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家的厅堂内。
    师厚承将军把桌子拍的直响，正要家法处置师继。“你说不娶就不娶？真是气死老夫！”
    “孩子，谁人不知这西陵一脉主朝堂文事，这西陵锦华对外虽说是义女，但是听闻西陵南自幼对她疼爱有加。传闻几年前圣上密诏那西陵锦华欲将她囚死于清平宫，正是因为她是西陵南在外的亲骨肉。”师夫人拉住怒得正要上前的师将军，劝说师继，“你这孩子啊，平时明理懂事，这紧要关头你怎么就不明白了呢！”
    “母亲，正所谓树大招风。这西陵锦华如今只是义女身份，我师家如此兴师动众与之联姻，不免让圣上反感。加之顾夭月前曾向西陵南大人提亲，此番我若是娶了她，又让顾家颜面何存？”师继仍旧跪着，脊背却挺得笔直，不曾晃动分毫，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不如让涣儿娶了她。既顾全了顾家的颜面，也照顾了西陵锦华的身份。最主要的是，没有让圣上疑心。”
    师厚承动摇了：“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西陵南只隐隐有联姻的意思，却没有指明是谁。只是，该如何……”
    “父亲不用疑虑。不如让涣儿前往西陵府求亲，说是倾心于那西陵锦华。真情也易打动圣上与西陵大人。”
    “师涣？”师老将军眉头皱在一起，犹豫了片刻，又舒展了几分。
    他有两个儿子，虽说都是嫡出，但是次子师涣，除了与太子交好，对师家实在没有存在感。
    而与太子交好，也是酒肉朋友的交情，从来没有为此谋过一官半职，至今还只是个禁军侍卫。
    ……
    不出三日，师家让师涣娶西陵锦华的消息就传到了西陵府上。
    西陵南和西陵显扬明显不悦，锦华倒是没什么。虽然那师继过人的风姿想起来就让她春心萌动，但是师涣率真可爱，也没什么不好。
    而此时的师涣听哥哥说那日显扬的伴读是他妹妹西陵锦华时，正百感交集看着师继：“哥哥所言当真？”
    师继笑着点头。
    师涣睁大眼睛，他，他当真是女儿身？要不是哥哥在场，他真的要忍不住喜极而泣，天知道这几日他做了多少梦，夜夜都要梦到那个西陵思怀，忍不住担心自己也有了龙阳之癖。
    “可是大哥，她不是要嫁给你的吗？你那日还摸了她的手。”
    师继突然笑了，涣儿还真是年轻。“就是女人的手我才摸的啊，男人的手有什么好摸的？”
    “你……”师涣被噎住，无话反驳，只能不说了。
    “怪大哥摸了涣儿未来妻子的手？”师继清了清嗓子，笑了笑，依旧是悦耳的声音，“涣儿放心，以后不会了。大哥才不是那种觊觎弟妹的人。”
    师涣当然知道大哥不是那种人，不过想了想，西陵家现在要是听闻是他这个不受宠的儿子要娶西陵家那个宝贝义女，估计可要气坏了。
    那天自己没个正经有没有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呢？思怀会不会答应嫁给我呢？以后她又会不会喜欢自己？
    师涣前几天要担心自己是不是患上了龙阳之好，这几日要开始烦躁忧愁自己究竟能不能得到她的喜欢。
    算了算了，他要把这些说给太子听一听，显扬是太子的表弟，说不定太子能帮他跟显扬兄多说些好话。
    ……
    三个月后。
    坊间传言，西陵府因嫌忌顾家日渐式微，转而想高攀师家。如今师家却只让次子师涣迎娶那西陵锦华。
    锦华又一身男子装束，与显扬一起在京城的茶铺里喝茶，还是一壶碧螺春。
    她押了一口茶，没有理会茶客们的谈论，端坐与茶楼一隅，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哥哥，你看那些挑担子卖茶的人为何要不停走动？”
    “帝都茶市，虽说开放，但只有官家才有固定的摊子。”显扬见她毫无波澜的表情，像极了幼年无所畏惧的赴死模样，担忧道，“妹妹，这师……”
    “缘是如此，不是官家就要走动卖货。”她打断他，“那这规定也着实该改了。”
    “锦华。”他轻唤她，语气中满是担忧，“倘若你当真不喜师涣，我们西陵家也无需……”
    锦华想说些别的，可惜哥哥偏生要提，也就不再逃避这个话题。“哥哥，恰恰相反。比起师继的深谋远略，小妹更喜爱师涣的坦率真诚。那日我用西陵思怀的身份与尔等在书院相见，众人都在揣测我的身份，唯独师涣，竟连我的女儿身都未看破。”
    她泯了一口清茶，一双真挚明亮的眼睛望着对座的显扬。哥哥知道的，锦华不喜心计与城府。
    显扬听罢，暖心一笑，自己这妹妹从小便不在意坊间的流言蜚语，倘若她当真喜欢师涣，也是一件好事。
    两人正天南海北聊着，身后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朝着他们走来。
    “显扬，你也在啊。”
    显扬与锦华看去，竟是太子和师家的两兄弟。开口的，正是太子。
    师涣见了锦华，缓缓作礼：“思怀，许久未见。”
    那日兄长便告知西陵思怀就是西陵锦华，后来更是和他说了父亲让他娶她的打算。
    师涣也不知为何，明明知道了她的身份，自己今日还是唤她思怀。
    锦华也微微一怔，思怀是母亲给她取的名，她想，那也许是母亲日日夜夜对父亲思念的寄托。可是六岁那年，父亲领她回家，他说思怀这名不好，替她改名锦华。
    那日她偶尔用了这个名字，想不到师涣竟记在了心上。
    “师涣见到本宫都不曾如此规矩行礼。”太子突然笑了笑，原本细长的凤眸倒是更狭长了起来，眼睛看起来像桃花，含情脉脉，“眼下这里也不止西陵锦华，还有显扬呢！你这礼，似乎也要先给兄长做才好！”
    太子贵为东宫，如此取笑他们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只能都笑呵呵迎合着他。
    师涣却拉了拉太子的袍子。
    太子一直打量着锦华，笑得不经意。眼下拉着自己的袍子给大伙看，继续调侃师涣：“呦呦呦，你们瞧，师涣还害羞起来了，拉本宫的袍子不准我说。”
    “殿下不要再调侃涣儿了。”师继此时倒是开口了，“这几日他茶饭不思，只想在西陵小姐面前留个好印象。眼下殿下一番取笑又让他失了颜面。回去怕不是又要寝食难安。”
    要是平时，师涣早就甩开他们两个走了！太子居然把他拽他袍子放到台面上讲！大哥也是的，一点儿也不会说话，越描越黑！
    锦华知道太子和师继并无恶意，看着师涣那猴屁股似的脸，哪里像是那天主动和她说话问她名字的模样！也轻轻拉扯了显扬的袖子，让他帮师涣解围。
    五个人坐在窗边一同饮茶。
    师涣那乌黑发亮的眼睛一直有意无意看着她，锦华笑了笑，这个呆子，偷看都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偷窥还是头一回看到，他该不会真的喜欢上自己了吧。
    “你们看，那不是顾夭么？”众人随着太子的视线透过窗往外望去，果真是顾夭，他粗布简衣，竟赤着脚帮一个商客挑担，两人攀谈，恍若老友。
    师继往下望了望：“顾家再不济，也不会让他沦落到此番地步吧。”
    “不过顾家无所出，从小养大的家奴罢了，本就低贱之命。”太子讥笑。
    众人都没有接话，锦华无意瞥见太子一脸的冷漠与不屑，他的门户之见不禁让她反感。
    顾夭仿佛感受到了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转过身来，仍旧是冰霜一样的表情，抬头看向茶楼。
    隔着街与他们一群人对视了一眼。不知为何，锦华总觉得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与他视线对上，她竟心虚地收回目光。
    他放下担子，站在路边，欲给太子行礼。而太子没有看到似的，拿起桌上的茶，仿佛无意般往窗外的楼下泼去。
    只这一幕，锦华便感受到了朝堂的派别斗争，全身都不自在，缩了身子，往哥哥身边靠了靠。
    方才太子随意从桌上拿起的茶杯，就是锦华的那一杯。师涣注意到她错愕的表情，又开始担心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和太子一样难以相处。
    他特地站起身，替她重新洗了那杯子，倒上碧螺春。
    锦华微愣，从他手上接过，道了声谢。
    这次倒是没人再取笑他们俩了。
    太子羞辱了顾夭心情也十分愉悦，说以后等他们俩成婚，赐师涣一个新宅。
    显扬这次倒是开口了：“师家三书六礼，三媒六证，一样都还没开始呢，殿下言之过早。”
    师涣双唇抿紧，看了一眼锦华。她低眉顺眼看着手里那杯碧螺春，像是没听到显扬的话似的。
    三书三媒六证六礼好像也不难，不过锦华还不喜欢自己，这才是最难的。
    “你这话就不对了。”太子反驳，“你和笙儿不也是八字还没一撇？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你是准驸马。”
    师涣内心反驳。显扬和笙公主情投意合，而锦华嫁给自己是让她受了委屈，怎么能比呢？他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显扬和大哥，发现他果真是世家子弟里除了顾夭最不争气的一个！
    师涣暗暗发誓要谋取个一官半职，锦华嫁给自己，也要比得上其它官家女子才行。
    从此后，显扬每天从国子监下了课就给锦华带回一堆玩意儿，说是师涣给她的。
    大部分东西都是民间买来的，锦华也好久没看到这些新奇玩意儿了，爱不释手把玩着。
    显扬天天唉声叹气，几个破玩意就快把他妹妹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