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切如白染预料的一样，出现在画面中的果然是一个捂着脚踝倒地呻吟的老者，不远处同样也洒出了几株沾着泥土的野菜草药。
    少年拾起草药，扶起了老者；
    少年主动提议送老者回家；
    少年受到了父女二人的热情招待；
    少年在一顿酒菜后昏迷……
    一切的一切都出奇的相似，直如旧事重演。
    唯一不同的是少年只是中了**却未被下燥春，可也正是因此，少年才会在挣脱无果后，遭到了非人的折磨和凌辱，最后带着满身发臭流脓的伤口，变成了一堆被丢弃在废墟中的不瞑目的骨……
    “啪！”
    弹指声响起的一瞬，白染仿佛离水多时终于回到水中的游鱼般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气。
    刚刚他不知不觉就从窥伺猎物的捕猎者变成了猎物本身，于是那些彻骨的痛和绝望都切实的传到了他的身上，以致哪怕已经从回忆中抽离，白染仿佛依旧能闻到那夹杂了血腥与恶臭的腐坏味道。
    这酒果真呛得厉害……
    “还会心有不忍吗？”
    魏燃一边询问，一边将手覆在了白染背上。一股温凉的气息立时顺着其掌心蔓延至白染周身，一点一点驱散了血酒留下的痕迹：“放火烧了聂家村后，他们就离开了，后来几经波折，两人最终还是堕落成了羊皮狼。
    他们捕猎的方式并不高明，大致都是用类似你之前遇到的那种伎俩将过路人骗到家中，靠蒙汉药混着消灵散将对方迷倒，再劫取财物并将其杀害。
    后来为了满足欲望，他们又加上了燥春。可不论美丑，他们从不会留人超过三日。也就是说最多三日后，落在他们手中的人便将由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变成一具具曝晒在荒野中的无名尸骸。
    刚刚你看到的那名少年就是他们的第一个猎物。
    如他一般的猎物后来还有很多，只是这血酒喝多了极易伤神便不给你喝了。当然，若你不信也可以去外面的废墟里翻找一下。这聂家村作为他们的根和最常待的一处据点，里面必定埋藏了不少骸骨。
    这屋子里也总有冤魂盘踞，小郎君，你难道看不见吗？”
    小郎君，你难道看不见吗？
    似有无形的钥匙开启了封印，白染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被黑色印记所覆盖的左眼猛地疼了一下，如同眼球内部有一把锐利的匕首欲要强行刺破封挡了视线的纸，一刀一刀，刀刀入骨。
    剧烈的疼痛迫使白染下意识的阖起了双眼，却意外的发现阖眼后的世界竟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出现了无数鬼影飘浮，面目狰狞的聚在聂家兄妹四周似要择人而噬。
    这就是他们的“老朋友”？
    如此多的鬼物聚集，难怪这厅堂的温度如此之低。
    白染如此想着，却未曾注意左眼的疼痛已然消失，彻底的连半点儿余感都没有留下。
    魏燃也已收回了覆在白染背上的手：“现在让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小郎君，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呢？”
    ……
    聂家村的废墟上又起了一场熊熊的火，橙红的火舌肆无忌惮的舔食着村里最后一间挺立的房屋，滚滚浓烟伴着木头燃烧而起的“噼啪”声直冲天幕。
    一丈之外，白染蹙眉看着眼前的大火，仍有些不敢确定此举到底是对是错。可他确实在废墟中找到了好些骸骨，不少看起来都还只是孩童而已。
    还有那佩剑的英气少年，他循着记忆在废墟中找到他时，少年昔时神采奕奕的眸已彻底化作了两个黑黢黢的洞。他甚至连他的样子都难再记起，只记得他有一个善良又不失侠气的名字——吴侠。
    与白染并肩而立的魏燃视线始终没有从白染身上移开过，自也没有错过白染脸上露出的挣扎和迟疑。于是了然一笑，幽幽开口：“小郎君，你在戏折子里应该看到过一句话叫”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吧？”
    白染点了点头。
    “那你是如何看待这句话的？”
    “……是说恶人之所以为恶，大抵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是没错。”魏燃笑了笑：“可你得记住，不论恶人为恶的原因有多充分，可恨就是可恨，哪怕他们的某一面表现的再可怜，你也不能因为他们的可怜就忘记了他们的可恨。
    自古以来，世人总觉得活人比死人重要，道理虽是没错，可也得分是什么样的活人。否则仅凭一句”逝者已逝”便要求那些无辜的死者原谅那些活着的凶徒，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白染无言。
    他承认魏燃说的没错，戏折子里也总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聂家兄妹所犯得恶也确实足够他们死上无数回。可若要他亲自担当那个手染鲜血的刽子手，白染心里总还是会有些不太舒服。
    “慢慢你就会习惯的。”
    毕竟救世的路注定了要从血里走出来。
    话音落地，不等白染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便见那火光中忽有无数虚幻的身影冒出，立于半空向着他们拱手一拜，而后化作点点白芒相继散去。
    其中有劲装少年落在最后，临走前抛下了自己背上的剑。
    长剑划过半空，准准的飞向了白染。
    白染下意识的抬手接住，不想竟真接到了一柄寒凉的剑。
    讶异的抬头仰望，空中却已没了少年的影子，只得低头重新看向了手中的剑。
    那是一把看起来极为老旧的剑，剑鞘上布满了大片大片的黑红色，仿佛经年干涸的血。剑也只是普通的铁剑，剑身上还有数道贯穿两侧的裂痕遍布却诡异的并未断裂，似在碎裂之时被人凝固了时间。
    白染想了想，转身将剑递给了魏燃：“真正帮他的是你，这把剑……”
    “这是你的剑，你好好收着。”
    魏燃毫无接剑的意愿，只一把勾住白染的肩膀，半拐着他往村外走去：“不过话说回来，人家那小少年都知道有恩必报，临走前还赠了你一把不错的剑。我于你可是有着救命之恩的，小郎君，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啊？”
    “我叫白染，不叫小郎君。你想让我如何报答你？”
    “戏折子里不都说”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嘛，要不你以身相许吧。反正咱俩都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只差个夫妻之名而已。要不咱们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就把夫妻之名落实了如何？”
    “……”
    “你怎么不说话？你这算是答应了？唉，娘子你慢点走，等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