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楼门口。
    虽然早就从谦非的地图上见识了天香楼的大，可当天韵真正站在它门口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它的富丽堂皇所倾倒。
    三层高的建筑灯火通明，玫瑰色的轻纱随风飘扬，窈窕妩媚的身影若隐若现，悠扬的琴声随风传来，一个词浮现在天韵的脑海：瑶池仙宫。
    子建到城外找他的人马去了，所以现在站在天香楼门口的只有天韵和谦非两个人。
    天韵正欣赏着天香楼的旖旎景色时，站在她身边的谦非却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
    “欧、欧阳，”他轻唤几声，把天韵从沉醉中唤醒，“你……你看那边……”
    “什么啊？”天韵恋恋不舍地把自己的目光从楼上收回来，转眸顺着谦非手指的方向看去，眉毛不禁猛地一扬——
    一群花红柳绿的青楼女子正挤在天香楼门口，个个搔首弄姿，风情万种，娇声嗲语，闻者先酥。一个少爷打扮的男子摇着纸扇刚刚靠近门口，这群女子便一拥而上，你搂我抱，簇拥着这位少爷快步进了天香楼。
    “这……这么热情……”望着他们的背影，天韵和谦非早已目瞪口呆。
    “欧、欧阳……”最先回过神来的谦非望向天韵，“她、她们这样，你打算怎么进去？”
    “……”呆立在那里的天韵并没有听见谦非刚刚的话，她睫毛一闪，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对了，谦非，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啊？什么？”谦非一惊，不明白天韵为什么突然答非所问。
    “那个，你要记住，”天韵盯着谦非，一本正经地说，“记住你来天香楼是做什么的，不许和那些女人……”她头皮一麻，脸颊有些发烧，“……听清楚了没有？”
    “……”谦非望望天韵，只见她挑着眉毛，严肃地望着自己，双颊却已经微微泛红，一抹笑意不由自主地浮上他的嘴角，他点点头，同样一本正经地说，“好，谨遵欧阳小姐之命，卑职记住了。”
    “呼，那就好，你可记清楚，要是被我发现……我可一定要亲自收拾你的！”天韵撇撇嘴巴，松一口气，转身道，“时间宝贵，我先走一步啦！”
    “哎，等等！”谦非喊住天韵，“你想好怎么从那一帮……进去啦？”
    “这有何难？”天韵回过身来，明亮的眸子一闪，笑道，“就凭这几个烟花女子还想拦得住我？倒是你要小心些才好！我走啦！”
    天韵冲谦非挥挥手，轻盈地跃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谦非微笑着目送天韵的背影渐渐消失，白皙的脸颊微微一红，棕色的眸中闪动着难以掩饰的明亮星芒。
    片刻之后
    天香楼大厅
    天韵笔直地站在一群来来往往的人中间，得意地扬了扬自己的眉毛。谦非也太能操心了，居然担心她会通不过门口那道桃花墙，她欧阳天韵这些年的轻功可不是白练的，普通人根本不能跟上她的脚步，三晃两钻便顺利地闪了进来。嘻嘻，那帮风尘女子恐怕还在惊讶为什么一个大活人眨眼间就从她们的眼皮底下消失了吧？
    一阵香风迎面吹来，天韵冷不防被呛得连连咳嗽，她急忙掩住鼻子低下头去，这里的脂粉味还真不小，她还是快点完成任务，速速闪人为妙。
    箱子箱子箱子……天韵环顾四周，她要找的箱子……会在哪里呢？
    天韵正东张西望，一个娇柔的女声突然飘进她的耳朵：
    “少爷！”
    这个声音似乎离她很近，不过天韵并没有在意。反正又不是在叫她，怕什么？她继续搜索着她的目标，右边已经打量了一个遍，那就转身再看看左边——
    “啊！”
    天韵一回头，正好对上一个青楼女子的脸！她的鼻尖几乎碰到了天韵的鼻尖，而且大概是因为靠得太近，她的眼睛在天韵眼里简直大得出奇，再加上满脸的香粉和鲜红的嘴唇，有那么一瞬间天韵几乎认为自己碰上了妖怪。
    “少爷！”那女子有些委屈地嗔道，“刚刚红儿叫了少爷几声，少爷怎么都不理红儿呢？”
    如果这世上有个“娇声嗲语大赛”，这位红儿姑娘一定是当之无愧的冠军！！
    “你你你……刚才是叫我？”天韵的舌头都被酥得不怎么灵光了。
    “对呀~”红儿娇滴滴地点头，“少爷怎么一个人呢？今夜让红儿陪少爷玩个痛快好不好？”
    在红儿含情脉脉的注视下，天韵猛地回过神来：对了！现在她穿的是男装！
    万一让这个红儿缠上，光招架她都不知道要花多少工夫，哪还有机会去找那些箱子？
    再说，看她这架势，万一自己被拉上二楼……那可就彻底完蛋了！
    不行，我得想个办法甩掉她！
    天韵转转眼珠，眼前灵光一闪。她眨眨眼睛，对红儿笑道：“好啊，少爷我还真是第一次来，对这里不熟悉，你看那边，那是干什么的？”
    “哪里？我看看~”红儿顺着“少爷”手指的方向看去，“哦，那里啊~那里是……”
    红儿含情脉脉地转身，突然发现刚刚还站在她身边的“少爷”已经消失无踪：“呀？人呢？？”
    比起天韵的刺激经历，谦非的天香楼之旅就显得顺利得多，心思慎密的他特别擅长把握时机，在一大群客人涌向天香楼的时候混了进来，并且用同样的方法顺利地上了楼。因为每次在有女子向他走来时他都能即使躲开，所以没有多久他就把二楼三楼找了个遍。果然不出他所料，东西并没有藏在楼上，于是他便回到二楼，径自寻到最靠近大门的一个小厅堂，这是他在客栈与天韵子建商议好的会合地点，一个时辰之后，无论有没有收获，都要在这个地方碰头。
    这是个不大的厅堂，周围只有几套桌椅，谦非环顾四周，挑了一个最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面前是个很简单的方台，四周挂满垂地的白色轻纱，依稀可以看出台上几个窈窕的影子，在古琴箜篌之间轻轻地飘动。
    一个女子向几个听众行了个万福，然后轻抚琵琶，朗声唱起了一首不知名的曲子。坦白地说，这女子唱得还算不错，可谦非听着听着，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了漓星江上那个坐在船头，歌声像水花一样晶莹清脆的女孩子身上。随着记忆中明快的旋律，他的眼前浮现出她肆意飞扬的发辫，灿烂自信的微笑，她对着右手旋转的笔咬牙切齿，她站在舱顶上得意地冲他扬扬眉毛，她睁大眼睛专注地盯住他手中的扇子，还有发现血灵薇的船时她高兴地振臂欢呼，双眸中闪现出的那抹星辰一般的明亮……
    他痛恨血灵薇，因为她们谮害忠良，但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对她们又有了隐隐的感激。
    如果不是她们，他就没有机会被调出深宫，更没有机会认识这个活泼独特的欧阳小姐了。
    也许这就是从前读过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想到这里，谦非不禁莞尔。
    台上的女子一曲唱罢，谦非身边的人纷纷鼓掌叫好，他急忙从回忆中清醒过来，附和地拍了几下手。掌声里，那个女子走下台去，另一个女子缓缓走上前来，面前的轻纱让众人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谦非虽没有看清她的面容，却一眼认出她怀里抱的，是把翠玉箜篌。
    他的心不禁轻轻一动：曾几何时……
    抱着箜篌的女子行礼，端坐，低眉侧目，十指轻舒，一段忧伤婉转的旋律随着她的挑拨轻轻地荡漾开来……
    谦非的睫毛猛地一颤！
    这、这曲调，不就是……
    虽然台上女子只是在弹，虽然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人在说话，可谦非分明能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和着这凄凉哀伤的旋律，在他的耳边，颤抖着，轻轻地歌唱：
    “寒秋江瑟寥空，拂弦却是惆怅，诀别应是陌路，点滴旧忆残念，无往何言再见，梦回几度奢愿……”
    谦非刹那间似乎感觉时空倒转，无数回忆的碎片像冰雹一样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
    漫天的阴云……
    萧索的秋风……
    在琴弦上游走的纤细手指……
    缓缓打湿衣襟的晶莹泪珠……
    “露重烟微，心事千万，重逢何日，闲愁休缠，朱镜红颜云鬓霜，知为谁瘦，今生误，却道来缘浓……”
    那个遥远却清晰，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最后一首，谦非哥哥，这，真的是最后一首了……”
    “这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投错了人家……”
    “再见，我怎么还敢奢求再见，我只希望下个轮回，我能离开花泉，即使不能，你也别再做李家的公子，我也不再是姓楚的女孩……”
    “谦非哥哥，你……保重……”
    谦非的睫毛剧烈地抖动着，他紧紧地闭着双眼，指尖紧紧地掐进掌心，居然没有一丝疼痛的感觉。
    五年之前她在花泉送别他时所弹的最后一曲，居然和此刻台上女子所弹的旋律一模一样！
    难道说……难道说……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传来：“公子？公子？”
    谦非猛地回过身来，他睁开眼睛，才发现琴声早已停止，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正站在自己的身边。
    “公子，徐姑娘托我问您，能不能到她的房间同她一叙。”丫鬟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就是刚刚弹琴的那位。”
    谦非一怔，抬头看向面前的方台，怀抱箜篌的女子已经消失无踪，他望着她刚刚坐过的地方，棕色的眼底闪动着几丝晶莹的东西，那是隐隐的泪光。
    “是你吗……”他喃喃地说，“真的……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