他在此和村中的男子一同北上去寻镇北将军入伍抗击匈奴的!”
    “啊!你说的是那些人啊?”
    “如何?婆婆您知道他们吗?”
    “知道,知道!唉……不瞒姑娘说,他们都在后山上。”
    “后山?”小落觉得有一阵晕眩似的站不住脚,“那,那不是坟地吗?”
    “唉!”婆婆重重的叹了口气点点头。
    爹爹死了?这世上最疼爱她的爹爹,他竟死了?
    老婆婆怜惜的拉着小落坐下,将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
    那年李家村的汉子辞别妻儿投了镇北军,因响应征兵告示的人比较多就组织了一队四万人的卫乡团。这队卫乡团大部份人都没上过战场,训练时间也少,平时只是负责粮草的运输。谁知……
    那一日李家村村民所在的团受命前往嘉裕关送粮,不想半路上糟到匈奴兵的埋伏。村民们总共只有四百来人,而敌人却有三千人。面对强大的对手村民奋力杀敌,战至最后一人将粮草烧光,那人最后也投身火海,让匈奴人白白损失了一千多人却没捞到半点好处。
    也因此战事结束后镇北将军亲自来到这个村给牺牲的村民建了个衣冠冢。后山上最大的那个坟就是。
    老婆婆叹息着走开,小落早已经泪流满面。她扯下粘在脸上的面纱擦了擦泪朝村内走去。十年来村里没有什么大变化,小落在宋府的每一天都在心里刻画着这条路,今日终于再次走近,却不想爹爹已经不在,那娘亲呢?她还在吗?
    走到自己家门前见门正开着,小落心中一喜,急忙朝屋内走去。推开门,一声“娘亲!”卡在了喉咙里。
    “你是谁?”屋内人问。那是个二十岁左右挺着大肚子的少妇。
    小落愣了愣,想到母亲离开自己时也是挺着大肚子的,不知道是个弟弟还是妹妹。
    “你是谁?你要找谁?”那人再次开口。
    小落艰难的问道:“你是这家主人?”
    少妇面露不善道:“不错!你究竟是谁?”
    “你知道这屋子原来的主人在哪吗?”
    少妇愣住了,好半天才柔声道:“听说那家男的死在了漠北,他家娘子带着儿子在这住了两年后被当官的亲戚接走了。你,你是找他们吗?他们离开这里已经五六年了!”
    “呵,原来是个弟弟啊!”小落喃喃的笑道。她又问:“当官的亲戚?请问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少妇摇摇头道:“我们住进来才两年,并不清楚。”
    小落走出那曾经很熟悉如今已经陌生的小院,不知该往哪里去好。爹爹死了,娘亲也不见了。愣了半天才想到应该上后山拜祭一下爹爹,这时正看到以前狗子家住的小院也有人出入,她赶忙上去拦住那人。
    “敢问大嫂您知道狗子在哪吗?”
    “狗子?”那人疑惑的想了想道:“你问的是这家以前的主人吧?”
    “是的。”
    “哎呀!看你定然是外乡来的吧?你不知道他们家狗子有出息都当上官了,那可是咱村里出的最大的官啊!现在他们家都搬城里住去了,哪还愿住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那人唠叨了一阵,见小落面无表情的魂游天外,自觉无趣就走了。小落一人站在原地愣愣的想着:她以为她不在了,这里的天地仍会像她在时一样平静的随着时间向前慢慢走着,不会有什么变化;她以为她再次回来,会像十年前离开一般所有认识的人都在原来的地方等待,并且欢迎着她;她甚至还以为她所遇到的那些苦楚,只需要挣开宋轩明这道枷锁就能摆脱,只要回到这里,自己渴望的幸福就会涌到她身边,将她包围。她以为,只要她回来了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不是宋含烟,她仍可以做她的小落。她以为……
    她终于知道她错了,她所想象的那许多美好画面,那些她在宋府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所构想出来的温暖都是虚假的;她不应该回到这里,那样她还能继续这个梦,她还能继续以为只要做着梦,那这世界上总还会有盏灯在为她照明,这世上总还会有个人无怨无悔的等着她。而现在,她终于知道了,这世上并没有这盏灯,也没有这个人,这一切只是她自欺欺人而已,没有人爱她,也没有人需要她。她,真的成了孤儿,没有人喜爱的孤儿。
    小落提着从大嫂那买来的香烛纸钱及供果上了后山,没走多远就看到了那最大的墓。高大整洁的墓碑上写着大大的“英雄冢”三个字,其下写了许许多多的人名。
    小落一个字一个字的摸过去,这些人有些她有点印象,有一些她完全不记得了。直到摸到第三行,她才摸到了“李重林”三个字;三个字旁还有一些更小的字,上面讲述了他的一些功绩。
    小落仍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摸过去“凉李重林者,年二十有五,于天聪四年冬月十二嘉裕关前偶遇敌军,英勇战敌。战至最后点燃粮草自绝与军前。有书一封,特留于此:李落吾儿,”
    小落一惊猛的坐起来,揉揉眼睛再看看,那字仍在。她仔细的看了下去。
    “李落吾儿:见字如面!自吾入军起便知时日无多,留书一封于友人处。汝若见此信当知为父已不在人间,今后汝当善从母喻,勿违仁义之道,必有益于汝哉!无论汝身处何处,父在天之灵必追随于汝,望汝一切珍重。”
    小落愣愣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眼内水光盈盈,终于忍不住抱着墓碑号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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