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有侍卫从马厩里牵出来十余匹马，供锦华和郡主挑选。
    郡主走上去一一摸了摸毛发，又细细看了看耳朵，还打量了马蹄……锦华不懂，也讨厌马身上的气味，但是也装模作样学她的动作依样画葫芦。
    郡主挑了一匹浑身雪白的白驹。
    马夫立刻称赞道。“郡主好眼力，这踏雪可是我们马库里最好的马，日行千里，跑上三天三夜也不怕累。”
    “大胆马夫！居然私藏好马！”锦华突然打断他夸奖踏雪的话，厉声斥责。
    马夫连连摇头。“王妃冤枉啊！最好的马都在这里了！”
    “我要去马房自己挑！”
    显扬上前来，安慰了她几下，替她挑了一匹最温顺的马儿来。“锦华别闹了，不过是娶个侧妃，别伤了自己。看看哥哥给你挑这红棕色的驹，这马挺乖的，等下你一定不要松了它。”
    “不要嘛哥哥，锦华不要乖马！锦华要一匹烈马！”
    “胡闹！你不是最喜欢红棕色吗？”
    “哼！我只是喜欢我那块红棕色的长袍，并不喜欢红棕色！臭哥哥！记错了锦华的喜好！”
    马夫这辈子都没想到，平日里端庄优雅的王妃现在居然驸马爷面前撒起娇来。现在可是要和钦北的郡主比试啊，关乎国家颜面，怎么还跟在家里似的。
    两人不知道争执着什么，锦华突然置气，推开了显扬。冲他发脾气，大声吼着：“你一个文官懂什么！做好你的驸马就是！”
    百里筹突然笑了：“西陵家虽说以文传家，但是驸马任禁军统领一职，可不是文官。”
    “他又不是将军，从来没有策马上过战场。论说挑马，我只信得过师将军的眼光。”
    师将军……众人一愣，自从师厚承老将军过世后，如今新的师将军只有一个了。
    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师继。
    他今日未穿战甲，藏蓝色的长衫显得雍容华贵。剑眉微皱，星目轻闪，随后点了点头。
    很快，锦华和师继从马厩回来了，牵回来一匹浑身黝黑的马。
    那马浑身上下都是黑毛，没有一丝杂毛，眼睛也是黑的发亮，只有露出的牙和舌不是黑色。
    不过那马儿没有上鞍，脚底也没有上蹄，就连脖子上的缰绳都是新套的。师继牵着它，似乎也用了些气力。
    它一直拉扯着缰绳，发出叫声。
    若是其它马的叫声是马鸣，那它就是马吼了。它的到来，让方才几匹马不安了起来，一直急促地“哒哒哒”踏步起来。
    显扬这回是彻底坐不住了，马夫也吓得腿软了。
    这马是和踏雪差不多同时收来的。可是踏雪已经成了一匹百年难得一见的良驹了，它却还是软硬不吃，一直驯服不了。就连最基础的钉马掌都钉不上去，踢伤了好几个铁匠。
    师将军此刻拉这缰绳都有些吃力，这翊王妃可真是小姑奶奶，现在离这马儿站那么远儿，等会上都上不去吧。
    马夫想到这马等下摔了王妃，或者惊了圣驾，自己这项上人头，立马就要落地。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郡主也出声阻拦：“你若不喜欢这些马儿，我把这踏雪让给你，再挑一匹新的便是！”
    我倒是没发现踏雪是好马！锦华其实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踏雪和其它马哪里不一样，可是她就是想气一气这郡主。
    果然，郡主听了她的话，气的一跺脚。额头上的彩色珠坠都一晃一晃的。“我在北岐十五年，又不是没见过冥顽不灵的马！马鞍都没装，看你等下怎么坐的上去！”
    这时，师继倒是开口禀告，军中有人可以替马上鞍，提议吃过午膳再比试。
    ……
    顾夭和锦华在自己行宫沉默无语地吃了午膳。
    红莺知道公子平时就不爱说话，怎么锦华也一声不吭。
    顾夭抬起眸子，悠悠看了眼锦华。别以为他不知道，那替她安马鞍的人，大抵是师涣。
    虽说师涣去年秋猎夺了第一，他射箭本领其实一般，不过胜在马术上，加上身手矫健敏捷，所以赢了众人。
    想起她今天在席间肠胃不适，眸色又暗了几分。百里筹开玩笑说她孕吐的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顾夭强硬地拉了她的手，要给她诊脉。
    “我没有！”西陵锦华知道了他的意思，几乎是恼了，夺回手，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回敬他。
    她才没有做违背妇德的事，就算有，也是他害的！他让自己的侍卫脏了她的身子，却还怀疑她与师涣有染！
    她打了他也不怕，料定下午有比试，他不敢对她动手，又咬牙切齿说着：“腌臜的人是你！”
    别以为她没有看到，他在席上与百里箫眉目传情，好一副郎情妾意的样子。
    这个人真是毫不忌讳，利用起女人来，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放过！让她浑身都恶心！
    锦华骂完他，心里终究还是怕的，不知道是不是怕他突然暴怒，说着吃饱了，拂袖就要走。
    顾夭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倒是突然笑出声来。
    锦华疑惑地回头看他。
    他倒是自然得很，坐在席间继续吃着东西，好笑似的看着她。
    锦华没理他，自顾自去准备下午的比试。
    顾夭看了看红莺，问道：“她这几月，可来了月事？”
    啊？倒是红莺愣住了。
    翊王虽然来过偏苑几次，但是她从未见过帕子落红。她明白了王妃刚刚为什么动怒打他了……翊王没有碰过王妃，却怀疑她与别人有染？
    不该打才怪！
    天气太热，顾夭继续吃了几口饭菜，让红莺给锦华做些清凉的汤，等她回来喝。
    ……
    那日下午，太阳格外猛烈，照的人睁不开眼睛。
    按照赛马的流程，两人需沿着整个山庄绕一圈，然后回到原地。途经一个茂密的树林，一个人工的小湖，还有各处的行宫。
    锦华穿了厚厚的护甲走到马儿身旁。
    可是那马儿半天也上不去，还险些伤了旁人，锦华壮着胆靠近它也险些被它伤着。顾夭不惧，拦在她身前，上前拉扯着这马儿新上的缰绳，将她托上马儿。
    锦华赶紧趴在马背上，拉紧了缰绳，马儿开始闹腾，顾夭也牵不住这马头。
    这匹黑马踢起前蹄，锦华怕得叫出了声，顾夭飞身上马，直接拉着绳，在她身后抱住了她。
    那时马儿开始在围场里跳来跳去，锦华拉着的绳子松了，只能祈求他把她抱紧了别松手。
    顾夭方才已用了十分的力，没想到马儿不仅没控住，还更暴躁了。“啊——”锦华又一阵颠簸，顾夭没抓紧，直接从马儿摔了下来。
    “别惊扰了圣驾！”
    人群中开始慌乱起来。
    众人都退后了几步，心都提到嗓子眼，都屏气凝神，不敢想象翊王和王妃甩出去后的场景。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有一侍卫冲上前去。与此同时，翊王腾空跃起，在空中接住了王妃。
    两人一同摔在地上。
    只见那脱缰的马儿朝他们俩奔去……
    “锦华！”
    “锦华！”
    耳边是酷热的风，还有熟悉的声音，锦华吓得不敢动弹，只觉得身后的人突然拽了她一把，顾夭翻了个身拦在了她身前。
    而那马儿，被那侍卫凌空上马拉住了，那跃起的前蹄，与顾夭只差了一点。
    顾夭躺在地上，师涣骑在马上，两个就隔着这匹马儿的肚皮和蹄子看着彼此。
    锦华只听见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方才有一瞬间，她差点以为顾夭要死了。
    一群人上前查看翊王和王妃的伤势。
    顾夭摆摆手说了几声无碍，扶她起来，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句。“摔下来的时候，你这护甲抵得本王前胸可疼了。刚刚护着你，本王这后背也被抵得生疼。这前面后面，没一块儿不痛的。”
    锦华听他说着，突然笑了。
    看了看师涣，却又笑不出声了。
    方才她只关心自己和顾夭的安危，却没看到拉住马的竟是师涣。
    师涣的半边脸和手都被围场的砂砾石头磨破了，裤子也磨破了，露出些青紫色。
    要说最惊讶的，还是显扬。他亲眼目睹师涣如何不要命地扑上去拽着那缰绳。围场里很热，那些细碎石子又硬又烫，一定咯得他生疼。他只蹬了一脚就反身上马拉回缰绳，那蹬和拉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顾夭看了看群臣讳莫如深的脸色，内心笑了笑。这些人是看谁的笑话呢。
    他没有十成的把握，才不会让她和师涣会面呢。
    果然，锦华面色如故，担忧地让他去看看太医。
    顾夭把她乱了的头发理了理，带着宠溺的语气叮嘱道：“大喊大叫哪里还有王妃的样子。输了就输了，仪态不可丢。”
    这话本该是严格的责怪，可偏偏一贯雅正冷漠的顾夭对她说这话时，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让人不得不以为他在关心她。
    “这侍卫不错，让他帮你。”顾夭轻飘飘看了一眼师涣就先下去看太医了。他竟是狂妄到连师涣的身份也不提，假装没认出他来似的。好像他真的就只是个英勇护主的普通侍卫罢了。
    最后，师涣扶她上马，并且按她的要求，将她捆在马上。
    郡主坐在她的马上，嘲笑似的看着锦华。“他怎么帮你，你也赢不了。”
    她本就胜券在握，没想到她还挑了一匹这样的马。刚刚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她就发现她根本不懂骑马，现在绑在马上更是让她断定这一想法。
    哨声一响，郡主挥了鞭子，踏雪立刻蹿了出去。
    而与此同时，师涣吹了声哨子，锦华的马儿也慢慢跑了出去。
    踏雪跑的飞快，郡主竟然跃起，笔直地站在马鞍上。
    “这就是北岐的马上飞燕。”钦北城城主和皇帝解释着，言语里是说不出的自豪与得意。
    皇帝笑了笑，随意称赞了几句就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