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二十.游船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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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几日,锦华闲来无事,在园子里给花草浇水。她还计划给后花园装个秋千,和西陵家的秋千一样。
    红莺陪着她一起动手,两个人用力绑着木块和绳子,要先把绳子的长度标记好。锦华正要试一试这个高度够不够,招呼着身旁的丫头:
    “翠儿,你先坐上去试一试!”
    红莺立刻愣住了。
    锦华也愣住了,随即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儿来。什么翠儿,她是在翊王府过的太安逸了吗?竟然下意识把红莺叫成了翠儿。
    “王妃……”红莺欲言又止。
    锦华站在秋千架旁,突然没了兴致。
    “那丫头我记得的,对姑娘你忠心耿耿。”红莺手上还拿着那光滑的厚木块,开口说道,“姑娘不要怪我家公子。公子原本吩咐了不准伤了姑娘身边的人。”
    锦华愣愣看着红莺,似乎是想起来了,难怪她觉得面善,她是那天替顾夭送夜明珠给她的那个丫头。
    “公子虽然看起来不近人情,却是最重承诺的。那侍卫没按他的吩咐行事,公子知道后,当场就替姑娘你那丫头报了仇。”
    报仇?锦华不解地看着红莺。她究竟知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始作俑者啊,如此残暴不仁竟然还被她夸成有情有义?
    那些顾夭的手下替他卖命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红莺觉得自己嘴巴笨笨的,又继续解释。“总之,公子不是有心害了那丫头,公子真的是纪律严明的好主子!”
    锦华觉得这个小丫头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为顾夭多说几句好话应该的。以前翠儿也喜欢不分青红皂白地夸她,毫无原则的“小姐最棒”。
    “翊王对王妃你真的很特别,他是第一次送礼给别家小姐。而且你回赠她的字画居然没有被收进库房,挂在书房日日瞧着!”
    锦华突然笑了,怎么会有傻丫头,把自己家公子当初空无一职送不出去礼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她也不想听她继续说了,估计以她的忠心程度,她若说了什么,等下她转身就要告诉顾夭。
    锦华放下绳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红莺拉住她,还想继续说:“翊王知道王妃归宁那日因师家二公子哭得肝肠寸断,那天特意饶了他一命!”
    红莺刚说出口就后悔了,翊王知道她归宁的事可不就是她偷偷告诉翊王。
    这是自己找洞钻!
    她一直想不通,哪怕西陵家与公子结成了一线,公子也无需娶了西陵小姐。如今她在府里,对公子甚是不利。尤其前几日筹王过来,也让她猜得了一点半分……
    昨日她斗胆问了顾夭自己心中的顾虑。顾夭半晌没有回话,末了才说了一句∶
    “在我面前称她王妃。”
    红莺总觉得王妃是王爷的特殊,所以也想解开他们的误会。
    谁知锦华一点都没把顾夭饶了师涣一命放在心上,也不追问为什么顾夭知道她归宁那日哭了的事,倒是拉了她的袖子,急切地打听师涣如何了?
    红莺看她急切的样子,一咬牙一跺脚,跟她透露了消息。
    “师家二公子回师家了,但是好像被师家人关起来了。”
    锦华舒了一口气,就要转身回偏苑。
    “王妃!秋千不做啦?”
    “你帮我做!”锦华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红莺也不管秋千了,把木块和绳子放在一边灌木丛里,跑上去追她!
    过了几日,锦华实在憋不住,想起秋千这个事儿,跑到后花园发现秋千已经装好了。
    红莺看着她诧异打量着自己,连连摆摆手说不是自己做的,而且她也没告诉公子。
    ……
    时光荏苒,锦华在翊王府安安稳稳地当翊王妃,时间仿佛回到了从前,似乎什么都从未发生。
    和在西陵府一样,她在后院种上各式各样的花,闲余时坐在秋千上看从前没有看完的书。只是再也无人责骂她看闲书,也无人要求她琴棋书画茶艺女工样样精通。
    听红莺说,朝中皆是翊王的天下,皇帝在他的架空下,愈发形同虚设。
    只有锦华知道,他似乎不是那么名正言顺。宫里有宴会,顾夭作为二皇子,没有得到皇帝传召还是没办法进宫。
    可老皇帝想立筹王,朝中反对之声又很重。于是一切搁置,老皇帝只能耗着,还在和顾夭暗暗较劲。
    师继的势力一直从沔西在往北岐延伸。锦华知道,师家和顾夭合作,是孤注一掷,如今和顾夭是一条绳上的蚱蜢。
    顾夭若是要与筹王争抢江山,有师继的沔西不够与之抗衡,莲东这几年平安顺遂,百姓种田又练武,十分富庶。那就需要北岐的援助。
    夏天到来的时候,锦华听到了师厚承老将军故逝的消息,师继顺理成章继承了世袭的爵位,成了名正言顺的征西大将军。
    锦华竟然因为师厚承老将军没了的消息有些难过。
    先是夫子遇到不测,再是师厚承将军故去,而且父亲的身体也不怎么好了。
    长辈们都老了,这个世界终究要成为年轻人的天下。
    可能是眼下顾夭胜券在握,西陵家与顾夭也走动频繁了起来。
    那日天光尚好,听闻显扬前来翊王府商议要事。
    锦华实在想念哥哥,让红莺备好丫鬟衣装,偷偷一个人等在径道上。遥望见顾夭和显扬并肩走来,心里说不出的感觉,似激动,似感慨,难以抑制。
    锦华装作丫鬟,乖巧地站在路旁偷偷看着,等他们过来。
    顾夭难得没有冷峻着脸,两人好像相谈甚欢,听不清交谈内容。
    锦华内心激动,等下哥哥过来一定要扑上去,要让他背着自己。管它什么王妃什么驸马,实在太想哥哥了。
    但是锦华偷偷抬眼再看的时候,顾夭指着另一边远处的假山与显扬不知说些什么,两人忽然转了方向,往那边缓缓走去了。
    锦华立在原地,欲冲上前,又蓦地止住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胸腔里的无奈与痛楚似是要溢出来,愤恨扯下自己身上的丫鬟衣裳回了偏苑!
    她换了衣服,正泄愤似的地朝丫鬟服发泄怒意,然后垂头丧气坐在桌边。
    红莺看她这模样,估计是没碰上,站在一旁看她居然拿衣服撒气,竟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锦华怒目圆睁,瞪了她好几眼。可是红莺一点儿也不怕,还嬉笑着。锦华没辙,直想站起身子打她。
    不一会儿,门外熙熙攘攘来了一群人。领头的丫头,一板一眼对她说近日天气转热,翊王邀她去湖中赏月。
    顾夭似乎最近很忙,已经几个月没来看她了,本想着井水不犯河水。眼下却又要来找她麻烦。
    游湖?还有这闲情逸致?不怕出去被人暗杀了?刚刚他害自己和哥哥见不了面,正在气头上,忍不住暗暗诅咒他几句。
    从二月嫁过来,如今都快五月了,在翊王府闷了几个月。既然能出府,锦华也难得高兴,试了好几套男儿装。
    锦华还以为是小时候母亲在水上表演时乘坐的乌篷船,里面有个弧形逼仄得很。
    吃了晚饭,顾夭派人接她,怕狭小空间的她拎了一盏灯笼跟一群人去了帝都外的护城河。
    那群人领着她绕过几个弯。到了一处芦苇荡,跟她说翊王就在前面,让她自己过去。
    她远远望去,顾夭确实站立在河边,背对着他们。
    她愣愣看了看那些人离开的背影,喊了一声:“喂!好歹帮我点了灯笼再走啊!”
    那些人飞快就退下了。
    锦华觉得莫名其妙,今天传话的不是红莺,带她来的侍卫们也是没见过的。要不是顾夭就站在不远处朝她走来,她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其他人假扮顾夭骗她来荒郊野外的阴谋了。
    顾夭手里拿着夜明珠,似乎比先前那一颗明亮得多。他把珠子塞到她手里,提过她手上没亮的灯笼,拉着她上船。
    不是乌篷船,就是最普通的独木小舟。
    这是游船赏月?还是体验民间疾苦?
    因这船儿不逼仄,锦华也不那么怕了。
    正想划着桨往湖中去。
    结果当她跃跃欲试时,顾夭直接踏步,也上了船。
    四月十五,月亮很圆,静静挂在天上,似乎离那湖很近。月光倾泻下来,洒在波光粼粼的湖上,水面铺着一层闪闪的银光,像精灵一般跳跃着。
    月光也有些洒落在她俩的发间,两个人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
    他俩没有说话,彼此还是有些拘谨。
    锦华觉得四处蚊子咬,也没什么意思,躺在船上看皎洁的月亮。
    顾夭半天端着架子,也不说正事。锦华也觉得尴尬,索性不理他。
    “有人生来就是锦衣玉食,有人却苟且偷生,但是你知道吗,有一样东西每个人都是一样的。”顾夭半晌说了一句话。
    锦华眨了眨自己忽闪的大眼睛,决定给他几分薄面,不让他冷场。
    “翊王说的是时间?”
    “时间怎么会一样?”顾夭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看她。
    她安静地躺在船头,整个人被月光铺上了一层银光,抬头愣愣看着天上的月儿没看他。
    “有的人这辈子三十岁才功成名就,可是就死在三十一岁的晚上。”
    锦华抬头看他一眼:“那是什么?”
    顾夭动了动身子,整个船摇摇晃晃的。锦华有些害怕,刚想坐起身就被他按下了。他侧身躺在了她的身边,和她一起看月亮。
    良久,锦华听到身旁传来了他的声音。
    “就是你看的月亮啊。”
    意识到他说月亮公平,锦华忍不住翻白眼,按他的道理,太阳,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哪个不公平?自然万物都公平呢!
    “王妃不信?”
    锦华这时反而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她在想,是不是每个人看到的月亮是一样的呢?自己和身旁的顾夭是不是会有略微不同?而那些古往今来的文人骚客吟诵的月亮是不是就是她现在看到的这个。
    她想着想着就把自己想晕了,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
    顾夭听着周围的水声,蛙声,还有她浅浅的呼吸,不知想起了什么,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深的像一口井。他双唇抿紧,双手在空中挥了挥,不知是赶蚊子还是扇风。
    等了很久,她也没醒来。
    想起她好些日子没好好睡一觉,顾夭也就没叫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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