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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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远风的别墅坐落于市郊一片新开发的高级别墅区,如果不是山区就可以盖高尔夫球场的地皮就只寥寥盖了三幢洋楼,剩余的面积平均分成三份,除了主屋的建筑以外剩下的全是草地,绿野。
原来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听说过这儿的传闻,当时只知道这可谓是真正有钱的人才住得进来的地界,却不知道这有钱人三个字究竟要有钱到何等程度。
三个住处分别在山脚、半山腰、山顶。
说是山顶,其实也没多高,毕竟不是高耸入云的那种山,不然也不会有人想要住了,谁会没事闲的跟隐居似的在个大山里头过日子?也不怕碰上妖怪。
山脚的别苑是中式建筑,若没有远处的城市在夜里映出斑驳霓虹,真要当成是古代豪门王府了。半山腰的是一幢哥特式类似教堂的建筑,隐没在郁郁葱葱的山林里,据说这地皮的建造者就是一活脱的变态,那房子他早就自己预备着,根本没打算卖出去,准备着休假的时候上这装深山男鬼来。
而魏远风的房子,在山顶。
山道修得平缓而规整,坡度不大,由于山体本身就不太险峻,所以一路驱车上山都没觉得有什么危险之感。
我不怕高,但要让我玩没有安全带的过山车,我还是会斟酌斟酌的。
山虽不是很高,但山顶的气温还是要比山下低许多,刚一下车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魏远风似是看在眼里去,过来拉我的手,说:“快进来吧,山顶风寒。”
我手脚冰凉,被他这么一拉只觉得温暖许些,也没做挣扎,任由他拉着进了屋。
洋楼埋在绿草丛中,遍地野花,树林荫翳。依我看,三栋建筑里,也就这一幢还有点休闲的感觉。
并没有脑子里想像的那种山顶的样子,光秃秃的,寸草不生,这里的环境很好,还真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
在进入主屋前我瞟了一眼周围的树林,不知道这山是什么时候开始被开发的,但那些树木一看就是有年头了。
魏远风见我盯着那林子不放,随口说了一句:“如果想去,可以再来,我为你领路,但今天太晚了,容易迷路的。”
我摇摇头,客气了几句,二人进入主屋。
魏远风引我到二楼书房里去,问我是不是要准备一下,我点头,他就说让我自便,自己出房门去了。
我坐在房间正中的一个写字台后边的椅子上,眼前是一大排书架,脑后还是一大排书架,这么多书他看得完么,也不怕着火。
我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和钢笔,就坐在那打草稿,等我把稿件初步定下来的时候,魏远风回来了。
不知道他在门口站了多久,反正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在那了。
头发上湿漉漉的全是水,身上也只穿了一件浴袍,身上也是湿淋淋,看样子是刚洗完澡出来。
不过这家伙身材还真不错,常去锻炼吧。唉有钱就是好,健身房都可以常去。
可是……家里有外人在,他还真敢穿……那件睡衣薄到都可以忽略不计了,他也不怕被人非礼。
魏远风见我看他,露出一个温文的笑容,在我面前放下一杯红酒,走到我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右腿翘起搭在左腿上,睡衣滑下,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腿。
我忽然有点恶寒,如果他是女人,我一定会觉得他在诱惑我。
视线放到他脸上,不由一诧,问道:“魏先生的眼镜呢?”
魏远风颈子微仰嗜一口红酒,眼神迷离,道:“在家里是不戴的。”说罢充我一举杯,道:“这时五十九年的陈品,或许逯先生有兴趣尝一尝。”
我点点头,执起就被晃了晃,红色的液体在玻璃上荡下一圈红痕:“我不太懂酒,不过看得出来不是俗物。”
浅尝一口,有丝甘甜,果然好酒,魏远风道:“味道如何?”
我老实回答:“有点甜。”
魏远风轻笑出声,道:“对,是有点甜。”
我整整手中的纸张,试探问道:“魏先生,可以开始了吗?”
魏远风点点头,却说:“你不用叫我魏先生,远风就好。”
我又是一阵恶寒,难道外国人都这么热情么,对第一次见面并且以后定无缘再见的人这么……亲切?
我道:“那我也是,叫我与箜就好。”
他点头,道:“那与箜,我们开始吧。”
我清清嗓子,开始第一个问题。
问题提得有些松散,很多东西都是不必要的,但是为了全面起见,还是多多益善。为防有不甚漏写的内容,经过魏远风同意后,我打开了录音笔放在一旁。
很多问题都比较琐碎,但魏远风还是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等到全部问完,不知不觉已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出庄园的时候是七点左右,等到达别墅也已过去了三个小时,时以至深夜,我掏出手机来看,却发现根本没有信号。
原先是要考虑怎么不在半路累死走回城,现在是要考虑怎么不在半道迷路再饿死回城。
不过有了这些材料,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魏远风看了看角落里的大钟,直起身来走到我面前,道:“今天很晚了,与箜就在这里凑合一夜吧,我这还有几间客房,勉强能够住人。”
我连忙摆手:“怎么好再麻烦魏先生……”
他轻靠在桌上,身体挡住了眼前大面积的视线:“不是魏先生,是远风。”
他口气很和蔼,我却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又道:“而且,与箜也已经很困了吧……”
他不说还不觉得,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倦意,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脑袋开始昏沉。昏沉昏沉,竟就趴在桌上睡着了。意识还算清醒的时候,脑子里不停在说,不要睡不要睡。可终究是低档不住越来越沉的眼皮,迷迷糊糊睡着了。
在意识最后消散前的一刻,隐约记得魏远风把我打横抱起,出了房门。
清晨入耳的第一声,便是一阵清脆婉转的鸟鸣。
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发现四肢酸软手脚无力,再一动,腰就跟断了似的抽痛。我拍拍床垫,手陷进去。很软啊,怎么还会腰疼?而且不光是腰,整个下身都麻痹了一样,乏力非常。
我一手托着腰,一手撑着床垫,颤抖颤抖。勉力撑坐在床头,眼睛闲下来,打量四周。
这大概就是魏远风说的客房吧。
要么说有钱人就是爱胡谦虚呢,昨夜还说什么勉强能住人,我家跟这一比,那就一猪窝。
房间主色调成紫红色,就像陈年的红酒。要不说人家敬业呢,连床单都跟泼了猪血似的艳丽。
昨天夜里没主意看光顾着兴奋了,现在看看这里的落地窗户也是大得出奇,从晶亮的玻璃往外看,眼里净是绿色。
不由称叹,这里绿化真是好,哎,果然还是有钱人比较滋润。
不过话又说回来,是谁把我挪这来的?
魏远风吗?
还是他家里的仆人?
如果是他的仆人,那就太失礼了,怎么能叫仆人扛客人?
如果是他自己,那就太变态了,怎么能随便扛自己的客人?
看看窗外天已经大亮,现在几点了?
摸摸索索找手机,找半天,没找到。
后一琢磨,这又不是我那猪窝,手机怎么会被掖枕头底下?
再往身上摸……
忽然想起昨晚上那变态穿成那样整一看就是暴露癖啊他不会称我睡觉的时候……
摸摸摸。
嗯,衣服还扣得好好的,看来没有被侵犯。
可是手机也不在身上。
翻身下床,去找包。
腿脚刚动一下,腰就麻飕飕地疼起来,就跟让人轮x了似的。虽然我没被轮x过,但我想应该就是这样的感觉了。
有了两次教训,我再不敢莽莽撞撞到处乱动了,老老实实慢慢悠悠舒舒缓缓往床下边爬。忽然发觉自己很有表演天赋,贞子不就是这么出场的么,只不过她爬电视我爬床,但她那比较有难度,容易闪到腰。
哆嗦着坐起来,鞋就摆在床边,而且是规规矩矩摆在床边。我大汗,这要是魏远风做的,那他不嫁人就太可惜了。
腰不敢弯,生怕触动哪根神经再疼我一回,只好翘起脚来系鞋带。
不过,为什么这床那么软我还会闪到腰?莫不成是硬床睡惯了反倒受不了好待遇了不成?要不说呢,这人啊,岂是一个贱字了得?
本来还想着这么大个房间要找那么小一包肯定不容易,可我几乎连找都没找,它就出现了。
被人搁在靠近窗户的一个贵妃塌上,安安稳稳。我翻看了下,笔记本录音笔都在,连同我那个相机的尸体,都好好的没有诈尸。
心里稍稍安下来,这魏远风真是太……贤惠了,连东西都给我装好了。
偌大的房间里除了床和那张贵妃塌以外,家具甚少。只在贵妃塌近处有一个小茶几,长得跟花架子似的,弯弯的桌腿倒显妖娆。床边上一边一个床头柜,和不远处的衣柜五斗橱一样的欧式风格,粗看都知价格不菲。
角落里一尊大钟,正滴滴嗒嗒地摇晃着钟摆,我望向它的时候,它刚好敲响十一点的钟声。
啊,原来这屋里有钟啊,害我找半天。
嗯,已经十一点了啊。
嗯,十一点了……
十一点了!?我睡到十一点了!?我在人家的别墅里睡到了十一点!?
哦我的天神我的主,请您降道惊雷霹死我吧……
这可怎么好,我可怎么见人家主人啊,怎么也没个人叫醒我?
转念一想,你是客人啊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客人但也好歹是个客人不是?哪里有大早上的轰客人的起床的道理不是?
我看看四周宽敞的空间,除了家具就是窗帘,除了窗帘就是我,除了我就是家具……
着急忙慌搜了手机出来看,还是没信号。
我现在怎么办?出去?不出去?
可昨夜我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根本没有仆人看见我,万一出去以后被当贼抓怎么办?我可不想被那些黑衣人暴打……
可是不出去?在这等着魏远风回来?好像傻子一样哎。
咱是聪明人,聪明人的概念就是宁可被打死也不当自己是傻子,出去!
想好了以后,我就抵楞起背包昂首阔步朝门走。
一步迈出去鞋跟还没着地,我就嘶得一声停在那,妈妈哎,这有钱人的床可真不是随便睡的。
继续托着脚步慢慢挪,还没挨到门把,外面就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轻叩三下,顿一顿,再三下,然后一把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逯先生,您起来了吗?”
嗯?是谁在外面?听着好耳熟。
见我里面没动静,外边又敲了三声,我忙不迭答道:“啊,起了起了。”然后急急忙忙过去开门。
门没有上锁,我一把就拉开了,门外正站着一个黑色礼西装打领花的……
“您是昨天拍卖会的……”
来人冲我一笑,礼数极尽,诚挚不足:“是,我是这里的管家,魏呈。主人命我为逯先生预备早餐。”
我连忙摆手,摆玩以后就觉得特傻帽,从昨到现在我好像净摆手了,难得我手还没抽筋:“不用了谢谢,我已打扰多时,也该回去了。”
魏呈也不多言,只淡淡道:“那也请等主人回来吧,您是主人的客人。况且没有主人您也下不了山。”
他这么说是没什么不妥且句句在理,可我怎么就听着那么别扭呢?好像我是被老妖婆抓来的软弱公主,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但俗话说的好,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我还是抓了背包老实跟他下楼吃饭去了。
早餐很丰富,虽说都这点了这该算午餐了,可我是刚起,一切以身体机能为主,还是没吃太多。
菜色诱人,香气扑鼻,不知道这的厨子是用什么材料做的,连个煎鸡蛋都那么好吃,难道他用的不是鸡蛋而是凤凰蛋?呃,凤凰会下蛋吗?
且不说这个,好像每一道菜里都有一股味,说不上来是什么味,不难吃,但是有点怪怪的。
吃完早餐以后我就回房了,反正也走不了,既来之则安之,干脆趁这时候整理我昨天的专访。
屋子里没有桌子,只有贵妃塌旁边的那个小几,我只好将就着趴那写,趴上个半小时的结果就是,腰酸背痛腿抽筋。
从这个角度可以充分看到窗外的景色。山顶的空气相较于山脚略微清冽,但倒自有一番神清气爽,想必在这久住的话凡尘那些个烟秽也会洗净一些。
真不知这魏远风是个什么来头,仅有的两套房子还给他弄来一栋。
盯着窗外的蓝天,很容易就伤情起来。天那么高,那么远,不知它是不是也会觉得孤单?明明在白天那么清澈,可为什么到了夜里又那般黢黑?难道它也会在人前强颜欢笑,等到人都睡去时在独自伤怀?
看看四周,华丽的窗帷,遮住了三分之二的拱窗,窗上玻璃间一条一条的横木,把窗外的景致都割成了碎碎的一片,像破败的梦。
忽然觉得自己正身处一个华丽的鸟笼,给我足够的空隙呼吸外边的空气,却总也逃不出去,只能像个瓷面娃娃一样坐着,充满灵气却毫无生机。
玻璃上隐隐约约映着我的脸,没有疲惫,却很憔悴。
不由苦笑,我好歹也算是个倜傥小生的面貌,怎的生出一双如此无神的眼来?空洞洞地,没有一丝神采。
就像死了千年万年的,一具被冰封完好的遗骸。
肉体还在,却没了元神。
窗外一声鸟鸣,清脆悦耳,拉回了我神志。
我甩甩脑袋,踏步回到塌上,拿出录音笔来听。
录音笔好好地放在包里,我拿出来的时候,录音中的红灯还亮着。
哦,昨晚睡过去了,没关吗。
我试着开机,但是刚按了一个键,最后那点红光也消失了。
我忽然觉得惘然。这没生命的东西,怎么好似在撑着最后一丝气息等待着我发现。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录音笔的充电器我放在家里没有带,还好可以装电池。从包里掏出两节来,装在机器里却毫无反应。
这两节也没电了吗?
我起身拉起门边的一处拉铃,铜铃滴当作响,不一会,魏呈来了。
管家恭恭敬敬站在门外,双手叠在身前,不卑不亢道:“逯先生有什么需要?”
毕竟不是自己家里,我稍稍腼腆了一下,道:“真不好意思要麻烦您,管家先生,您能帮我找来两节五号电池吗?”
管家说一句哪里,便退下去找电池了。
隔了不到五分钟,门板又被扣响。
我拉开门,果是管家,捧了两节电池来。
我谢过他,就自己跑回屋里,三下五除二拆了原先的废电池,装了新的上去,显示屏立刻亮了起来,神采奕奕,刚刚饱餐一顿的样子。
我呵呵笑了两声,觉得这小东西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给足了能量就满足得不行。比贪欲无度的人强得不知多少倍。
我插上耳机,对照着文字的记录,细细比对。
两个小时的对话很快就结束,我看看那一直滴答摆动的大钟,已经指向两点半钟。
午后的山顶日光很足,很容易让人生起瞌睡的欲望。只是这里不比自家,哪里好想睡就睡的。
录音笔显示的内容足足有七个小时,而对话只用了两个小时上下,剩下那五个小时算是浪费掉了,照电量来看,可能就是因为最后内存占满了才停止的吧。
对话完了,我并没有摘掉耳机,继续听下去。
照理说,剩下的应该都是空白,但我就是好奇,反正也录了,闲着也是闲着,听听也死不了人。
而且,昨晚为什么会忽然就睡过去了?
这一点,我也相当在意。
我虽不是那种高官贵胄子弟,但也是有人权的不是,万一他对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也得维权不是。
结果与我料想的大致相同,除了开始的时候有录下我们最后的对话后,有一声“咚”地声响。
大概是我昏倒的时候额头撞到桌面发出的。
我下意识摸摸额头,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我总觉得凹下去一块。那么大动静,当时一定挺疼的,就算没睡过去也得给这一下撞晕过去。
往后就是悉悉簌簌地声音,可能是魏远风在给我收拾东西。
再接着就有些朦胧了,毕竟隔了一层布,外面的情况都不很真切。
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白音,我直接按了快进略过去,其间也有过一下地方有声音,但都是模糊的,也听不真,只像是喘气的声音。
听到最后也是无果,我干脆拔了耳机丢进包里。
客房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人气,也没见着这屋子里有什么别的下人,冷冷清清地,像个鬼屋。
夕阳已经匀染了天际,一片橘色的红,映着一带远山,说不出的寂寥凄清。柔和的光晕浮在绿野葱葱,像是沉寂多年的幽谷,散发着一种神秘的美丽,像是妖魔的女人,柔媚的身段丹蔻的指甲,却偏生了一张白皙稚嫩的脸颊,眼神纯洁,教人分不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只道是庄生梦蝶,缥幻一场。
我站在落地窗前发呆,脸贴上玻璃,在透明上印下一层薄薄的雾霭。
忽然远远地听到引擎声。不是我耳朵太好,而是这里太静,静得有如窀穸。
魏远风回来了吗?
哼,他是该回来了。把一个客人变向囚禁在屋子里,他早该回来给个解释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总感到四周的空气愈加稀薄,愈加灼热。
胸口发闷,有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很憋屈,很难受。
我打开窗子,试着呼吸外面的空气。
但窗户只能打开手臂粗的缝隙。
这不是牢笼是什么?
魏远风,你把我关在这里到底有何目的?
这样对我,你有什么好处?
呼吸逐渐吃力,我费劲地大口喘息着。
早餐……
明明不饿,却忍不住去想那顿丰盛的早餐。
潜意识认为,只要吃了那些东西,就不会这么痛苦。
我用手紧揪住胸口的衣服,靠着窗户,滑落在地,大口喘气。
手脚开始不自主地抽搐,我有一种要昏厥的感觉。
我听到门锁开启的声音,但眼前已经模糊,看不清来人。
有人把我拉起来圈在怀里,最后横抱着放倒在床上。
眼睛已经完全失去功能,但耳朵还听得见。我听得很清楚。
一把苍老的声音,恭敬地说道:“主人,药已经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