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爷，赏口饭吃吧。”
    倾盆大雨朝四条卑微的人头浇下。
    “咱皆是一起坐过牢的狱友，荧爷，我还替您递过一碗水。”
    沈荧经历过一回牢狱之灾，街头巧遇死缠烂打的狱友。
    “咱只有烂命一条，死了不可惜，荧爷，您大发慈悲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咱这条路跟定了，爷您就是老大。”
    大发慈悲？
    想跟着我？
    沈荧不说话，一路沉默无语，他身边紧紧护命的八大护卫迅速将这四人排除，一人持伞，与沈荧走得最近，黑色的伞张开十六枝骨干，就像一栋黑色堡垒，沈荧虎虎生风走在伞下，突然间一个转身，额头碰上来不及停步的伞柱，撞出了声音。那持伞人脸色慌张一阵煞白，以为自己死定了。
    暗巷走到底依然漆黑无光，沈荧沿着石墙一边走一边观察，这四人仅凭狱中同牢，便心甘情愿发愤出狱后替自己办事，甘为自己鞍前马后，究竟是谁造就出这么一个巨大且难以应付的沈荧，雨水将第一幡门前洗了一整天，积水差点漫过沈荧的脚尖，转向，仔细将这四条卑微的生命掂了掂斤两，想奉自己为大哥者众，但非是人人都拥有福分跟随自己吃香喝辣。
    把那四个叫过来──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如是说。
    无人知道沈荧在想什么，四条微不足道的贱命踏进第一幡成为杀手界的新手，沈荧作威作福，麾下之人其恶行恶状也不遑多让，这四人日后成了江湖上令人望而生畏的四条赤蛇。
    沈荧建构的地下欲都有多庞大？
    密密麻麻彼此交织的结构有多复杂？
    剪不断，理还乱，一双双贪婪的眼，一颗颗不满足的心，建筑欲都之必要成分，这些缺一不可。
    快刀双刃梅尚雪。
    一个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汉子，尖嘴猴腮，身形猥琐，本名阿丁，没人要用他，入狱前动起歪脑筋做起了临时杂役进入东家偷窃，行径苟且，人见人厌。他浸淫在短视近利之不法所得，所谓钱财来的快去的也快，豪赌嫖妓样样来，纵酒洒钱真痛快，经常陷入有钱与没钱之往复循环，此人无一是处，沈荧却将之收入门下，从头到尾整肃其不端之仪容，立其威仪堂堂凛凛，又赐名梅尚雪，数载跃进，练就一身可双手同时发刃的快刀手，乃沈荧亲手调教非常听话的走狗。
    两指金镖兰若芳。
    此人爹不疼娘不爱妻偷腥儿被追债人吓得连夜逃家，本名阿财，生平嗜赌如命，数度诈赌被逮，陆续遭断八指，余下最后两指，沈荧招入第一幡，此人无所不赌，赌对街轿子的主人翁下轿先跨左脚还是右脚，赌天上的鸟儿是黑是青还是白，精通诈术，假扮谎称，依此骗取不少他人毕生钱财，沈荧将之重新调教，赐名兰若芳，两指练成金镖射手，百发百中，镖无虚发，如今狗仗人势，走路有风，身散金光，爹娘妻儿一家数着脏钱和乐融融，也是沈荧旗下非常听话的走狗。
    还有另外两个恶习恶性也差不多相仿者，一个后来唤作独眼看剑竹翠寒，另一个唤作金雕飞弩菊照秋，梅兰竹菊本为四君子，到了沈荧这里不称君子，反而人人见之立刻逃之夭夭，背地里皆痛骂其为蛇蝎之属的四条赤蛇。
    这四条赤蛇是沈荧门人当中最底层、最不入流、也最上不了台面的人物，论人格，当属杀手界中的下下品，即使添了顺耳风雅的称号，换了姣好衣装，攀上沈荧这号高枝，那从骨子里沁出的独特味儿依然不减下流。
    下品人专干下等事，这不，杜明光，一个典型的西域贩子，从西域来的小人物，包裹着白头巾，他风闻京都价高且人人出手阔气大方，便呼朋引伴与街坊邻居携手迁徙千万里，双驼峰上披披挂挂，果真见着了花花世界里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一般涌上，便在此定居做起了生意，此人还取了一个中原姓氏，身无巨款，所贩之物皆是家乡路边小贩摊上随处可见平常老百姓所使用的装饰品，丝毫不稀奇，吹嘘自己经手的物品乃是当今罕有的艺品，可从来无人亲自鉴别来历。
    闪亮的物品一字排开，“客官别走，这可是稀奇的天宝，错过这一家就没这个店，诚可议价，诚可议价。”京城人没见过这玩意儿，见那项链透出天蓝如碧的色泽，顿时趋之若鹜。
    四条赤蛇上街巡弋，大摇大摆，所到之处人人胆寒，四条赤蛇走了半晌，最后停驻在杜明光的摊子前，梅尚雪腾出一只手随意拿起一串链子，目光在杜明光身上审了又审。
    八只眼睛威风凌厉示意──带走，杜明光旋即被梅兰竹菊这几个汉子粗鲁地架到广阳巷底，按在了墙上。
    “自你踏入京城的第一天，荧爷就开始关注你，你卖这些破玩意儿到底有何稀奇，说来听听。”梅尚雪两指掐住对方脖子，杜明光不识沈荧，结结巴巴吹嘘起自己是如何历经千辛万苦深入地底挖出巨石才得了这样一袋闪亮的蓝宝。梅兰竹菊嘿嘿贼笑，梅尚雪道：“此物在西土满地都是，随便捞就是一大把，想骗荧爷，你还得修练八百年。”
    “谁是淫爷？”一脸懵懂，言必称淫爷，是哪个淫爷？
    “打一顿，你就能永远记住谁是你的主子。”
    杜明光想在京城里混必须先过四条赤蛇这一关，两条胳臂被压的死死地，硬是平白挨了七八拳，一时以为对方嫌自己哄抬物价正欲求饶赔不是，未料！
    “荧爷的意思是，你得再提高价钱，尽量吹捧此物之妙处，三七分帐，你得三，荧爷得七，按月缴，一分钱都不能少。”
    梅尚雪讲述此地规则，杜明光瞠目结舌，两张唇霎时合拢不上。
    不远处，准备返家的沈荧恰巧目睹一切经过。
    “荧爷，是否需要在下教训梅尚雪收敛收敛？”
    八大护命护卫紧随其侧，其中一人站得近些，低声询问。
    无人知晓，沈荧为何保持缄默，纵容四条赤蛇假借自己的姓名招摇撞骗。
    梅兰竹菊四条赤蛇勇于狐假虎威，钱财流进自己的口袋，以为时来运转本事高，忘了若无沈荧强行顶住，又有谁会认真看待自己这条卑微又无耻的贱命呢。
    京西的商贩只能暗自发愿：愿那四条赤蛇夜路走多了碰到鬼，惨死街头，身首异处，下场凄惨，大快我辈之人心哪。
    然而，暴力与暴利，财迷心窍者屈服了，胆小如鼠者屈服了，黑街暗巷，蛇鼠一窝。
    容王不敢惹，曦和大人不敢怒，孔昭无回天之力，杨晨初摇身一变陶醉欲乡，这就是地下皇帝爷，这就是无法无天无人敢管的杀手头子沈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