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1、Shaw(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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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是慈悲的,
它宁愿以雷霆的火力,
去劈碎一株槎桠壮硕的橡树,
却不去损坏柔弱的郁金香;
可是骄傲的世人掌握到暂时的权利,
却忘却了自己琉璃易碎的本来面目,
像一头盛怒的猴子一样,
装扮出种种丑恶的怪相。
——威廉·莎士比亚
郑怀民死后,唐成泽中将接替了安江对外安全总局局长一职,成为我的直接领导人。
在我痊愈出院后,唐成泽把我从刑事科学院调离,正式委任我为安江技术一局负责人,接手的第一个案子,涉及到几个在福零路闹事的混混,就昨天白天的事。
“闹事的混混?需要我做什么?”
我可不会认为成泽中将把我从科学院调出来,是让我去做社区调解员的。
“本来只是个小打小闹的案子,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其中一个惹事的当晚失足淹死了,尸体刚从在红沿河里捞上来,送到一局,家属都闹上门来了,说人死跟我们脱不了关系,你带几个学生去解剖室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为什么说跟我们有关?”
“白天警队执法时给了他们几棍子,这些家伙也真是胆大,居然反过来想抢警队人员的枪,你说是不是疯了?”
“谁带队出警的?”
“郑安林。”
“安林中校?怎么会让他亲自带队出去?”
郑安林是一局A62的负责人,职位仅次于总局。
他能坐到这个位子,虽然跟殉职的父亲郑怀民有莫大的关系,但就业务能力来说,郑安林并不比局里的任何人差。
“之前出现的打架斗殴,由他出面处理效果都出奇的好,最近上报的聚众赌博、当街斗殴的案子也少了很多,这方面他拿手。”
“然后呢?”
“小混混们没讨着好,其中一个叫嚣着让安林晚上在红沿河等着,当时很多人都听到了,尸体又是从红沿河捞上来的,家属肯定认为是安林让人干的。”
“昨晚安林中校在什么地方?”
“秘书说他昨晚一直待在办公室,没有出去过。”
“他的秘书?”
“嗯。”
一周后,我在一局办公室的走廊上遇见郑安林,之前我曾在入职礼上和他有过几面之缘,日常的工作中,我们几乎没有什么往来。
“Shaw,福零路的命案处理得怎么样了?”
“我只负责做尸体鉴定,不负责查案。”
他指了指我手里的文件,问:“这是结论?”
“对,正要给将军送过去。”
“结果?”
“中校先生,这案子你涉事其中,抱歉我不能向你透露其中细节。”
他完全没有因为我的拒绝而生气,甚至玩笑着说:“哦?看来案子没有真相大白之前,我得自觉地找副手铐戴上才行了,是吗?”
“这倒没有必要,”我笑着回他,“放心,结果肯定与你无关。”
他听到这话时,眼底反而掠过一丝惊讶,确定似的又问我一遍:“结果肯定与我无关?”
“怎么,难道你觉得,这案子跟你有关?”
“我可没这个意思,”他摆摆手,“你还是赶紧去吧,别耽误工作。”
唐成泽翻阅这份尸检报告时,不停地向我询问细节,似乎不太相信这个人的死亡原因跟他杀无关。
“尸体内检测出可待因和麻黄碱的成分?”
“是的将军,死者生前有服用联邦止咳露的习惯,其主要成分就是可待因和麻黄碱,两者均含有麻醉、毒性成分。”
“有没有可能是被人下毒麻醉以后,再扔到河里溺死的呢?”
“可能性不大,可待因有极好的止咳作用,是吗啡的衍生物,虽然成瘾性没有吗啡那么强,但长久服用也会容易形成依赖,而且不容易被戒掉,还会产生幻觉等精神症状。长期大剂量服用联邦止咳露的患者,中毒症状跟海洛因、吗啡是一样的。”
他听完我的话后,用略带遗憾的语气说:“行吧,那就这么去回复死者家属好了。”
“是。”
我从将军的办公室出来,准备去走廊上点根烟,正当我满口袋找打火机时,一个点燃的火机适时伸过来。
是郑安林。
我借他的火点了烟,“中校不觉得今天跟我碰面碰得有些频繁了吗?不怕别人觉得你有问题吗?”
“我牵涉进这桩杀人案,要是表现得完全不在意,才是真的有问题吧。”
“死因系意外溺水,跟他杀无关。”
“我知道,你在汇报之前不是就已经说过,案子和我无关了吗?”
“那您还担心什么?”
“我只是好奇,被我父亲委以安江公安部安全一局首席法医的Shaw,是怎么看待这桩案子的?”
“鉴定报告上怎么写的,我就怎么看待。”轻轻掸去烟头上多余的烟灰后,我反问,“中校这么在乎我的看法吗?”
“当然了,毕竟你曾经和阮氏走得那么近,唐成泽让你来做尸检,不就是为了置我于死地吗?要是被扣上杀人的罪名,那可真的太冤了。”
郑怀民生前和唐成泽不睦,几乎整个安全局都知晓。
之后郑怀民被人枪杀于并局典礼上,郑安林当然最怀疑的是唐成泽这个父亲生前的政敌。
毕竟唐成泽可是有前科的——当年外线局的枪击案,就是这位成泽中将买通ASN的人做下的。
买枪的唐成泽,卖枪的阮业斌,都是郑安林将要对付的杀父仇人。
而阮业斌的儿子阮文越,和我是大学校友,所以他对我怀有戒心,是情理之中的。
可惜他竟完全不知道,动手枪杀他父亲的人,是我的小朋友0107。
在这里,没有谁是纯粹的局外人,每个人都在暗自盘算着自己的计划,自以为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
我也不例外。
郑怀民此前因为那把德国HKP7猜忌过我和ASN的关系,说不定郑安林也会想当然地以为,他父亲的死,跟我有莫大的关系。
当然有关系。
可我得极力地把自己从这些关系里择干净。
就像他想证明自己跟这起溺死案无关一样。
我们都戴着面具,卖力地表演,意图撇清自己。
“我想你误会了中校,我不过是照实报告,没有想置谁于死地,更何况我与中校无冤无仇,又有什么理由要陷害你呢?”
我不但不会陷害他,还会替他掩盖不利的证据。
“无冤无仇?真的吗?”
“怎么?难道中校自认为,做了什么对我不利的事吗?”
“倒也不是,”他踌躇一阵,终于露出底牌,“父亲生前跟我说,你和阮氏交情匪浅,跟ASN也有牵扯。”
“仅仅因为一把枪,就怀疑我和ASN有牵扯?”
“我有理由这么怀疑。”
“好吧,既然您这么坦诚布公,我也跟您交个底,阮文越确实是我的校友,我们的关系虽说不差,可也并不见得有多好。至于ASN,你认为阮文越会允许我插手?”
“可你有ASN的枪。”
这把枪还这是给我带来不少麻烦啊!
“我在读书时,曾遭遇过一场枪击案。”
“你们校区的那场枪击案?”
“嗯,那把枪是阮文越送的,我在毕业搬家时弄丢了。”
“弄丢了?那么明显的一把枪,你给弄丢了?”
“我如果身上带枪的话,是过不了安检的。”
他似乎暂时找不到问题了,可我绝不可能给他停下来思考的余地。
“中校,两个月前您带人去处理潮安街的闹事,当时抓回来的人里面,好像就有这个死者黄威,是吗?”
“你记得挺清楚。”
“当时你还特别向拘押处的人说过,黄威有服用联邦止咳露的习惯,对吧?”
“是又怎么样?”
“我有些好奇,他只不过在拘押处关押了不到一周的功夫,怎么这联邦止咳露的服用,在他出去后,剂量就忽然增加了许多?”
我曾向当时和郑安林一起出队的人问过,这个叫黄威的人,闹事不止一次,顶撞也不止一次。
郑安林出队解决斗殴,之所以能有奇效,办法其实很简单,那些被抓进来家伙们,每天都会接受来自这位中校的“亲自慰问”。
皮开肉绽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黄威出去时曾扬言,一定会报复。
而他在拘押处时,联邦止咳露的作用就不仅仅用以止咳,更有麻痹神经、止疼的功效,服用剂量增加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一直延续到出狱后,黄威的服用习惯就再也没变过,直到再次惹事,也就是这一次。
他去到红沿河赴约前,有服用过联邦止咳露的迹象,想来神思涣散之际,不慎掉入河中淹死,也就不意外了。
这事跟郑安林有关吗?要说有关系,好像也有那么点,但关系似乎又不大。
可如果把事情完整地告诉唐成泽的话,只怕不光会让郑安林背下杀人的罪名,还要加上“虐待人犯”一项,他的前程毁了不说,余生大半都只怕要在监狱中度过了。
现在的一局,自从郑怀民死后,唐成泽大有只手遮天的态势,唯独让他忌惮的,就是郑安林中校,虽然郑安林的军衔跟他还有一定的差距,但在职务上仅仅相差一级。
我可不想让唐成泽太过风光,况且,郑安林对阮氏怀恨在心,保他的话,说不定以后会有大用。
他微眯起眼,眼缝中射出冷冽的光。
“中校大可放心,我没有将这些呈报给中将,你就应当清楚,我不会是你的敌人。”
说到这里,一根烟刚好到底,苟延残喘的烟光,被尽数按压进白云岩磨成的石渣后,全无丝毫复燃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