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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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树干似虬龙般蜿蜒着伸向苍穹,璀璨的幽蓝色光点静静地漂浮在空中,雪笛儿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漫天神秘的光亮,只见那光亮竟有意地亲近她修长白皙的手指,并落在她的指尖上不肯离去。“萤火虫!”雪笛儿兴奋地说道。原来,闪着妩媚的蓝的源头竟是亿万个萤火虫。无伤也伸出手,那些可爱的生灵是那样小鸟依人般亲附在他的手掌之中,惹人疼爱。他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雪笛儿,这种萤火虫名叫乐灵,它们振动的翅膀能发出世间最美妙的音乐,让人暂时忘却俗世间的一切烦恼。它们性情温和,从不伤人,想必洛琴是被它们的歌声吸引,才至于此,你去叫醒他吧,应该不会有危险。”雪笛儿点点头道:“那好,我这就去,你在这等我。”说罢,在无伤的目光中,雪笛儿的身影融进了这浩瀚的星之宇宙。
一切是如此的安静,静的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心跳。无伤默默地注视着漫天的光点,突然心中没来由的隐隐作痛:孤独,再一次似锥子般嵌入他的心脏。一种冰冷的恐惧迅速沿着他的四肢伸进骨缝。“失去”,这最敏感的字眼再次叩击他的大脑,使他不禁心烦意乱,眼神迷离。他有些困惑,这漫天冰冷的蓝色为何给自己这种奇怪的感觉,,当雪笛儿消失在夜的深处时,为何这蓝色竟变得那样悲伤,仿佛再默默地注视着他,不再像刚才那样静谧,周围也仿佛有不易觉察的躁动,这些,普通人根本是感觉不到的。无伤深深吸了一口凉气,努力使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这时,一阵马蹄声悄然而至,烈炎轻轻地踏着碎步,走到无伤的身旁,它的双眸因光点而变成蓝色,更像午夜的精灵,伫立在轻轻翻滚的麦草之中,只见它抬起一只前蹄,在地上不安地刨了几下土,响起轻微的鼻息声。
雪笛儿无声地落在熟睡的洛琴身旁,微风擦过她低垂的眼帘,乌亮的长发偎依在铺开的雪裙上,绽放出墨色的菊花。“洛琴,洛琴。”雪笛儿小心晃了晃洛琴的瘦削的肩膀,可奇怪的是,那双似蝶的睫毛没有一丝轻颤,那双妖魅的双眸好似压了千斤重般无法睁开。“洛琴,你醒醒啊。”雪笛儿反复唤了好几次,却全都无济于事。她焦急地一手握着洛琴冰冷的手指,一手置于他的鼻前。“为什么叫不醒呢?”雪笛儿疑惑地挠了挠头:“没办法,洛琴,你睡得太死了,我只好先把你带回去,也许无伤有办法。”雪笛儿将袖子往上卷了卷,咬紧牙将洛琴扶起身,打算拖也要把他拖回去。
刹那间,模糊不清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下响起,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雪笛儿吓了一跳,瞪着大眼睛向四周望去,同时抓紧将洛琴扶起。那琢磨不透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好似从石缝里倾泻而出的细流逐渐变大般蔓延开来。所有的光点仿佛被惊醒似的,骤然向雪笛儿所在的老树周围聚集。无伤心中大念“不好”,同时施展轻功迅速向雪笛儿的方向跑去,烈炎也毫不耽搁,踏着交织的麦草紧紧跟在无伤身后。
低吟的声音逐渐变大,像空灵的琴弦在花瓣的飘零中轻拨,优美的无可救药,像舒展的丝绸在溪水的流淌中曼舞,婉柔的纤弱缠绵,像无数清纯的采花女在山间薄雾中的吟唱,清泠的似滑过冰上开春的流水。雪笛儿惊奇地倾听着,这美丽的歌声蛊惑着她紧绷的神经,幽蓝色的光点在她周围浮动,时而向她靠拢,待她触碰时又舒地离她远去。“真的像无伤所说的,你们的歌声好美,谢谢你们的盛情,可是我要带走洛琴,你们让他醒来吧。”雪笛儿镇定地望着周围的光点说道。话音刚落,所有的光点瞬间静止下来,只是那幽幽的吟唱仍奏响在浓浓夜色中化不开。突然,音调陡然升高,像刺向苍穹的利箭,千万个光点振动着翅,释放出更加强烈的音量,同时,所有的光点瞬间组成蜿蜒盘旋的光带,像璀璨的银河,在树的周围旋转,美幻的景色甚至让人难以承受,那是用生命熔炼出来的歌声,使得那冰冷的蓝调变得如此的深情,像丝带绑住了四肢,使得雪笛儿动弹不得,这歌声一点一点蛊惑麻痹着雪笛儿的听觉,毫无觉察地掌控雪笛儿的心。“魅魂音咒!”雪笛儿睁大双眼,腾地站了起来,她手中紧握长刀,浑身散发着寒冷的气息,使得锋利的长刀兴奋地闪着光芒。“我知道为什么洛琴不能醒来了,是你们暗地使用魅魂音咒,迷惑他的心智。你们性情一向温和友善,为何利用别人的信任作出这样的事?”雪笛儿寒冷的目光使近处的光亮有些退缩,但远处漫天的歌声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奏的更加响亮,响彻天空。“雪笛儿!”雪笛儿低下头,只见无伤白色的身影毫不留情地将雪笛儿周围蓝色的薄帘刺破一个缺口,落在雪笛儿身旁。无伤手中提剑望着周围:“乐灵的情绪很不稳定,最好有堵住耳朵的东西,如果它们靠歌声发起进攻,我们将一点防御能力都没有。”“可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啊。”雪笛儿担忧地望着无伤。话音刚落,所有的乐灵突然发出异样的亮光,仿佛在燃烧,将整个墨色的夜空映的如同白昼,那美的过分的歌喉突然怪异的尖叫,如钢针般刺着听者的耳膜,愤怒的叫声饱含着不要命的挣扎,惩罚着那些不听劝告的傲慢人类。“叮当--”,长刀掉在了地上,雪笛儿痛苦地捂住双耳,咬着嘴唇跪在地上,眼泪因难以忍受的高分贝夺眶而出,无伤脸色苍白,头痛欲裂,他的面容因折磨变得有些扭曲。烈炎愤怒地嘶鸣着,眼睛像火中的舍利,炽热的燃烧。只见它深吸一口气,瞬间,灼热的火焰似凤凰展翅般涌向天际,火舌在风中呼啸着扫荡四周,到处洋溢着烧焦的刺鼻气味,无数的蓝色光点撕心裂肺的哭喊,刚才那恍若天堂的景色像落地的玻璃樽一样摔得粉碎,荡然无存。悲伤的啜泣在空中回荡,蓝色的光点不但没有退缩,反而不要命的围了上来并越聚越多,它们仿佛在用生命竭力维护自己心爱的东西,不顾惜火舌无情的舔舐它们的翅膀,如飞蛾扑火般闪烁着凄艳的生命之光。
烈炎愤怒地咆哮,刚要再次发作,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厉喝。“烈炎,等等!”雪笛儿咬紧牙捡起长刀站了起来:“它们不想伤害我们。”无伤听罢转过头,默默地望着镇定的雪笛儿,她的瞳孔中映着晶莹的蓝色,恍惚间似水中剔透的蓝钻石。“我终于明白它们为何这样不在乎地牺牲,烈炎,就算你将地狱之火吐尽,也烧不绝漫天涌来的乐灵。它们常年在此,与世隔绝,美丽的歌声却无人欣赏,无人聆听,我想,它们是太孤独了,数年的孤芳自赏,数年寂寞的吟唱,没有人能理解,没有人记住它们,也许,它们太需要生的意义。”周围不知不觉已一片寂静,雪笛儿仰起头,慢慢地伸出双手,周围的蓝光仿佛被火燎了似的惊叫着退缩。“别怕,我们不会再伤害你们了。”雪笛儿微笑着轻道。“数年的孤寂,使你们的歌声变得如此苍白,已经忘了为谁唱歌了吧?”
湛蓝的星光轻轻颤动了一下,它们小心翼翼地缓慢靠近,已准备随时快速的退缩。雪笛儿温柔地望着如惊弓之鸟的漫天光点:“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你们再也不会像空气一样活着了。”无伤神色复杂,在他的眼前,雪笛儿仿佛化作了暗夜女神,她的微笑是那样的清澈、和谐,仿佛以一颗不似凡间的心看着生生不息的大千世界,没有大悲,也没有大喜,她的衣袂招展,青丝飘摇,只见她转过身,眼神停留在烈炎身上:“烈炎,带我去地狱。”烈炎一愣,仿佛没有缓过神来,仍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雪笛儿将长刀固定在马鞍的一侧,便翻身上马,她望向无伤点了一下头道:“我很快就会回来。”说罢,她拍了拍烈炎的脖子抬起头望着同样疑惑的无数乐灵:“跟着我走,相信我。”话音刚落,烈炎长嘶了一声,顿时狂风大作,飘扬的鬃毛点缀着烈炎的飒爽英姿。只见空中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漩涡,不停地翻滚,风被撕扯的绝望哭嚎,阴气顿时四起。烈炎抬起双蹄,矫健地跃了进去。亿万个蓝色光点汇成长河,紧跟在烈焰身后被漩涡吞噬。
奔跑,在地狱的铮鸣索桥上奔跑。这里没有鲜花,只有森森的白骨;这里没有河流,只有暗黑的死水;这里没有歌声,只有死魂的吟唱。雪笛儿抓着烈炎的鬃毛,飘扬的长发后是漫天的蓝光,毫不保留地照亮了地狱每一处黑暗的角落。死寂的地狱顿时变得躁动不安,无数的孤魂野鬼抱着头哭嚎着四处躲散,惊叫声,哭泣声响彻浑浊的上空。“吁--”,雪笛儿一声长喝,烈炎戛然止步。“乐灵,这就是你们新的世界。”雪笛儿抬起头,坚定地望着漫天的蓝光。所有的乐灵躁动不安起来,仿佛感觉自己受到了愚蠢的欺骗。它们愤怒地颤动着,使得那些躲在岩石后的死魂跟着无助地颤抖。“终年游荡在地狱等着投胎的孤魂野鬼,他们何尝不想重见天日,他们何尝不是空气?望着遥遥无期的救赎,他们忏悔的心灵何尝不渴望来自天堂的微笑?我们都在盼最后的结果,可结果后又是什么?是一切的结束,而真正值得珍惜的,是等待的过程。再次点亮你们的歌声吧,为这些等待着的魂灵歌唱,歌唱憧憬的未来,歌唱永存的希望,歌唱执着的等待,歌唱永不停止的生死轮回。不必再担心没有人聆听你们的歌声了,你们,再也不会寂寞了。”蓝光们呆呆地停在空中,闪烁不定的影子正像它们此刻的心情。时间在此刻仿佛凝固了似的,周围静止在可怕的安静中。雪笛儿闭着眼,静静地等待,她仿佛能听到自己坚定的心跳。
这时,一块岩石后轻轻飘出一个身影,只见他轻轻抬起一只手,怜惜地触摸着身旁的一个光点,随后,越来越多的身影从岩石后走了出来。空中,渐渐响起低低的歌声,飘渺的似雾中楼阁,甜美的似月下夜莺,像仙娥手中拨动的竖琴,似柳腰轻系敲碰的鸾佩。声音越来越充满自信,饱含深情,随后就像天堂飞翔的白鸽,在地狱混沌的上空回响。
沉睡的怨灵惊讶地睁开双眼,张望着这难以置信的一切,醒着的灵魂们轻轻闭上眼,沉醉在这天籁之音中,没有人知道,在某处,苍老的容颜绽开安详的花朵,没有人晓得,在某处,乞讨的乞丐满足地倚在角落,没有人明白,在某处,所有的痴情旧怨因何烟消云散,更没有人相信,这一切都发生在地狱。
雪笛儿微笑着拽了拽缰绳,烈炎蓦然从刚才的景象中回过神来。“我们该走了。”雪笛儿悄悄地用双腿夹了一下马肚,不忍心打扰这珍贵的和谐,随着烈炎默默地转身,她回过头,最后望了一眼这一幕,雪白的身影消失在骤起的浓浓白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