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Shaw(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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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挽救得了,
或是无可挽救,
总之,
我不再离开此人,
无论到任何地方,
我都将跟随此人而去。
——志贺直哉
“Shaw,你的东西。”
是阮文越寄来的。我正拆包装,刚才那位同事凑过来问:“什么好东西?”
“一本记录册,”我晃晃本子,“今天不出勤吗?”
“出啊,福零路,马上就走。”
“猫丢了还是人丢了?”
任职将近一周,每天接到最多的案子,不是家里宠物丢了,就是老人丢了。
安全一局的警员们,充当兽医和护工的机会,多到不可计数。
我在技术一处任职,头衔是“安江公安部安全一局首席法医”。
听起来很唬人。
不过是个外聘的闲职——因为非本国公民。
由安全一局局长郑怀民中将亲自管理,也就是我的直接上司。
按着惯例,上任第一天,我应当去拜会他,不过这位中将正在印尼度假,要见面的话可能得半个月后。
“什么都没丢,一伙年轻人聚众闹事,不省心啊!”
“教训一顿就好,别闹大了。”
说话的是另一位同僚,年纪稍长。
我翻开记录册,把那张皱得不成样子的纸放进去。
技术一处的刑侦科二队,是我的办公室,每天有人来定时打扫。
我只需要早上八点半准时出现在这里,看看传达室送来的报纸,和同事们闲聊,打发时间。
然后等到下午五点,准时离开。
能扰我清闲的只有命案。
我不明白很多侦探小说中,只要主人公身份是法医或警察,就会设定一个接一个的命案。
更有甚者,例如变态杀人、雨夜夺命、连环分尸等骇人重案,层出不穷。
似乎只有事态严重,才会显出主角的聪明睿智。
现实生活中,哪里有那么多疯狂的命案?
特别像安江这样的城市。
我倒不是夸赞安江的治安:它就像一个娇弱的女人,小症候不断,却很少出现能危及到生命的重病。
这里每天会上演至少百起民众纠纷,或是如我上面提及的丢猫丢狗之类的琐案。
现实少有惊天动地。
要是在司鉴所供职的话,就不见得有这么清闲了。
司法鉴定中心工作的法医大多参与的是民事纠纷在诉讼过程中产生的一系列项目鉴定。
比如,未上升到刑事程度的聚众斗殴,就需要通过司鉴所出示伤残等级报告,用作民事纠纷的裁决依据。
又比如,影像资料、文件资料的真伪鉴定,再或者,亲子鉴定——虽然很少听到有人来做这个。
我供职的技术一局隶属公安部刑侦科,负责刑侦方面的临床鉴定。
按理说,活体伤残鉴定也应该属于我的职责范围,只是没出人命的案子,公安部都尽量以民事纠纷来处理,也就送不到我这里了。
无聊之余,我问到了二哥提及的那位外线局小伙子,有同事给我看了他的照片——二哥说的没错,果然仪表堂堂。
英年早逝,确实挺可惜。
阮文越在电话里对我提及ASN的态度很含糊、敷衍,跟我预想的完全一样。
ASN是“刺客”的缩写,刺客一词,源于十一世纪末,阿拉伯半岛的教会组织,以刺杀十字军为主。
刺杀,是刺客主要且唯一的任务。
东南亚有许多这样的刺客,他们大多受雇于政界人士,是政治家们用作对付敌手的重要工具之一。
只要为这些家伙准备一把枪,以及高昂的酬金,他们就会为你解决麻烦。
近年来,死于刺客之手的政治领导人物不计其数,只是这些刺杀者来自世界各国,别说抓捕困难,就算是抓到,也会因为各国之间律法有异,出现判决不一的情况。
之后ICPO的介入调查,虽然在打击刺杀犯罪上起了显著作用,可到了最终判决的这一步,还是会存在争议。
我和阮文越口中说的ASN,是目前为止全球影响力最广的杀手组织。
这个祖师制造了许多臭名昭著的枪击案。
不仅政界人士,就连ICPO的警探,命丧其手的也不再少数。
也只有ASN,敢公然与国际执法部门对抗——当然,带来的结果是毁灭性的。
遭到国际组织强势打击的ASN,某段时间就像消失匿迹一样,再无一丝音讯。
或许这是好事。
可对于政客而言,尤其是东南亚国的政界人士,ASN的消亡就像蓦地被人下了枪,让他们不再具备攻击力。
毕竟像ASN这样庞大且做事严明的杀手组织,只要有枪、有钱,其余的,它都会帮你解决。
不用担心刺杀失败,不用担心身份泄露——这都是ASN的规矩。
我当然知道郑怀民中将对我有戒心,他深知ASN的创始家族是阮氏,肯定也打探过我和阮文越的关系。
在我去安江前,阮文越曾经告诉我:得小心堤防这个对外安全总局的负责人。
“ASN的杀手曾经受聘去刺杀郑怀民的手下,他要是知道你跟我关系不错,一定会对你有所戒备。”
郑怀民绝不可能放心把我这样一个受过欧美教育的无国籍人士安进政府执法部门,特别是还跟阮氏有过交集的人,我的电话被监听可能性是很大的。
即便我现在的职位听起来很唬人,但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职位。
专人接机、别墅住所,不过是另一种方式的监视。
所以我才打了那个电话,故意在电话中提及ASN。
阮文越在电话中的敷衍强硬态度很明显地传达了一个信息:他绝不会跟我谈论丝毫关于ASN的事。
这也是我想传达给郑怀民的讯息。
至于那把枪,在毕业前我已经送给了0107,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小崽子派上用场。
德国HKP7,配备9毫米帕拉贝鲁姆弹,不算少见,不过身份很特殊——美国军方专用手枪。
即便拥有持枪证的美国公民,也不可能拿到这种枪。
我也是用这把枪救下的0107。
那是的他,还是个蛮横的狼崽子。
在医院待了将近大半个月的时间,小朋友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也准备接他出院了,虽然在医院有医生护士照看,可我还是有些担心。
不知道这小子发起疯来,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比如捅人那样的事。
“喂,过来!”
从医院出来那天,回家的路上,他一直保持着跟我一米开外的距离,不远不近的。
见我站住冲他喊,他也站住,不听话,不过来。
“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点头。
“过来。”
僵持。
“你不嫌冷吗?”
波士顿正值一月初,晚上基本到了零下几度,两个大男人……不,一个大男人,一个小崽子,就这么隔空站着。
“过来,别走我背后。”
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在我背后,突然亮刀子。
他往前试探性迈了两步后,我实在被冻得受不了了,直接走过去,抓起他的后颈,像拎刚出窝的狗崽崽,大步流星。
“放……放手!”
还是一开口就漏风。
他气急败坏地从我手里挣出来,眼神狠烈,偏偏一张嘴,就全部破功了。
虽然好不容易听他开口说出叫我滚开以外的其他话,却一句比一句滑稽。
“明天带你去补牙,老这么说话可不行。”
“你是谁?!”
在把他扔进医院后,我大部分时间都忙着理查德先生手上的实验项目。
偶尔去医院看这家伙,他也多半在休息,就算清醒着,也不理我。
我翻开夹克上衣,从里面掏出学生证,“我在这里读书,看到没,过了那条马路就到了。”
我指了指隔着一条街的校舍楼——法学院博士生的校舍。
他拿过我的证件,翻来覆去仔细看。
这小子,真的不冷吗?!
我一把抢过来,塞口袋里,“先把英文学会吧小朋友,证件上的名词,你看得懂吗?”
临床生物学和法医学,我不信他能看懂这两个专业名称。
我又问他:“走不走?”
终于点头了。
学校特批给博士研修生的单人校舍,虽然以“校舍”命名,格局却更像个单身公寓,厨房、卫生间、阳台,一应配备齐全。
“Shew?”
我正在衣柜里找衣服,准备让他洗个澡,把那身衣服换掉——虽然已经干洗过,可衣衫料子实在劣质得很。
“我叫Shaw,”我扔给他一套衣服,他的身形跟我差不了多少,只是太瘦了,“不是Shew。”
这小子又伸过手,掌心向上对着我:“怎么写?”
我在他手掌上比划,纠正他的读音,“S-H-A-W,Shaw,别再读错了。”
写完后,他的手不动,仍然摆在面前,又问:“枪,能给我看看吗?”
得寸进尺。
倒是那双眼睛,看起来好像没有之前那么防备了,乖得有点反常。
我预料他拿到枪后一定会翻脸,手却还是忍不住,将那把枪递给他。
果然,一拿到枪,他立刻收起刚才顺毛崽的样子,眼神转而凶煞地盯着我,枪口也正正指着我的胸口。
果然没令我失望。
“为什么救我?”
“杀人需要理由,救人不需要。”
“我不认识你。”
“或许可以考虑认识。”
“放我走。”
“我没有限制你的自由,”说实话,我一点也不紧张,“门在那儿,你随时可以走。”
趁着小崽子眼珠转向门口时,我利落地下了他的枪。
上一个敢拿装满子弹的枪对着我的人,是那个枪击案的匪徒——不过他可没有这个小朋友幸运。
“以后枪口对准别人的时候,记得下保险,”我拿起枪,在他面前示范一遍,“枪的作用,是杀人,不是吓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