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
    顾夭沉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锦华揽着。伸展身子动了一下，锦华也一下被惊醒了。
    “好像退烧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
    锦华被他神奇的自愈能力惊讶得不行，把两人一同盖着的袍子给他。
    “你自己穿好，别再生病了。”
    顾夭笑了笑。“我原本脱在此处的内衫干了，现在又穿着长衫，还把袍子给我？”
    他不由分说，把袍子扯过来披在她身上。
    她被他拽下水，外面襦裙都脱了，现在自己身上可是只穿了一件方才刚干不久的贴身衣裳，竟然还把袍子让给他，可真是谦让。
    顾夭又想到他迷迷糊糊间没有回应时她好像是在哭，又问道：“是不是怕我死了？”
    觉得唐突，又补了一句：“剩你一个人在这里，害怕？”
    锦华非常认真地想了想：“不是害怕，是自责。我会怪自己害死了你。”
    “那你死在这里，会不会责怪师涣带你出来？”顾夭察觉到了她言语里的真诚，继续问。
    “不会。他肯定也会万分内疚。我希望他对自己少一点责怪，哥哥和父亲也不要怪他。”
    “那看来你们两个人还真是一模一样的人。一样的善良。”顾夭语气里是嘲讽，这种善良，他还真是不屑一顾。
    锦华没有听出他的嘲讽，还温柔说着：“要不然我们怎么会相爱呢？”
    “一样的人不会觉得乏味？”顾夭低声道，“他如此纯真简单，完完全全展现在你眼前，就像一本一眼就能翻完的书。”
    锦华浅笑：“怎么会呢！”
    感情是过日子，又不是只有刹那的冲动和片刻的吸引。两个不一样的人也许会相互吸引，但是两个一样的人才更懂彼此啊！
    顾夭没有再说话。锦华想他方才发了高烧，刚醒，许是又睡着了。也不再说了，走过去把袍子盖在他身上。
    又只剩下溪流的涓涓的滴水声和两人均匀的呼吸声。
    锦华醒来的时候火已经燃得只剩下灰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发现自己居然在顾夭怀里？两人明明在火堆的两侧睡，怎么就在同一侧了？而且……是在他的那一侧。
    锦华对自己的“投怀送抱”有一瞬间的迷糊，更要命的是他只是侧身揽着她，她居然整个窝在他怀里。
    她刚从他怀里出来，想跑回自己那一侧，顾夭却醒了。半身坐起，一双清明的眼睛看着她，丝毫没有窘态。
    “何时醒的？”
    “刚刚……”锦华尴尬地回过身，“昨晚睡得有些沉。”
    锦华一向浅眠，估计是太累了。照顾他时抛下男女有别的身份，现在却又尴尬了起来，还好他倒是落落大方没放在心上。
    “现在应该是第二天了吧，就是不知道是哪个时辰。”锦华揉了揉饿得难受的肚子。
    “恩。”顾夭应了一声，起身又去捉鱼。锦华终于看到了吃的希望，也一咕噜爬起来去帮忙。
    不到半个时辰。
    锦华吃着烤鱼，喝着鱼汤，夸顾夭：“你也太厉害了！不仅会生火，还会抓鱼。”
    “西陵小姐也不差。”顾夭看了她把火堆支在有个凹槽的石壁下就发现了她的不一般。若是镇定和肯吃苦是难能可贵，这样的生活经验和本领根本不像是一般世家小姐该有的。
    “我本就不是大家以为的父亲偷偷在外养大的孩子。我和母亲在外生存，当然需要一些本领。”
    “听闻小姐未足十岁就回来西陵家。这些五六岁时就懂了？”
    “回来西陵家也不是西陵小姐。”锦华想到他先前来府上提亲，想必也调查过一些，也就不再隐瞒，“在我六岁的时候，母亲突然带我回帝都。京城这里什么都好，就是母亲在这里离开了我，她走之前一定要我去西陵府找西陵大人。”
    锦华叹了一口气，想着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看了看顾夭就想着跟他说说吧。
    “后来啊，我也没有直接成了大家眼中的西陵小姐。父亲虽然喜欢我娘，但是他也是个精明的人。府上的人都叫我小姐，但是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是。在家里又过了一年半载他又把我送去夫子那里学习。”
    “阮夫子？”顾夭突然打断了她。
    “是啊。”
    “你在阮家，用的也是思怀这个名字？”顾夭想到她第一次在书院的男子装束，急切又紧张地问。
    “嗯！”锦华点点头，不知道他为什么听到夫子有些异样，“这是我母亲给我的名字，我很喜欢。但是父亲不喜欢，为我改名锦华。夫子那儿，我还是叫思怀。”
    顾夭眼神有些不明的情绪，也没再说话，低着头看地上的沙丘。
    锦华以为他不感兴趣，也不再说了。
    “顾夭，我们交个朋友吧。”锦华想着一起度过生死，也算是生死之交，伸出手想和他击掌。
    “好。”顾夭悠悠地伸出手来，锦华笑着与他击掌为盟。
    “如果我们能出去的话，你可要来参加我和师涣的婚宴哦。”锦华知道他也是个固执又敏感的人，定会为了西陵家拒了他的婚事耿耿于怀。
    那日秋猎，他暴露出的野心，以及笑着对她说“西陵小姐来日方长”让她足足不安了好几日。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有野心，西陵家在朝中少有树敌，不能为了她的婚事得罪了顾家。
    “好。”顾夭再次应允，看了看两人身上的衣服，也难得笑了。
    锦华又睡了一觉，迷蒙中醒过来，竟然看到顾夭用剑在劈石壁。剑与石头交错，剑锋处的火光凛冽又吓人。
    传闻他不是谋略和摆兵布阵稍长，而武艺平平的吗？锦华想到这里立刻就清醒得不行。内心又有些慌乱，想继续装睡。
    “醒了就过来。”
    “啊？”锦华下意识脱口而出，想继续装睡也不是，只好讪讪起来，过去站在他一旁。
    他的佩剑又划过石壁。两道纵横的光，剑气如虹。
    “哗”突然有一股子急流冲进来，把沙洲冲破。
    “啊”锦华脚下不稳，突然被冲倒，顾夭伸手抓住她。水流源源不断进来，顾夭一手抓住插在石壁缝隙上的佩剑，一手紧紧拉着她不让她被急流冲走。
    水流劈头盖脸往脸上冲过来。锦华什么也看不清，只知道有一只强有力的手紧紧拽着她，她赶紧也用另一只手抓着顾夭。感觉整个人在被水流往下冲，锦华憋了一口气，怕他太耗体力，想顺着水流游，等下水注入湖里，自己再游过来逃出去好了。
    她就放开了另一只手，一个急流过来，她就和顾夭被浪头冲开了。
    她被冲到水底刹那窒息，又立刻扑腾起来。刚想着让自己浮起来，就感觉到了一股很大的力气一下就把她拉了过去。
    锦华在水里用力睁也睁不开眼睛，顾夭看到她轻松地往回游，知道了她是自己计划松手的，气得不行，狠狠拽着她的手。
    真痛！锦华感觉自己要被他扯断了。
    两个人在水里浮沉了一阵，就到了一旁可以站定的浅水处。
    “你胆子可真大啊。”顾夭用力抓着她的手臂往她身后甩。自己刚刚见她被冲走都要吓坏了，情急之下就扔了佩剑冲过来救她，结果她是蓄意松手？
    “你弄疼我了！”锦华委屈地找了个地方站稳。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盛怒，难道是害他丢了那一把佩剑？好像确实是一把好剑。
    “真要这样你才不会惹事。”顾夭气急，又嘱咐她，“不要离开我太远。”
    锦华被他的盛怒吓到，乖乖点头。
    顾夭一手牵着藤树绳，一手拉着她往外走。
    “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石壁可以劈开的？”锦华被他沉闷的气氛弄得有些僵硬，主动示好。
    顾夭一言不发，甚至没有看她，继续拉着藤蔓往上爬。
    锦华也乖乖不再说话。
    刚上来的时候，看到明晃晃的太阳，有一阵子的眩晕。
    难怪没人找得到他们，他们已经从另一座山头出来了。锦华微微喘气，看了看沉默不语的顾夭，觉得他难亲近极了。
    顾夭也不说话，她身上原先裹着他的袍子已经被水冲走了，又只剩下她单薄的里衣，此刻浑身湿漉漉的，身上娇好的轮廓若隐若现。他把自己身上的外衫脱了拧干，遮在她的身上。
    锦华知道，他是顾全她的名节，刚刚对他的不满减轻了一些。
    不一会儿，就有顾夭的人找到了他们。
    “来人，派人去通知显扬兄，说西陵小姐找到了。”
    锦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看到顾夭眼底的疏离，想到可能是自己害他丢了佩剑不高兴。
    也不想被影响心情，劫后余生应该开开心心，不把这个奇怪的人放在心上。
    不过想到了他救了她的命，也真诚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顾夭低头看了看她，知道她在说他的剑术。
    “知道了也无妨。西陵小姐当初秋猎时不是说了么，我顾夭再有文韬武略，也不值一提。”
    “我不是那个意思。”锦华那日是被他激到了，撇了撇嘴，想着他一个男人怎的如此敏感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