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徒有恋,天上与人间  圆之心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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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忘了,真的是连一丁点儿记忆也没有。
    我不确定——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怎样带著一身血走过京都的大街回到屯所;不确定自己在那一刹那间为何可以那么的冷静地待著;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离开山之绪;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亲手把新见的头给砍了下来,结束了他的生命。
    不记得,不确定,也不清楚。
    本来圆若玉盘的月亮在不经不觉中没了一半,但颜色依然是皎洁柔和的。夜晚泌著夜来香的素雅芬芳,然而那股香味当沾染上了血腥味的时候,奇怪地变成了一阵极为怪异且恶心难闻的味道,令人作呕。
    血拥有美好的颜色,本质却并不如它的外表那般的好。它的丑陋正如它的味道一样,令人恶心非常,可是一旦尝过血的味道以后,便会像是染上了毒瘾似的欲罢不能。无论世界上多么美好的东西,好比说那高傲优雅的夜来香,沾上了血的味道后,那股味道同样是让人厌恶的——而我,染上了血以后,也往往令人惧怕。
    这一点我在街上路上的脸色已经有非常深刻的体会。
    就连自己也厌恶自己的我,又如何能够要求别人不去讨厌、惧怕我呢?现在的我,身上染著的血是那个名唤新见锦的男子的,那个人曾经多次把手伸向我,曾经毫不吝啬地把自己的祝福给我,而我呢?当他为我做了那么多的同时,我又为他做了些什么?
    我所能做的,似乎只有拿起自己的刀,挥向他的头颅,结束他的生命!
    多讽刺!多可笑!
    长长的剑被拖在木质的回廊之上,画出了一道蜿蜒的血路。“吱吱”的嘶哑声音似是野兽的低嚎,悲伤、绝望,而又狰狞——我想现在就连我脸上的表情也是这个样子,也深深地明白自己如今的样子是多么的吓人,仿佛要把所有人都一口吞进肚子才心安似的。
    “唰!”沾著早已干涸的血迹的手轻轻地推开了障子,待定眼一看房里面的情形时,刚刚迈进房间里面的步子猛地收了回来,进去的念头也在瞬间烟消云散。
    众人看著我衣服上、脸上、手上甚至剑上的血污,无不是一脸愕然的表情——近藤看到我以后嘴上嗡动了几下,正欲要站起时却被坐在旁边的土方给拉住了,然后又是一脸狐疑地坐了下来,眸中闪烁著怜悯;新八等人也是一脸无奈的神情,只见新八以手抚额,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忍看我;井上则是低著头连连叹息,脸上是同情又悲痛的神色;平助半站了起来,欲要过来却又不敢,左右为难;土方则轻闭著双眼,依然平静漠然,可是眉毛比起平日又要纠结几分。
    至於总司,长长的眼睫似是张开的扇子般轻颤著,如星辉闪烁的双眸顿时变得黯然失色。牙齿轻咬下唇,怔怔地看著我手里面的长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是终究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手背上的骨节微微泛白,青筋似是快要挣破血肉而出似的。
    “对不起,打扰了,你们慢慢聊。”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左手上缠著沾了血的布条,红色与白色是一种极为强烈的对比,一种是被公认为最纯粹圣洁的颜色,另一种却是世界上最鲜明最肮脏的颜色。左手轻轻地把门给扣上,掩去了那一张一张表情不一的脸,可耳边还是隐隐地听到了他们故意压低了声音却又掩不去担忧的对话——
    “一君他……为新见介错了,对吧?”
    “这样真的好吗?不告诉他……真的好吗?再这样下去那家伙会崩溃的!”
    “如果真的……那也是他自己选择的,不能怨任何人。”
    “……这次的行动不可以让斋藤出战,现在他这种状态只会碍事。”
    “你的意思是——要放弃他吗?”
    “我……”
    “……知道了。”
    断断续续传来的对话并不完全,然而我也没有心思去听他们到底说些什么。这次的事情,既然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要插手,那么便不可能再去做些什么阻碍到其中任何一个人的事情——我深深地明白自己是一个固执的人,甚至有时候是固执到令人讨厌的人,可是在某些事情上我不得不固执,也必须地拥有这些坚持。
    新见,我真的想不到有什么东西可以弥补你……你救过我的命,而我夺去了你的命,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於我来说都是必须用一辈子去偿还的恩情。我不期盼你给予我温柔的微笑,如今的我只想要你多憎恨我一点点,让我不需要觉得负担那么大那么重,至少会让我罪恶感少一点儿……
    然而,你死前担心的恐怕还是那个你一直都无法令你舒心的牵绊——芹泽。说真的,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报答你,可是至少……我是绝对不会再对芹泽拔刀,也不会参与任何有关於芹泽的肃清行动!可是……我知道你也明白的,新见,我也是不会对於土方他们的行动作出任何的阻止——因为,就算你还在的时候,也从来不曾这样做过,就算你离开了,也不会希望我这么做。
    就连你也觉得……芹泽是必须要死的,我知道。
    你就是……因为这个而死的。
    月色浮沉洒落在房间被擦得发亮的榻榻米之上,那柔和的色彩笼罩著早上匆忙落在地上的红枫之上,泛起了如梦似幻的朦胧光泽。我弯腰捡起了那一串似是被人遗弃的红枫,新见的血仍然落在我的手里,可是他赠予我的“幸福”却依然在我的手里面……在那一瞬间,我多么想要大声尖叫,想要把心里面所有的郁闷与悲愤都统统叫出来!可是当张了嘴后,又偏偏叫不出口,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哽咽,都被堵在喉咙间无法出来。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明明就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唰!”背后的障子被打开了,头顶上笼罩著阴影,我低著头看向身前那块地上的黑影,默言不语,始终没有回过头去。忽地,那个阴影动了动,脚步声“咚咚”在响,我能够看到那黑色的裾,不禁心里暗叹著,我便猜到是他——甚至,我已经能够大概想到他到底想要跟我说些什么。
    “我明白的,土方先生……你都不用说。”我轻轻一笑,心里却惊讶著想不到自己到了现在仍然能够笑出来,“你过来无非是想告诉我不需要我出战,对吧?我现在这种状况,对於肃清芹泽这一事来说可以是一个阻碍呢!”我抬起头来对於土方淡漠如水的眸子,里面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带著苦涩的面容,“这种事,我都很清楚。”
    土方沉默了起来,眸光一转,一贯淡漠的表情有些松动,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半晌,他方把目光转移了过去,看向尚未被关上的障子外面,清澈无星的黑夜正在无休止地蔓延到远方去,看不见尽头。
    “你明白就好。”土方淡淡地开口,伸手轻拍著袖口的灰尘,如蝶翼轻展的睫毛此刻便像是被摺合上的折扇一般垂下,掩去了那双如琥珀般的棕黑色,“那样我也能够把这些难以启齿的话省去不说了。”
    “那真好,毕竟我也很难想像土方先生你那个模样呢。”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地说道。沾血的手指不断揉著红枫的幼干,使得枝叶轻颤不止,在夜里晃出了一片诡谲的红色。
    土方微微张嘴正欲说话,忽地芹泽有些嘶哑的声音在门外传来,“土方,现在你应该是很得意才对吧?”我猛地转过头去,只见芹泽站在障子边,裤脚上还沾了些许血迹,估计是刚才不小心沾到的,再往上看只觉得那双眼睛有些涣散,嘴边却挂著些许嘲讽的笑意,“现在我可真的有些佩服你了,原来你的确是一个很有才能的人——而且你的手段,也的确能够让许多人自叹不如!究竟近藤是做了些什么才能够让你这种人愿意为他拚命效忠呢?”
    “这种事,估计芹泽局长你是一辈子也无法理解的。”土方又恢复了平日那种冷漠的姿态,似是在那么一瞬间便开启了保护罩一般,散发著一种疏离感。话音刚落,他便绕过了我缓缓地走了出去,长长的马尾在空中画出了一圈优美的线条,轻拂过我的脸庞。
    我眨了眨眼,却不懂得作什么反应,仍然是呆呆地维持著那个坐著的姿势。
    “真是一个让人火大的家伙呢,土方……”芹泽面带不屑地挑了挑眉,啐了一声。然后又抬眼看向我,撇著嘴道,“也许在这种情况下的确不应该说,可是我再也想不到任何合适时机能够让我说这句话了——”
    “刚才,谢谢你了。”
    我背对著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随即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你是醉了还是疯了,芹泽先生?”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紧,指骨微微泛白,“你竟然跟我说谢谢?对著一个手里面仍然沾著你朋友的血的人……说谢谢?哈,你是疯了吧……芹泽,这可是我活了这二十多年里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我也不想说这种恶心的话——可你应该很明白,那是那小子的意思。”芹泽沉著声音道,“那小子从小就是这个样子,有什么事什么话都给统统藏在心里不愿说出来,可是又偏偏是那么的为人著想……这一次的事情,他的死,恐怕那小子去那边之前也是知道得清楚的。哈……他肯定跟了说了些什么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之类的莫名其妙的话吧?”
    我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过得几秒后方低低地“嗯”了一声。芹泽长叹一声,也坐在门边仰首看向天空,喃喃地道,“那小子……老是在自说自话!他是真的不明白吗……我之所以一直跟他冷战,其实也不过是不想把他扯进这件事里面罢了!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利益纠纷存在。”
    “你的意思是……”
    “啊,就是你想的那样。”芹泽忽地哈哈一笑,点头道,“我是一个很贪心的人,我知道的,总是得一又想二,往往很多事情都看不过去,看到什么都想抢。尽管一心想要当武士,可是总是忍不住要做这种事情……就好像犯上了毒瘾似的,停都停不下来。”他提起一直拿在手里的酒壶,仰头喝了口,“这件事那小子是不知道的,我也一直没有告诉他……因为,他的父母就是死在这种浪人手下!”
    “你知道,浪人的生活都是很艰苦的,许多人都会因为生计而抛弃士道去抢东西……而锦他就是那个被浪人看上的倒霉鬼!”
    “那个时候我才二十岁左右吧,或者还没有那么大。当时我还没加入神道无念流,正在四处地流浪著,救起他根本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就连我自己也弄不清楚当时为什么要救他——不过现在想想,应该是他那种眼神吧!眼瞪瞪地看著自己流血倒地的父母那种复杂得让人无法读得懂的眼神,却同时又清澈得令人愤怒的眼神。”
    “在这个年代之中,要拥有那种眼神是多么困难的事!而在发生了那种事情以后,他的眼睛里面竟然连一点儿仇恨都没有……当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走了进去,打倒了那个浪人,把满身是血的他背去找大夫医治。然后到底是怎么走在一起的呢,我是记不清楚了。”
    我忽然想起了那双深邃得无法看到尽头的眼睛,尽管到了现在,我仍然无法读得懂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眼神。人说眼睛乃是灵魂的窗口,可以反映人们所有的感情……可是在新见的眼睛里面,永远都看不清楚他的想法,像是此刻的天空一般,漆黑无星,清澈得看不见尽头。
    那个人的灵魂,到底丢在人生道路上的哪一个角落了?
    “在道场学有所成后,我便把那小子扔在道场里跑了出来……如你们所知,我加入了天狗党。啊啊,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反正我是又回去了道场又出来,带著锦那小子加入了浪士组……”芹泽有些头疼地搔了搔那头稍微有些乱的头发,“哎呀……虽然说事情也不是过去了很多年,可是我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空白一片啊……什么都记不得了。”
    “那也许……只是因为那些对於你来说都是不重要的记忆吧。”我轻轻地勾了勾嘴角,眼帘半垂,“人总是会把一些自认为不重要的回忆自动消除,尽管这并不是自己愿意的,可同时又觉得无所谓,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打个比方说吧,你会记得自己上个月的今天到底吃了什么饭菜吗?”
    芹泽一愣,忽地又仰天大笑起来,“斋藤,你果然是一个很有趣的人!难怪锦那个怪小子爱亲近你!”
    “有趣的人……”我轻叹著,“谁知道呢?”
    “芹泽……就算你跟我说完这番话以后,可是我的心里面终究还是觉得很不舒服。”我索性平躺在榻榻米之上,闭上了眼睛轻轻地说道,“就算是他愿意的,就算这件事是他愿意的……可是土方先生为什么也能够恨下心来杀这么一个无辜的人?真的,我真的好恨自己为什么……什么都做不了。”
    “土方先生……我不想恨你,可是又让我如何原谅你……”
    “然后,又如何原谅我自己……”
    血腥的味道仍然在空气之中浮沉著,我看著夜空上那只剩下一半的月亮忽发奇想,失去了另一半的它,是否也会像是现在的芹泽那样有怅然若失的感觉呢?我想应该是吧……因为就算是我,当眼眸里面失去了那抹早已经成为习惯的明紫色,也同样地觉得很寂寞。
    我后悔了,后悔答应了他——也许,我、芹泽、甚至还有其他人其实早已经在无形之中围成了一个圆形,尽管不太牢固,可是新见却一直都站在所有人的中心,在不知不觉中给我们作为圆心把所有人都牵在一起,维持著彼此的关系……然而,就在今天,在我把刀挥下去的那一个瞬间,我把这个人从圆的中心里一把抓了出来。
    没有了圆心还能够称呼为圆吗?那是不可能的。
    於是,这个本来便不太牢固的圆就此碎裂了……在我的剑之下。
    而在那个圆碎裂的同时,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也许,只是也许——
    我内心的其中一小部分,也将应声而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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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尽力了啊……颈跟手疼得都快没写了,现在握笔都觉得很难。
    说起来最近对写动漫同人很有爱,有时候写不出这篇的时候就会跑去写写另一篇,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机会把它发出来,不过还是慢慢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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