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审判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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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书记、廖副主任,本案的情况就是这样。”
陈凯恩受市委的推荐,前往了中央党校进修,调查局的工作由梁小恩实际主持。苏练鸿被采取留置措施后,对自己的违纪违法的事实供认不讳,这就大大降低了监察员们的工作难度。在整理了相关资料后,梁小恩来到了会议室,向江佳和廖星雨作出汇报。
廖星雨听完了梁小恩的汇报后,简单重复了一遍:“苏练鸿的违纪违法事实是:他担任北城银行副行长实际主持工作期间,其妻儿在香港生活,他儿子在香港的国际学校读书。周天同通过给他妻子及儿子支付生活费及学费的方式向他行贿,他就包庇周天同的洗钱行为,并滥用职权窃取国有资产对吧?”
“是的。”
“然后,林德志所反映的八千万及四个亿,是周天同利用职务便利,伪造相关的贷款合约,实际上是给周天同支付走私失败的赔偿金?”
“没错!”
廖星雨没有问题了,她转向江佳,问道:“江书记,请问您有什么指示?是否可以请检察机关批捕?”
江佳点了点头,说道:“苏练鸿,作为党的干部,违反中央规定成为裸官,涉嫌受贿罪及滥用职权罪,给党和国家及人民造成了极为严重的损失。市委徐书记作出了指示,抓住苏练鸿这个金融领域的典型腐败案件,从严从快处理,在调查完毕后移交检察机关批捕及审查起诉。同时将本案作为警示案件向全市通报。星雨,对于金融领域,你要亲自跟预防局和廉政教育局的同志通个气,要扎实做好金融领域的腐败风险防范工作。”
“明白。”廖星雨和梁小恩边记录边回答。
江佳接着说道:“这个苏练鸿在党的十九大后仍不收敛不收手,反而变本加厉。接下来你们调查局要仔细排查,全市党政系统及国有企事业单位,到底还有没有像苏练鸿这样的裸官,如果有,就坚决依照党纪国法办。对了,苏练鸿的妻子在香港需要承担法律责任吗?”
梁小恩回答道:“江书记,根据香港法律,苏练鸿的妻子在香港是触犯《防止贿赂条例》的,但同样,她作为重要证人,香港方面决定将她转为污点证人,不追究她的法律责任。但在作完证后,要立即离开香港。其中,苏练鸿的儿子,也已经被学校开除了。”
“嗯。”江佳微微一笑:“他们不追究我们追究,等她回内地以后,展开对她的调查,如果证据确诊,以受贿罪共同犯罪处理!”
“是!”
见梁小恩没有说话,江佳提示道:“小恩,你还有什么没汇报的吗?”
“啊?”梁小恩第一次向江佳汇报,难免有些紧张,不过幸好她有廖星雨陪着。她急忙翻着笔记本,她忙说:“噢,对了,经过市纪委纪检干部监察室连同国家监察委员会的共同调查,我们调查局没有人向周天同泄密。罗敏志的行踪暴露,是因为周天同派了眼线,他们目睹了警方的抓捕罗敏志。目前,那些眼线全部受到了法律制裁。”
“嗯。”江佳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很轻松地说:“本案结束了,你们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我明天要向市委、向徐书记作汇报。”
北城这边是相对轻松,可是香港这边可闹腾了。香港的执法机关只能扣留嫌疑人四十八小时,如果不能起诉,那就只能保释。如果可以起诉,那就开庭审讯。一般而言,一次庭审无法审结,那就由法官决定是保释还是送去羁押(相当于刑事拘留)。所以,香港的执法机关往往把那四十八小时称为黄金四十八小时。
这天,香港下着大雨。沈国毅和严泽慧驱车来到了距离他们警局并不远的香港金钟的一栋大楼下。这栋大楼的外墙为浅白色,没有任何特别。但是,这栋大楼下面有三个大字,访港游客见状,往往会拍照留念,那三个大字就是——律政司!
沈国毅和严泽慧都身着西服,没有戴委任状,其中严泽慧还带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里面装着的,全是警方的机密资料。他们轻车熟路地出了电梯后,径直来到了一间办公室门口,沈国毅很客气地敲了敲门:“你好,请问丁大状在吗?”
在办公室整理文件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同样身着西装,显得十分的绅士,他抬起头一看,连忙快步过去跟两位握手:“阿sir/madam你们好,我叫宋鹏,是丁大状的助理,丁大状已经在会议室恭候两位了,我带两位过去吧。”
“OK,thakyou!”
一切就在这么友好与和谐的氛围下进行。在转身离开之前,严泽慧再看了一眼这位传说中的律政司刑事检控科最著名的大律师的办公室:一个落地窗,二十平米的小办公室放置了三个书柜,书柜里放了不少书籍和文件。他的办公桌也很简单,就一张普普通通的桌子,上面放置了一台电脑外加盆景。显然,这位丁大状是一个很简单的人。
香港业界一般认为,专职检控官没有外聘检控官那么专业,可是,这个丁大状恰好相反。他虽然不是传说中的资深大律师,但无论是高等法院还是终审法院,都有许多关于他的经典判例。
“阿sir,madam你们好。”
走进会议室后,映入沈国毅和严泽慧眼帘的是一个年过半百,风度翩翩的,教授模样的长者。丁大状名叫丁昌华,他早年确实当过大学教授,后来就成为了大律师,并加入了律政司。
“你好,丁大状。”
“这位是我的搭档,宋鹏,宋大律师。”
“噢,我们刚才已经认识了。”沈国毅没想到,宋鹏也是一个大律师。
丁昌华虽有学者的表,但无学者的里,他废话不多,上来就直奔主题:“两位,我是周天同案的主控官,宋鹏是第二检控官。你们的效率很高,如此复杂的案件你们能那么快整理完毕。但是,我们综合你们提交的物证及口供,我们认为你们建议检控的罪名很有问题。我们一条条分析。”
丁昌华看了宋鹏一眼,宋鹏说道:“你们引用《侵害人身罪条例》第二条,控告周天同谋杀对吧?”
“是的。”
“案情摘要,周天同通过洪刚去买凶杀人,将郑成杀害后抛尸廉署。”宋鹏说:“郑成并不是周天同亲手杀害的,所以检控他为谋杀,并不合适。所以我们建议,改控本法例第五条——串谋或唆使谋杀:任何人在香港境内串谋、同谋及议同谋杀他人,以及在香港境内、唆使、鼓动、劝说、试图劝说或建议别人谋杀他人,不论其谋杀对象属于何种国籍或具有何种公民身份或者任何地方,均属犯罪,可判终身监禁。”
沈国毅和严泽慧对视了一下,沈国毅问道:“如果该项罪名成立,请问法庭判他终身监禁的可能性高吗?”
“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宋鹏只能给出这个答复:“我们只负责检控,至于量刑,是法官的责任。不过就我个人见解,还是有很大可能会判终身监禁的。”
“OK,请继续。我们同意更改罪名。”
“好的。”宋鹏在笔记本上勾勾画画后,接着说:“然后你们检控他干犯本条例第三十六条的,意图犯罪而袭警。你们的理由是,他是为了谋杀罗敏志,然后雇佣非法示威者。同样,在这个过程中,并不是周天同亲手袭警的,所以控告他干犯这条罪名并不合适。所以这一条罪名,我们建议取消。”
“还有,就针对意图谋杀罗敏志一事。”宋鹏解释道:“你们引用《侵害人身罪条例》十四条,告他意图谋杀,即任何人用任何方式意图谋杀,即属犯罪。你们的意思应该是周天同用煽动非法示威的方式来意图谋杀对吧?”
“没错。这个罪名有什么问题?”
宋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控告他这个罪名没问题。我们想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是坚持这个罪名,还是改控煽动谋杀?也就是跟一开始的罪名一样,两项串谋唆使谋杀罪。”
沈国毅还一愣一愣的,严泽慧是香港大学的法学生,虽然她没有对方那么专业,但骗不了她。她说:“宋大状,我坚持原来的罪名。因为罗敏志并没有被成功杀害,只能算意图谋杀!”
“怎么感觉,两位大状在考验我们是否专业?”沈国毅这才反应过来。可是丁昌华笑而不语,他让宋鹏继续。
宋鹏接着说:“就周天同煽动非法示威,可以控告他干犯煽动罪:任何人意图引起对香港司法的憎恨、煽惑他人使用暴力、纵使他人不守法或不服从命令。任何人作出、或企图作出、准备作出或向任何人串谋作出具煽动意向的行为,即属犯罪。第一次定罪最高可判监禁两年。”
“同意!”
“OK,就罪名而言,没有其他问题了。”丁昌华询问了一些细节问题:“我们看了你们的证据列表,洪刚、罗敏志、赵明、林婷、孟强,詹浩政以及远程作证的苏练鸿和卢婷婷以及吴豪。你们确定他们都能出庭吗?”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绝对可以。”
“OK。”丁昌华补充道:“周天同的代表律师是曹敬义,这个我相信你们是知道的。然后,他从内地找了一个助手,叫古子翔,同样是一个大律师。”
“从内地请律师?”
丁昌华解释道:“在业界,古子翔和北城检察院的黄佳怡齐名,都是少见的法律天才。不同的是,黄佳怡精通中美两国法律。而古子翔精通内地、香港、英国的法律。相同的是,他们两人都是专攻刑事法律。古子翔在英国获得大律师执照后,很快就获得了香港大律师执照,并在英国有过多次辩护经验,无论是无罪辩护还是减刑辩护,从来就没有失败。”
沈国毅一听,有些焦虑了,类似的刑事辩护律师也不是没有。但是,一个资深大律师外加一个法律鬼才,这场官司绝对又是一场恶战。他很不安地问:“丁大状,你觉得曹敬义和古子翔会为周天同作出无罪辩护吗?”
“无罪辩护不大可能。但是,只要是没有足够的物证,一切都是未知数。”
“丁大状,宋大状。一切就靠你们了。”
香港的夜晚很美,沈国毅在办公室里从高处看着这座城市,心中满满的感慨。他很希望自己拥有超能力,能够在刹那间洞悉一切罪恶并将其彻底铲除。他知道,熙熙攘攘的香港市民日常生活压力很大,他希望通过自己的方式,保障一方平安。
就是在这么一座繁华的城市,市民生活的大压力、低幸福感在全世界绝对是十分出名的。很多香港市民谩骂香港的公务员以及高官,责问他们凭什么享受那么高的工资。香港政府的薪酬制度是否合理姑且不讨论,香港的公职人员队伍的清廉程度举世闻名这个也姑且不论。就警队和廉政公署而言,其工作人员每天都在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就沈国毅和黎墨莹而言,同样是在香港岛工作,可是这几个月,他们甚至都没能好好地在一起吃顿饭。
因此,沈国毅在这天晚上,在港岛的一家米其林餐厅订了一个靠窗位置,边欣赏这座都市边享受晚餐。
黎墨莹看了看菜单,嘲讽道:“你来这里吃饭,就不怕别人告你公职人员财富与官职不相称?”
“所以我现在就来贿赂你嘛。”
黎墨莹和沈国毅碰了碰杯后,微微一笑:“即时享用是不构成贿赂的。对了,今天怎么那么有空约我出来。”
“再没空也要抽时间请老婆大人吃饭啊。”沈国毅换了个话题:“本案结束之后,我们再去一次北城吧,以前就听你说过你很想去那里旅游,上次因公事匆匆忙忙的,长城、皇宫都没时间看。”
“好啊。到时候如果我们的同行们有时间的话,就约他们出来玩玩。”
“说起同行。”沈国毅顿时严肃了起来:“你觉得北城警方和监察委怎么样?”
黎墨莹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丈夫会问这个问题:“我们ICAC不是第一次跟他们合作了,我有一种感觉,就是表面上看他们没我们那么专业,但是他们的能力很强,似乎有一种超能力。无论案件再怎么复杂,他们都总有办法找到突破口,然后快速侦破。”
“对对对!”沈国毅很认同:“我真的很羡慕他们的执法环境,就抓捕罗敏志而言,他们居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能找到疑犯。同时,内地警方的监控等治安网络非常发达,他们还可以发动当地居民协助搜寻疑犯。这一点,我们香港似乎做不到。”
黎墨莹也思考了起来:“我们ICAC的最大特点就是独立办案,但就是太独立了,资源讯息都太狭隘,光要同你们警方合作,程序都很复杂。但是北城警方和监察委不一样,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一旦有案件,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并整合全部情报然后有效地分工。”
沈国毅忍俊不禁:“可以啊,你现在说起话来都是一套一套的。那你分析一下,北城能做到这一点的深层次原因是什么?”
黎墨莹摇摇头,她似懂非懂。沈国毅说:“政治!这就是内地政治制度的优越性!内地的执政党只有一个,在北城,所有公职部门都由中国**北城市委员会领导。其中,北城的**、也就是监察委主任,是市委常委。领导公检法的是政法委,其书记也是常委。所以,北城政府及其下属单位——公安局,看似和北城监察委互相独立,实际上都接受北城市委的领导。当两个部门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由市委来统筹。”
黎墨莹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沈国毅接着说:“近年来,很多香港市民对内地的政治制度评头论足,其实他们对内地根本不了解。不是说内地的制度一定比香港的制度好,最起码一旦发生什么事,内地的各个部门可以同时启动,爆发出巨大的动能。这就是你所说的,他们有一种特殊的默契。我认为与其说那是一种特殊的默契,倒不如说那是由制度所带来的强大凝聚力。”
黎墨莹点了点头:“看来我们香港人要用新的眼光看待内地及其制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