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诗吗？”洛之旬有些疑惑，他自小识字就是从诗歌启蒙的，如今虽然变成了文盲，但总不至于连诗都不会背吧。
    “这诗和我听过的不太一样。”吴仁随口答道。
    回去的路上，吴仁看见了一些长在路边的野菜，随手薅了几把，又从树上采了几个果子。
    果子的皮是青的，等会儿吃起来不知道会不会酸。
    “吴大哥，你念给我听听呗。”
    吴仁有些犯愁，他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自认与那些文绉绉的东西犯冲。
    自小除了道经符书以外，他哪里去注意过什么诗不诗的。全都是在游历的时候，偶尔听到别人念叨过几句而已。
    诶，有了。
    “我以前听过一段，有个小伙子跟他朋友唱过的：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别的我也记不得了。”吴仁说着，手有些无所适从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冲洛之旬咧嘴一笑。
    洛之旬眨眨眼，好笑道：“吴大哥，你说的也是诗啊。这首木瓜，还是诗经名篇呢，我背过全文的。”
    “诗经？”吴仁疑惑更甚。“洛兄，据我所知，禅道两派，并没有哪一部经书是称作诗经的。你说的这诗经，是哪位大能的著作？传世多久了？”
    洛之旬不由得瞠目。他与吴仁下山这么久了，竟没来得及问上一问，如今是何年代。
    也是他傻，头一回重生，也没有穿越的经验。看着别人穿着古代的衣服，只顾着要捂住自己的马甲，行事不与常人相异。
    在知道这个世界与前世不同后，还自大地以为世界之差别只在于鬼神。
    谁能想到，除了鬼神以外，连文化都不同了。
    更令人没想到的是，纵使换了世界，诗经竟然还顽强地保持着同一性。
    不过也是，在原来的世界中，《诗经》，其实也是孔子自当时传世的三千多首古诗中，删去重复，去粗取精，得305篇。
    内容涉及殷周始王和周幽王、厉王时事，称为诗三百。孔子还给诗配乐弦歌，传至后世，最终最终定名为诗经。
    在吴仁的这个世界，孔子想必还没有删定整理诗。或者，孔子有没有出生，还是一个未知数。
    不过，道家已经有了，还发展到了如此高度，儒家还会远吗？毕竟，孔子可是和老子一个年代的圣人啊。
    不过眼下，还是先想想怎么回答吴仁的问题吧。
    “吴大哥，你也知道我记忆不全，所以我可能记错了也说不定。我隐约记得，是儒家学派的创始人，收集整理删定了流传于世的古诗，最后整理出三百零五首，把它们编在一起，定名为诗经。”
    “儒家学派？洛兄，你说的可越来越有意思了啊……”吴仁的表情已经充满了好奇与兴味。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摘野菜的，吴仁手中收获满满。
    已经快过晚饭的时间了，幸好是夏日，所以日长夜短，天色还不是很暗。
    吴仁顾不上做晚饭，先带着洛之旬做了晚课，然后才慢腾腾地开始烧火做饭。
    “洛兄，你接着给我说说，儒家学派是个什么派的。我在世间行走多年，竟完全没听说过。
    如照你所言，儒家创始人删定了古诗，哪怕此诗集不具任何威能，其创始者也不该如此籍籍无名才对。”
    什、什么？儒家学派都还不存在？
    我究竟穿越到哪个上古时代了啊！
    洛之旬心里忍不住哀嚎。
    儒者，最晚殷代就已经是专门从事丧葬行业的神职人员了。这些早期的儒，或者称为巫师，或者称为术士，他们因精通当地的丧葬礼仪习惯，时间一长，便形成了一种相对独立的职业。
    因古人历来重视死的观念与丧葬礼仪，才有了广泛的社会需求，导致“儒”这一特殊社会阶层的诞生。
    若说儒家学派起源于孔子，孔子未生，学派自然还不存在，这是说得过去的。
    但若说起儒，这可是古代官职与生活中的一个重要存在，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吴大哥，我先问你一个问题，若是村里有人死亡，那负责主持丧葬礼仪的人是谁？”
    “这可不一定。若是死者家中富庶，他会请有能力的道士或者僧，若是家中贫寒，大约会请神汉神婆吧。实在穷得精光，死者也就是一卷草席的事情，也就说不上丧葬礼仪了。”
    “这、这样的吗……”洛之旬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连儒家诞生的社会需求都不存在了，怎么还能指望儒学自荒地中开出一朵花来呢。
    “吴大哥，自古以来，丧葬行事都是道士和僧负责的吗？”
    “你这话倒是问到点子上了。众所周知，鬼神由来久矣。后黄帝习道于西王母，而传之少昊，少昊传颛顼，代广其意，而绵传不绝。李耳尽发其秘，凭符咒而开道教，从者众矣。
    自那以后，狐鬼丧葬尽服于道，时五百年。五百年后，佛教西来，达摩圣人悟佛法传道于世，从者云集。
    至今，便是禅道两立了。”
    所以，这个世界，压根就没有儒学什么事儿。
    洛之旬心里有股莫名的气，感觉自己引以为豪的东西，在这里居然一文不名，真是想撒气都不知道怎么撒好。
    不过，这里没有孔夫子，那是由老子或者达摩祖师来开私人办学的先河的吗？
    孔子，他的意义可从来不仅仅在于开创了儒家学派啊。
    “吴大哥，道教与禅宗立派多年，门下弟子无数，是不是只要有心，都可以拜入门庭呢？”
    吴仁做好了晚饭，把两盘野菜端上了饭桌，还舀了一碗饭，拿了一双筷子。
    洛之旬假装自己是盲人，反正活尸最好不吃东西，他装没看见，可以稍稍抵御饭菜对他的强烈诱惑。
    在洛之旬这么明显的注视下，吴仁显然是吃不进去东西的。他只好先放下筷子，回答洛之旬的疑问：“当然不是。禅宗道教是国之大器，非国子不得学。当世国子必学的射御书数，只在库序、辟雍、伴宫等专门场所有所教授。
    若无国子身份，庶人怎可入大道门庭？”
    洛之旬突然就感受到了来自古代上层阶级的歧视。
    国子，在古代即为贵族子弟，范围再广一些，是从官为政者的士族阶层子弟的称呼。
    在古代，洛之旬这样民间的野小子，被称为庶族。
    吴仁道术高强，现在看来，他当是士族子弟。
    当然，洛之旬并没有因此感到自卑。现世教育中，别的他或许学的不好，但是母国的强大天然令他有一种民族自豪感与民族自信心。
    士族又怎样，平民又怎样。焉知风水轮流转，今日之民，未必非他年之士。
    洛之旬相信自己的能力，亦相信天道不会白让他重生一回。他此来，必要在世间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