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未雨湖 第二章 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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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管,总管,陛下如此之急召微臣进宫,这缘由可否透露些许?”青彦驾马飞奔,向着前头比他还急的总管喊着。见这总管一身别扭的便装,便知是密诏。像这样子一队人马急冲冲的奔到他跟前抓了人就走的密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这样被召进皇宫总没好事情,不是出兵商议,便是为了朝中官员勾心斗角的纠葛,要不就是上次那样接手这桩棘手的案子,每一桩都让人劳心烦神。青彦官居将军的职位,却是连丞相和翰林院的事情也要被皇帝拉着凑凑热闹,于情于理都是处于被人嫉妒的风口浪尖,虽说并非己意,然圣命难为,也无一点办法。
“总管,总管?”总管却不理他,一个劲儿甩着缰绳向前跑,十万火急的神色惹的青彦也越发的急了起来。
青彦一行人一路奔到内城,皇宫大门早已大开候着他们,总管领着青彦,一群人都没下马就直奔御花园。
御花园?青彦望着皇宫内一路上熟悉的布景,确定了这方向,是御花园而不是书房。
去御花园干甚么?他一头雾水,却见前头的总管放慢了速度,在御花园中心恩波池边的假山前下了马。
青彦跟着勒马。总管推他的背,指指远处湖中心的亭子道:“青大将军快去吧,陛下在那边等您。”
青彦顺着总管手指的方向望去。竟是那座亭子?他诧异。皇帝逛后花园,已是许久不见的事情,恩波池中心的白玉亭子自青彦进宫当差之日便是常年禁止任何人出入,有不明道理的人问道,宫中所有的人包括太监、侍女、侍卫皆缄口言他,怎今次又移驾至此,是要商量些什么重要的事呢?
曲径蜿蜒,从岸至湖中心的白玉亭亦有几十步路远。池水清澈,游鱼依稀可见,与宫外任何一个池子或许并无异处,然不同的是,曲径、栏杆、直到湖心那座亭子,包括架亭的敦柱,皆是用上好白玉所制,晶莹剔透,不染丝毫尘瑕,这样几近任性的大手笔也只有皇家有力而为。
“参见陛下。”青彦下跪叩首。瞥见亭中一方素色案桌,案上丹青颜料、笔架、白瓷画盘一色铺陈开来,素色的宣纸平整,正中央一朵素笔勾勒的牡丹孑然而放,还未完成的一幅画,已显出了诱人的花姿,映衬着这清丽的湖色,雅趣盎然。可这情况,似并不是慢条斯理地细着丹青之时啊。
“哦青彦,你来了,起来吧。”皇帝听见身后年轻男子的声音,放下手中描摹到一半的牡丹图,将笔架在笔架之上,回头应了跪在地上心绪疑惑的将军。
青彦起身抬头,便望见这位衣着朴素却身负盛名的帝王。
未到不惑之年却未老先衰。今日刚下早朝,这位万人之上的天子更是满身的疲惫之态。
他老了。青彦低下头,淡淡地想。自从几年前第一次望见北朝万人至尊的这个帝王,他便隐隐感觉,他老了。或者不该说老,而是死了,心死。坐在黄金椅上号令天下,日理万机,英明神武,受万人顶礼膜拜,然那只是一个被天下的命途束缚住的躯壳,用尽他的才智、精力,换得天下太平、盛世王朝,于他自己,却是被掏空掏尽的傀儡罢了,不曾见些许自由与真意。
去可怜一个帝王,这样的心情,该说大逆不道或是笑话么?即便这样,在望着这位年长者的时候,青彦的心里依旧会不自觉地浮起这样异常的情愫。
“朕老了,是么。”皇帝笑笑,看着青彦,突然说的清寡落寞。
青彦猛然一振,惊叹皇帝洞察人心的敏锐之处,然回过了神,也笑着道:“怎会呢陛下,太子亦未成年,陛下怎可服老。”
“哈哈哈,青彦啊青彦,最近说话越来越不知轻重了,待太子成年朕也可安去了,你可是这意思?就凭你这句话,便可治个死罪,你可知?”
“是是,臣知道。”青彦一边点头,却毫无惧怕的意味。
“青彦啊青彦,真不知该拿你如何是好,只有你知道朕的意思,待太子成年,朕也可放心的歇息一下。真是笑话啊,皇兄九泉之下若是知道如今朕依旧要立他的子嗣继承王位,十八年前的那些争执,可是停了多好……”
关于太子的事,皇宫内的人都知道,当今太子并非当年二皇子,即当今圣上的嫡系子嗣,而是十多年前政变死于陛下之手的大皇子的宗室子嗣。陛下未立皇后,便是连半个妃子都无,自然无后,然总不能让皇位继承人空缺,便在宗室之中找了一个男孩封了太子。而关于不立后宫之事,便如这座亭子,宫廷内外的人依旧缄口言他。
“青彦啊,朕常常就想,你若是我的儿子,这江山交给你,或是要来的更放心啊。”
“陛下这么说,才真是言重了!”青彦听到这话,虽说皇帝说过不止一次,仍旧扑通一声跪下,加重了语气言明。
“好好好,闲话不多说了,快起来谈正事吧。”皇帝扶青彦起来,转身拿起案上一卷画轴,递到青彦手里。“朕今早收到这幅画,说是京城路边卖画的师傅偶然间望见一女子,信笔而画。你看看,如何?”
青彦握着画轴,缓缓展开画卷。只一眼,他的眼睛就直直地定格在了那幅画上。
素白的画卷,殷红的色泽氤氲开来,染成一朵朵娇艳的芍药,惟妙惟肖,那片芍药之中,坐着一个笑靥的女子,红唇粉腮,姣颜和美,着一身素白的衣,细指如葱,轻捻着一朵盛开的红花安静地嗅着。
瑜、瑜红药!那画中的女子分明就是瑜家大小姐瑜红药!青彦又惊,这瑜红药的画像,怎会落到了皇帝的手中!?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怀疑是否是幻觉,然微微甩头再定睛,映入眼帘的还是与今早一模一样的那张脸,确是瑜红药!
“青彦,你有没有见过她?”不容青彦细想,皇帝一开口,却问出了青彦想问的话。
该怎么说?是见过?可那画上的,真是瑜红药么?同样的容貌,为何感觉有些细微的异样?难道是着这一身白衣不同,还是周身散发的清丽、明朗、干净的气息与今早见的瑜家小姐区分开来了呢?
“青彦?”久不听他回话,皇帝望着他怔怔的眼,又叫他。
“啊,没、没有……微臣没见过。”青彦摇头,也不知是否出于本意如此作答,只含含糊糊这么支吾着否认。
“青彦。”皇帝看着青彦猝然将手中的画卷一下放到案上,盯着他突然慢条斯理起来。
“是,微臣在。”
“你去找她,青彦。”皇帝突然负手背身过去,叹了口气,神色顿时凝重起来。“去找到她,青彦。就像你的父亲那样,总是有办法找到她的。”
找她?何故找她?空缺了这么多年的后宫,难道要迎来第一位新人?父亲?这与父亲又有何干?她、会是瑜红药吗?若是瑜红药,便就这么找到她,带着这样一个仿若不谙世事又或是与凶杀命案有关的女子贸贸然进皇宫?你有什么不愿意呢?皇命所托,确是不当感觉不妥,但为何方才又要矢口否认见过她?在皇帝面前的这还是镇远将军青彦么?
“是,微臣一定办好。”虽然此刻青彦心中疑虑纠结,但他也依旧只是点点头,一口应了下来,然细细思索,不知为何止不住自己的好奇,第一次在领到旨意之时开口问了一个为什么。
立在案前的墨衣男子弯下腰单膝跪下,恭敬了语气:“臣斗胆。不知陛下要寻这女子所为何事?”
一阵沉默。皇帝依旧背转着身,静静地看着湖水,不说一句话,僵直的气氛竟让青彦有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京城的那桩案子可有些眉目?”凝望着远处粼粼湖光的皇帝突然转身,仿佛饶有兴致地岔开方才的话题问道。
“哦,臣今早去查,发现了第六具弃尸,被钝器所伤,但……”青彦知道问错了话,便接着皇帝的话说下去,不再提刚才的事情,只是话说到一半,又被凌然的声音猝不及防地打断。
“案子的事先放一放吧。”未等青彦反应过来,皇帝突然下了这么个不合理的旨意。
“放一放?”青彦自是惊诧,想前些日子面圣,皇帝对于扰乱京城民心的这桩大案一直很在意,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查出个结果才罢休,而现在却说要先放一放,究竟何意?
皇帝望着青彦没有来得及收起的惊愕神情,并没有解释他的疑惑,只是再一次确定了方才的旨意:“是,放一放,顺带着查便是了,先把这件事给办了。”皇帝背身,轻轻卷起画轴,交到青彦手上。“好了,回去吧,交给你办的事情可别忘了。你该清楚,这是密诏,让第三个人知道朕可不会开心。把她带来见我,青彦,你也一同来。这事交给你办,朕也可以放心。”他摆摆手,示意青彦离开,回到案前,拿起画笔继续慢条斯理地描摹起那幅牡丹图。
“是,陛下,臣先告退。”青彦握着手中的雪白画卷,迟疑着转身,皱着眉离开了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