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圆带着延平四处游历，带他走过战场收敛尸体、超度亡魂，也带着他四处化缘乞讨、风餐露宿。
    苗人和中原人的尸体没法分得太清楚，永圆就一并收敛，各自挖坑埋了，他说：这些人都是君主野心下的牺牲品。
    “苗疆资源稀缺，所以一旦到了苗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时候，边境就时常爆发掠夺食物、生存物资之类的事。以前只是小摩擦不断，这一次是积亏成灾，爆发了个彻底，想要一次性将能抢的东西都抢了。”
    延平：“好像也能明白苗疆的原因。”
    “掠夺永远只能弥补一时的亏空，真正要一个国家富强，首先要有自己能生产的东西，其次是通商贸易往来，让百姓自己能养活自己。这是领导者的思虑不足，不该以百姓和战士的性命作为代价。”
    永圆带着延平四处游历，带他走过战场收敛尸体、超度亡魂，也带着他四处化缘乞讨、风餐露宿，实实在在地表演了一番如何在中原这个物资丰富的富饶地区过得猪狗不如。
    延平的记忆恢复多少不知道，反正“民生多艰”四字是体悟了个彻底。
    延平的汉语已经越来越熟练，至少平时用简短的句子交流没问题了。一开始两人靠永圆乞讨过活，后来延平开始出去做小工打杂也能赚些零钱，给生活做点补贴。两个人相依为命过了许久，久到苗疆与中原持久不下，苗疆的军用物资难以为继，往前打打不下去，往回缩又舍不得已经打下的土地，进退两难的尴尬局面下遣使团议和。
    永圆带着延平等在使团路径的地方，看着苗疆人一个个人高马大地脚踏中原的土地。
    苗疆使团里有狼王麾下的人，他们的马脖子下挂着苗疆王室象征的一串金铃。金铃随着马蹄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仿佛带着草原猎猎长风、重现了连绵不绝的巍峨山脉。那里天高云远，潇洒快然。
    延平见到了熟悉的东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恍如隔世。
    “苗疆王族玄香氏，你知道多少？”
    “是我本家。”
    ······
    延平随着使团一起回了苗疆。
    苗疆这一回议和居然没有狮子大开口，几乎是象征性的向中原要了些补贴，然后双方约定了彼此谁都不信的和平方针。
    永圆的生活回到了原本的轨道。他计算着马车行驶的速度，估摸着此时延平已经出了中苗边界了。
    他还记得少年当街纵身一跃飞出人群站在苗疆使者马头上的一幕。延平这么久没有杀永圆，不是因为他没有杀人的身手，而是他没有杀人的念头。永圆心里松了一口气：好歹他救的人不是坏人，将来苗疆王位的继承人也不会是个动不动喊打喊杀的野蛮人。
    可是他又没有来由地担忧。担忧延平回到苗疆是否还能适应那里的生活，也担忧些自己都分不清楚的东西。
    延平离开了，可是他的生活还得过。
    以往的事情还是要照常做，只是总觉得清冷了许多。
    没事，只是恢复原样而已，我本来便是如此的。他这么想着。
    忽然他听得屋外由远而近的马蹄声，紧迫而又短促，似是直奔这个方向而来。
    他估计是官府的人要来追究收留苗人叛国通敌的事情，于是认命地走出门迎接。苗疆和中原都停战了，他一没泄露军机二没伙通外敌三没坑害中原人，他就不信救个毛都没长全的孩子能把命搭进去不成。
    来人驾着烈马，一身苗疆貂裘，纵使年少，也能看出他骨子里豁达而又开明的心性。
    那可不是么，出生尊贵的少主吃了上顿没下顿，天天粗活杂事一堆，人家也没露出嫌弃的模样。让他帮忙抬尸体挖坟茔，他一开始虽有抵触，后来也没少帮忙。要是个脾气差的当场就翻脸了，就是个脾气好的，也很少有他那个耐性和韧性能跟着一个和尚吃这么久的苦。
    苗疆要是到这个人手里，不知道是中原的幸还是不幸，但是一定是苗疆子民的福分。
    少年飞身跳下马，大步冲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他。勉强才到他脖子高的脑袋伏在他怀里，双臂紧紧揽着他的腰。
    永圆愣了一下，被这个有些亲密的动作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是······”
    “我要走了，回来再见你一面。”
    “路远······还赶回来做什么？”
    “路远，才要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