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匪 第二十章-亡命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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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5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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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味,滴血的枪口,和阴暗停车场里大滩凝固成黑色的血。
这场景似曾相识,梁圆极力想走得稳一些,可直到韩妄拦腰抱住他,他也没能完整的踏出一步。
维持混乱现场的是邱明,警察和急救人员来来回回,凌乱脚步在空荡阴凉的车库里更加嘈杂。可是邱明却一下子就听出梁圆的脚步,于是他回头,正撞见梁圆悲却极其冷漠的目光。
“你目击的?”
邱明咬咬嘴唇,脸色青白:“我不是目击者,听说出事了我才过来的,其余的我一概不知。”
阴风一阵阵的灌进梁圆眼里,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这时韩妄的手机响起,屏幕上是闪烁的韩林的名字。他低声骂了一句操,然后接起电话放在耳边,那边韩林的声音透过光纤带着杀意而来:“纪薰然出了车祸,你没听说吗?”
在医院陪梁圆的这段日子,韩妄几乎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连这样轰动的新闻也没有听说。韩林的声音绷着怒气:“来第一人民医院,现在,马上。”
韩妄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握着梁圆的腰的手反而更用力:“所以罗豁的事是你一手策划?”韩林顿了片刻,然后沉声道:“应该是你先派人撞了纪薰然吧?你知道打发纪老爷子有多困难吗?如果你实在不想娶,我可以同意,但我绝对不能同意进韩家的门的那个人是梁圆。”
韩妄说道:“我不需要得到你的认可,难道我喜欢谁还需要你同意吗?我不在乎你同不同意,事实上我不在乎的东西太多了。”
正是因为他不在乎的东西太多了,所以贩卖人体器官,所以倒卖军火,所以视普通人的性命比粪土还不如。出了事被查到头上又如何呢?大不了用钱砸下去。一百万不够那就五百万,五百万不够那就一千万。只要钱花下去,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做不成的事,也没有避不开的劫。
梁圆听着韩家兄弟的对话,忽然感到身心俱疲:这世上的剥削者太多了,金字塔顶的永远都只是那一小拨人。那么自己呢?自己算是什么?剥削者的爪牙?或者和他们也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韩三,你清醒一点。”韩林平平静静说着令韩妄锥心刺骨的话:“自从梁圆出现,我们的日子就不再太平,难道你不觉得哪里有异样吗?”
韩妄捏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已经发白:“所以你打算一命换一命,这也是公平?”
或许说话不留回寰余地就是韩家人的特性,韩林回答道:“说实话,梁圆的命在我眼里根本不算是命,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他能活到今天的原因。罗豁只是我的提醒,时刻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也不要忘记感恩他所得到的一切,那些全都是我们给他的馈赠。”
地下停车场的阴凉将面对面站着的两人染上乌鸦一般不祥的黑色。韩妄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梁圆的脸上,眼底逐渐血红,像是死死压制的暴戾和怒意割破了眼球:“我有话和你说,我现在去找你。”
挂断电话,韩妄向梁圆走过去然后重重地亲下去,唇齿碰撞出熟悉的血的味道。他温暖的大手在梁圆冰凉的脸颊上摩挲:“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去处理韩林那边。你别怕,一切有我。”
梁圆的肌肤被韩妄手上的薄茧刮通,可他还是如常的笑了笑:“去吧,别惹恼韩总。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行吗?”
韩妄的目光颤了几颤,最终沉静下来。他没有回答他,只是转身走出了地下车库。那背影绝决冷酷如同一把扎进他眼珠的刀子,逼得梁圆生生红了眼眶。
……我他妈的好害怕啊韩妄,你陪陪我好吗?我他妈觉得自己随时会被人一枪打死在这里,你为什么还要走啊。
直到韩妄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邱明走过来抱了抱身子僵直如同死人的梁圆:“梁老板,去看看罗经理吗?”梁圆这才想起动了动身子,淡淡的说了一句走吧。心里潮湿得一碰就有水,可是他却不能说。
走到一半,梁圆忽然开口说道:“罗豁没死,对吧?”
邱明一直沉默,直到他带着梁圆走进王朝的地下私人医院,梁圆终于放心似的长出了口气:操,自己刚才猜的果然没错。
胸脯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罗豁一看见脸色惨白惨白的梁圆,登时一个激灵就从手术台上坐了起来,撕裂的伤口透出大片的血透出纱布:“梁老板?你、你出院了?!”
梁圆快步走过去把他按到,吩咐旁边的医生看好他别动:“要不是听说你死了,我才懒得出院。”他看了一眼旁边垂手而立的邱明笑笑:“幸好你这一通电话,要不然我还不知道会被韩三囚禁多久。”
邱明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缄默的圆弧:“我不想您被韩三少爷扣押太久才出此下策,对不起。”梁圆像摸着顺从的大狗一样摸摸邱明的脑袋:“下次说谎记得要理直气壮,这样才能骗得过我。”
这时梁圆才将目光投在病床上疼得哼哼呀呀的罗豁身上。白炽灯光晃得罗豁脸色异常虚弱,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能笑得出来:“多亏邱明这小子机灵,提前把我推到一边,不然我可真就没命了。”
插科打诨几句,罗豁向他摆摆手好像是叫他过来。相伴太久而来的默契让梁圆一下子就懂了罗豁得意思,他让所有人退出病房外。然后走近他,俯身去听,只听罗豁耳语道:“梁老板您直说吧,到底是不是万氏派来的鬼?”
呼吸喷在耳朵上是热的,可这句话却是凉到砭骨。
“跟我这么多年,你心里应该早就有答案了吧。”说完,梁圆媚气的眸子微微弯起:“我晚上还有事,你死不了的话我就不在这碍事了。”
他说完便向外走去,先前的惶恐不安一扫而空,剩余的都是悲凉和寂寞。而他身后罗豁的笑声也越来越大,回声如鬼魅穿行:“梁老板啊,我服你,真服啊。”
梁圆没有停顿,也没有回头看,只是很无所谓的摆摆手,很随意的说了句回见。他知道自己背后就是万丈深渊,就算前方风刀霜剑他走得伤痕累累,那也总比万劫不复的要好。
不能回头了啊,梁圆。
走出车库,外面一片苦大仇深似的黑暗。夜幕渗人,如一场噩梦未醒。梁圆打开设置静音的手机,然后轻车熟路拨出了韩善的号码。
忙音一阵,电话被接起来了。那端的女声带着透着冰冷的温柔:“好久没消息了,怎么了?韩三不在你身边?”
梁圆疲惫的坐在马路边上说着话,声音听起来依然油滑,好像这事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但他的神色看起来却是格外落寞:“韩三不在。之前韩林看得紧,一直没敢打给你。”
这边厢的韩善正在家里逗弄她那只刚抱回来不到一个月的折耳猫,毛茸茸的猫爪子在她手心抓来抓去,逗得她说起话来也有些漫不经心:“我说呢,那今儿这电话是想说些什么?”
一阵西风呼啸而过,梁圆裹紧身上宽大的外套,但还是有凉风被卷进身体里,骨子里就含着阴凉:“之前我托人弄到手的那颗肾,怎么样了?”韩善听此竟笑了出来:“你问我?我哪里有空去医院看啊,你真这么担心的话就自己去看他呀。”梁圆深知这女人的冷酷,假装的不在意像泡沫溶于水中。他的语气破天荒软了下来,甚至有些哀求:“我不能去看唐钰,现在无论我做什么都有人死盯着,太危险了。我求您,只要告诉我手术有没有成功就行。”
这城市仿佛顷刻间入了冬,梁圆从坐着改成蹲在路边,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捂住滚烫而潮湿的脸:“我求您了,我把命都卖给您了。我天天都活在悬崖边上,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了行吗?”
宁可逗猫都不在乎一条人命的韩善小姐终于有了些妥协:“行吧,我抽空去看看。”绵软的猫叫声传进梁圆的耳朵,她说出最后一句话:“说完了就挂电话吧,我很忙。”
其实梁圆最害怕的声音就是电话里刺耳而绵长的盲音。这说明那个人挂了电话,不听他说话了,不在乎了,不管了,也不理了。
同样生而为人,为什么有人被别人抱在怀里,又有人刀口舔血?
梁圆依然保持着在路边蹲着的姿势,头埋在膝盖中间,死死压在喉咙里的哭声就快把他的嗓子割出血来。忽然,他蜷缩的身影被更大的影子笼罩,然后有人俯下身,从背后抱住了他。
“很冷,不是吗?”
邱明的胸膛是温热的:“所以怎么还在这坐着?你要去哪?我送你。”
梁圆把脸抬起来,回过头,正对上邱明矜持克制又理智的面容。他的头一歪,枕在邱明的肩头,眼泪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就出来了。
其实这点微不足道的温热,就是支撑梁圆活到现在的唯一的理由。
是吧,看起来风光无限的梁老板,其实也不过是这么一个可怜到死的男人。邱明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站起来送他回家,心里想着自己无论再怎么告诉自己要勇敢,却也只敢在他背后,轻轻的吻他的围巾。
——我知道你不愿意不辞辛劳的奔向我,那就还是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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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注定一片狼藉。
纪薰然的抢救室病房外,昏暗绵长的走廊里,韩林和韩妄面对面的站着,「手术中」这三个字发出的红色光芒将两人的面目染上如出一辙的狠戾。他们身侧各自站着很多人,空气仿佛冻得结出冰碴。
十月份的北方,已经冷到睫毛上霜。
“辛苦你了。”
韩林说着,让随从把一个黑色的档案袋递给韩妄:“但派人杀自己的未婚妻,我没想到你有这个本事。”
消毒水味刺激得韩妄眼眶有些酸,他没有伸手去接。
蓦地,韩林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梁圆呢?你把他自己留在那儿了?”一听到这个名字,韩妄忽然觉得有点刺痛:“我没法继续在那面对他。而且陪他住院的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听罢,韩林像听到了好大的笑话:“三儿,你不要真觉得这种人配得上你的喜欢,你和他在一起就算是他的荣耀了。”他的目光似笑非笑:“没人比你更清楚梁圆的角色,就算不是你,他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
这就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