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终是没能逃过这劫，因为尿毒症晚期再加上雷公藤中毒，引发心力衰竭，最终生命定格在四十这个数字上。
    乔野总是觉得人生并不是你能选择的，而是一股莫之能御的洪流（雷蒙德•卡佛）。你只是随着它前进、后退、跌宕起伏。
    那天罗晨曦将乔野送到小区门口，远远的就看到春娣站在门口等她，春娣看到乔野后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等她注意到她身边还跟着个男人，不由得皱了皱眉。
    乔野脸色煞白，她见到春娣，两个人相视无言。
    罗晨曦轻轻的唤了声：“春娣姐！”
    春娣愣了一下，疑惑的望着他。
    罗晨曦笑笑，“我是小曦，松城通远医院那个调皮鬼啊。”
    春娣愣了几秒钟，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轻声说：“能在这里遇到你，真是不容易……”说完，再也不看他，牵起乔野胳膊领着她往回走。
    罗晨曦看着俩个人的背影，柔声道：“命运的安排！”
    ……
    一路上春娣都很沉默，既没有问乔野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也没有像之前叽叽喳喳抱怨乔野短暂的人间蒸发。她只是牵着乔野的手，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向前走。乔野感到很奇怪，但心情刚刚经历狂风骤雨，也没有心思调侃她。
    进了房间，春娣把乔野安顿在床上，终于没忍住，问道：“你现在可以接受男人了吗？”
    乔野眼神暗淡，摇了摇头。春娣叹了口气，蹲下来注视着她良久，说道：“乔乔，对不起，在你最难的时候没有在你身边。”
    乔野又摇了摇头，伸手握住春娣的手，说：“你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很庆幸有你。”
    春娣低头盯着乔野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纤细柔软，但骨节分明，就像她这个人，表面柔弱，但又棱角分明。她其实很想乔野能一直这样握着，沉吟半响，还是说道：“你知我的心意，但如果，如果他能让你恢复信心，我也很开心，毕竟你能幸福才是我最大的心愿。”
    乔野强打精神，勉强笑了下，道：“你真的不用担心，我现在很好，基本能吃能睡能跑能跳能打人，想听一下我今天的英雄事迹吗？”
    春娣就势拍了下她的手，嗤了一声：“这有什么可得意的，还会贫嘴了，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骂人……”
    乔野突然说：“谢谢你！”
    春娣呆了一下，随后把脸轻轻转向一边，不再看乔野，悠悠的说：“你同样不需要和我说谢谢，只要在他出现之前让我陪着你就行了。”
    良久，又说了句：“顺其自然！”然后回身关了灯出了房门。
    李燕的事情告一段落，张东林被公安局传唤，但因其患有严重疾病可申请取保候审。血透室暂时恢复了平静。
    卢琪琪大呼小叫的嚷嚷道：“这还是不是人啊，什么人的钱都骗，要是下次再让我知道，我就把他们抓起来阉了！”
    罗晨曦嘶了一声，抚了抚胸口，抛了个嫌弃的眼神给她，说：“卢大姐，要是女的你怎么办？”卢琪琪噎了一下，大手一挥：“奸了她!”罗晨曦打了个哆嗦，冲她竖起大拇指：“你霸气！”
    查完房秦唯清把乔野带到单独的主任办公室，带上了房门，说：“遇到这么危险的事也不说，我只知道你们去找彭慧，谁知道出了这么多事，把我和春娣担心死了。”
    乔野笑笑，说道：“你还不了解我？我狠起来可是比谁都狠的！”
    秦唯清道：“我就是太了解你了才担心呐！不说这个了，有个事回来一直没机会和你讲，是关于春娣的。”
    “是什么？”
    “你知道她是怎么离开西藏的吗？或者说她是为什么离开西藏的？”
    乔野疑惑的反问：“不是说辞职了？她说是因为想和我们在一起，就打了报告辞职回来了。”
    “对，也不对。我这次援藏的帮扶医院是安多县医院，正好是当时春娣支边时所待的医院。安多县医院海拔5000多米，条件非常差，但是要服务周围方圆几百公里藏民。春娣在那一待近十年，也没说要想着回来。我之前就奇怪，这次正好碰巧在同一个地方，我就问了他们当地的医生。还别说，真的有个医生认识她而且和她关系特别好。”
    乔野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
    秦唯清继续说道：“他说，乔野之所以离开西藏，并不是因为她觉得条件艰苦，而是因为她的身体不行了。她的心脏承受不了了！”
    乔野听到耳朵里，脑子却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心脏承受不了了？”
    “据说春娣本来心脏就不太好，先天性动脉狭窄，在西藏的这些年对她的心脏负担加重，得了严重的高原心脏病，心肌功能受损，在5年前发作了一次心力衰竭，虽然抢救回来了，但是也再无法适应在高海拔低氧的环境下工作。”
    “她，她没和我说过……”
    秦唯清继续道：“那个医生说，春娣在支边的这些年特别敬业，经常背着医疗箱独自走几十公里去给边远的藏民看病，日照太强，她有时候就晕倒在路上了，醒来了喝口水继续走。路程太远，她就会住在藏民家里。她这些年没有出过文章，没有进过职称，但已经成了全科医生，成了藏民心中天山的女儿，她也真的是做到了把藏民当亲人……即便她这些年下了山，也是一直和他们联系，用远程网络会诊，帮他们联系内地医生，解决当地医生解决不了的问题。”
    乔野乔野眼泪刷的流了下来，声音哽咽：“我以为……”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秦唯清深吸一口气，说道：“她不是什么网红，我也是才知道，她在用网络给她知道的得了重病的藏民寻找生的希望。”
    春娣坚信凡生病者皆有获得治疗的权利，她是在用生命维护着作为医生的尊严。
    乔野泣不成声，秦唯清沉默了一会儿，觑着乔野的情绪继续道：“还有一个消息，我猜你弟一直都和春娣有联系，他可能现在人在西藏。”
    乔野猛然抬起眼看着他。
    秦唯清忙道：“你别担心，他很安全，他要申请加入无国界医生，但是没有工作经验被拒绝了，他可能参加了一个类似组织。我知道是因为他几个月之前回国了，因为一个藏民严重的肾衰竭症状，他联系了我。”
    他和春娣在做着同一件事，因为理想。
    乔野只觉得有一只手紧紧的攥住了她的心脏，她想象着春娣在海拔高山上喘不上气的感觉，心揪了起来，泪水像断线的珠子，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格局怎么那么小，这些年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从来不知道她身边的人也在承受着什么，奋斗着什么。跳出牢笼，有那么崇高的信念，她有什么权利去自暴自弃。
    秦唯清静静的看着她，想抬手拍拍她的肩膀，但是手在空中停了半响，还是默默的放了下来。他确实很心疼，这两个师妹各有各的苦，但又都是那么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