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4、Shaw(I)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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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色的鸟儿在我们头顶盘桓歌唱,
    歌唱着那些美好却不可实现的事,
    那些可爱却从未发生过的事,
    那些现在既成如此却本应该另样的事。
    ——奥斯卡·王尔德
    李京浩似乎察觉到我要发火了,赶紧出来打圆场,“Shaw,抱歉,我来处理。”
    “李司长最好先处理眼下的事,关于Syd死亡一案的调查结果,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没有,”他几乎没有犹豫,“所有的案件细节,都写在这份报告里了,Sdy是自杀,没有什么可解释的。”
    这话一出,那些记者顿时像被点燃的炮仗一样,拼命把手里的话筒往门前递:
    “李司长对Sdy的死因没有任何疑义吗?”
    “那请问为什么要开启重查Sdy死亡一案的司法程序?”
    我正要转身进去,安在基却拦住我,笑嘻嘻地问:“Shaw,您对那份卷宗有什么疑问吗?”
    “嗯?”
    李京浩反问:“安部长,Shaw是执行委员会的探员,又不是警署的刑侦人员,您这么问他,有些强人所难了吧?”
    ICPO名义上是国际刑警组织,但执行委员会不过是处理行政日常事务的部门,在那里工作的人,大部分是一群常年坐办公室的人,哪里看得懂案卷。只有总秘书处和分驻各成员国的中心局,才会配备相关警员。
    一经李京浩质疑,记者们开始小声议论:
    “Shaw作为ICPO派驻的探员,难道不懂怎么看案卷吗?”
    “ICPO怎么派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
    “Shaw,这份卷宗……”黎伟成又像刚才那样,咋咋呼呼地跑出来。
    “别吵。”
    “哦,”他把卷宗递给我,“我看完了。”
    “有什么问题?”
    “想问李司长几个问题。”
    “问我?”李京浩疑惑,“黎先生,有什么问题请问。”
    “李司长,新沙市的警署,有专业的法医人员吗?”
    “是这样的,新沙……”
    安在基抢在他前头开口:“两位,李司长才上任不到一年,新沙市警署部门人员,是由立法部一手搭建,鄙人知道的会更全面些。如果不介意,让我来向二位解答。”
    黎伟成又问:“安部长,那新沙市有专门设置法医鉴定局吗?”
    “当然,不过新沙的法医鉴定局归属检察院,不在警署管辖范围。”
    “所以法医局和警察署,都是直接听命于检察院?”
    “可以这么说。”
    “二位可能……可能不太了……了解鄙国的刑法体系,”那位口舌不利索的检察长费力地开着尊口,“根据……”
    我直接打断他:“韩检察长不必费口舌,我了解过,根据贵国的《检察厅法》和《刑事诉讼法》规定,检察机关是刑事案件中的侦查主体,警署在其中只起辅助性作用。”
    “是,是的……没错。”
    我示意黎伟成:“继续。”
    他悄悄用安江的语言小声跟我说:“Shaw,后面有些字我不认识……”
    我白了他一眼,继续翻那份卷宗,直到最后一页,死者的遗照映入眼帘。
    那张脸映入我的瞳孔时,猛然觉得心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跳动得很艰难。
    她笑得很开心,很安详——像极了我那位躺在奥本山公墓的姐姐。
    生命唯有逝去,才会被珍惜。
    黯淡的童年,姐姐是和我相依为命的同伴,虽然她总被母亲刁难。
    姐姐十六岁那年,母亲往家里领进来四五个男人,如同相看驴马一样,相看姐姐。
    从牙齿、头发,到脚趾,无一遗漏。
    他们走后,家里破天荒连续吃了好几顿白米,顿顿撑到嗓子眼。
    即便肚子被填得近乎想吐,也要拼命做着吞咽的动作,才能把这恶心的感觉压下去。
    父母因为吃上白米,过了几天好日子,争吵也不像从前那样频繁。
    我天真的以为,那几个人或许是神父口中说的主,解救众生,解救我们。
    暴雨交加的夜晚,他们又来了,不是带来白米,是要带走姐姐。
    从姐姐的哭喊声中,我似乎听明白了,母亲把姐姐卖给一户人家,今天是交货日。
    货?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牛马,不是物件,不是属于谁的财产,而是人啊!
    后来我阅读美国历史,读到废除奴隶制那章时,了解到在林肯先生发表《解放黑奴宣言》前,那群苏丹人、班图人、科伊桑人,以及俾格米人,经历了将近170余年的被奴隶,才看到自由的曙光。
    那东南亚呢?安江呢?我的家庭?我的姐姐呢?
    穷人不配谈自由,不配谈人权,不配决定自己的性命。
    上帝最大的仁慈,就是赋予这样的人以生命,或许,这也正是上帝最大的残忍。
    我的欧洲同学对祖先如此恶行感到震惊,不可思议。
    他们所崇尚的自由、和平,完全被他们的祖先抛诸脑后,丢得干干净净。
    后辈们在祖先以血腥的方式掠夺来的土地上,踩在被他们几乎杀尽的印第安人的领土上,高喊着独立、平等。
    该是多么的讽刺!
    姐姐被带走后的第二天,门再次被敲响。
    “送个鸟来糊弄老子?!”
    我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紧接着,我的父母被他们不由分说按到在地,拳打脚踢。
    那时我只是躲在房间里,隔着门缝,看到我的父母,几乎不曾被打死。
    然后,无休无止的殴打、辱骂,继续成为我之后的生活中,每日必不可少的项目。
    直到我的母亲,被醉酒的父亲活生生打死。
    姐姐建议父亲,掘开屋前那条臭水沟,把母亲的尸体丢进下水道,毁尸灭迹。
    不知道死了的母亲,是否会因为被弃在这腌臢的地方而感到愤怒、绝望?
    入夜,姐姐悄声告诉我:“我会去告发父亲,然后我们再一起离开这里。”
    “你说什么?”
    “我的男友要回去了,我会跟他一起走,带上你。”
    “你早就计划好了,对吗?”
    “不然呢?那个女人要拿我换粮食、换钱,凭什么?就凭生了我?屁话!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死!我们那个父亲,想到他那恶心的样子,我就反胃!”
    “就算你要远离他们,为什么一定要他们死?”
    她忽然用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我,问:“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我竟找不出可以反驳的语言。
    “我是不打算再和他们有任何牵扯,一想到血液里流淌的是这样劣等人的血,真是让人沮丧。”
    她越说越激动:“我很爱我的男友,甚至打算结婚,为此我连水扬都给了他。如果让他知道我有这么上不得台面的父母,还会和我结婚吗?”
    “那为什么要带上我?”
    “他说你很了不起。”
    “很了不起?”
    “没错,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幸好他愿意带上你。”
    或许是因为她和那个男人的每次幽会,都会带上我做掩护,男人为表感谢也说不定。
    姐姐口中的美国男友,年龄几乎能做我们的父亲了。
    那天我在楼下,玩着男人的手提电脑,耳朵里是那些男女欢爱的声音。
    网页的浏览记录上,有一个“Giga”的官网,这是姐姐曾经跟我提起过。
    点进去,是大篇幅的测试题。
    楼上的声音很放肆,我只能借答题来分散注意力。
    填写名字等一系列信息耗费了我大量时间。
    做完测试后,我没有等到分数出来,姐姐已经穿着崭新的衣服走下来了。
    再往后,穿着青色军制服的人把父亲从肮脏的床铺上拖下来,当街执法。
    父亲死了。
    他死的那天,街边的新店开业,鞭炮放得很大声,震耳欲聋。
    后来,我和姐姐跟着那个男人,踏上前往美洲大陆的穷途。
    那一年,我16岁,我的姐姐,刚好2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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