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端庄娴淑的杨晨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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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荧收服一品大官袁曦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袁曦和是个地地道道的文人,不擅长与江湖人打交道,他打不还手,因为不知如何还手,他骂不还口,因为不知如何还口,本人又经常自我反省自躬有过,“我拐个弯骂沈荧是自己不对,再加上住得又近,为维护自家人出入平安,不得不让步。”当曦和大人吩咐总管每月初一必须按时送钱给沈荧时,一名落魄流落异乡的中年汉子正好在袁府,旁敲侧击下,得知此事,更替曦和大人抱不平。
念及车夫被打残了一条腿至今还不能行走,曦和大人内心便揪成一团麻花。“大人,何不让我替你出这口气。”孔昭按掐剑柄,我必须想个法子让沈荧人头落地。曦和大人连忙阻止,“孔兄,别忘了你当年是如何被他勒令不得入京,你还是快些出城,别让他的人给瞧见。”孔昭匆匆拜别,咬牙切齿道:“该死的人是他不是我。”
***
曩昔。
天色渐晚,直到中宵,一名打扮端庄娴淑的少妇正谨守分寸安静地缩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手中针线穿梭,低头在白绢上绣着白莲花,这名少妇双唇红润欲滴,眼神含波,皮肤白净,素手葇荑上戴着一枚玉环,夜深露重,辗转难眠的她已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了一整夜,索性下床绣莲花,过了片刻,忽闻夜莺栖枝吟唱着动人歌声,少妇放下手边的针线活儿,揽镜自照,一双手伸入衣襟,上下自抚,在微亮的房内独自对着清淡无味深深地叹息。
这里是孔府,很多路过此界者总是怀着兴奋之情指着一堵筑得高高的墙说“杨晨初就住在里面”,然后咯咯笑着走开。这些人说话时,不关心他们口中的杨晨初现况如何,因为这些吃不到甜葡萄的人下一句往往是:“真是便宜了孔昭。”
孔昭?
孔昭又是谁?
此人两颊凹陷,鼻梁挺直,眼若金斧,神若阳武,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身形魁伟,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腰佩刀剑一对,足系铁鞋一双,行步比奔腾的马儿还快,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轻功高手,人称:穿铁鞋的孔昭。
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风水,年轻的沈荧欲做生意,盯上了几户人家,他侧着马儿在京西溜溜,停在一块斑驳的招牌前,某某武馆。大门闭锁,沈荧猛然将头一抬,立即捕捉到一汪秋波正从楼内某扇窗边假装若无其事射向自己,气氛严肃,风水师道:“荧爷,这户人家动不得,再往别处看看。”沈荧神色冷厉,不以为然。
孔昭此时还不知自己的死活,不知自己成了沈荧即将收入囊中的猎物。
孔昭无法正视沈荧势力一天天做大,说,“我若不将沈荧逐出京都,我就不姓孔。”此言一出,吓坏一帮武馆生员,各个噤若寒蝉,深怕祸从口出,也有忙掩住嘴拚命摇头,也有悄悄沿着墙边爬出去者,人人避谈沈荧,唯有一人不怕,此人即是大安武馆第六代馆主,一名生在京西誓死捍卫京西正义的武林义士──孔昭。
大安武馆意图杠上沈荧之态益发明显,孔昭家世颇有来历,先祖为封王的大将军,孔昭一家仗着祖上功绩世袭,在京都上还算是有头有脸的旧势力,他与曦和大人感情交好。然而,当孔昭表态要将沈荧赶出京都后,武馆内的生员一个个退出武馆,明日不来,后日躲避,亦有一班选择赴外地远游者借机脚底抹油开溜了。
才短短几日,这大安武馆顿时冷清不少,不必由沈荧亲手操烦,大安武馆的生员主动疏离,不愿与之争锋相对,孔昭义愤填膺,抬头望向武馆正前方那大大的义字,举目四望,空空荡荡无一点生息,长脚蜘蛛悬在梁下,蛛网随风摇曳,他不相信这屹立百年之久提倡义气的武馆会因害怕沈荧而就此没落。
然而,大道黯淡无光,宵小公然做大,呈现眼前的事实令孔昭相当气馁。
垂头丧气,落寞间,一个哭笑不得的声音提醒着,“穿铁鞋的孔昭,你是不是忘了,你背后还有个结盟势力禄马台。”孔昭的弟弟跑不了,只好硬着头皮找个能助自己活命的生门,反正这大安武馆关馆是关定了,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禄马台怎会介入我这武馆的纠纷?哼!吾乃是个大丈夫,日后必能东山再起!”孔昭一夕之间陷入孤立无援,以为自己祸从口出衍生的人祸其损失顶多如此尔尔。
他──错了。
他万万料想不到的是,再度错估沈荧咬人的功夫。
那年庆端午,家家吃粽子,穿铁鞋的孔昭却吃了一肚子闭门羹,谁都不想与他组队赛龙舟,自动与他保持距离,平日里在各府之间穿梭毫无障碍,最近像瘟疫一样,人见人躲,他将徐府陪笑的总管痛斥一顿,“你们就只会躲。”那总管还是笑着笑着,掩门前送上一句:“莫嫌小的多嘴,孔爷您还是快跑吧,跑的愈远愈好。”
穿铁鞋的孔昭是个典型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汉子,除非死到临头,他还认为自己仍掌握修理沈荧的机会。
孔昭艳福不浅,是个喜爱花钱收藏美女的色胚子,冶艳的,娇弱的,气质书香的,英气逼人的,妻妾成群,各有特色,姿色比俪人馆还齐备,再过几日,孔昭即将再纳下一房,传说中来自西域的美女貌若天仙,日前在市场上巧遇一名父亲当街卖女,孔昭及时花钱买下,准备择良辰吉时大宴宾客。
大喜之日,宾客稀稀落落,此时却出现一股逼人气息,乌云遮天,不见天日,吓得与会宾客如坐针毡,瑟瑟地不敢吭气。
沈荧。
不请自来,带上第一幡门人,黑色的衣,黑色的刀,黑色的呼吸,黑色的心肝,他就这么玄玄藐藐无声无息坐在那里,众人还搞不清楚状况纷纷交头接耳,窃问着,“沈荧怎么来了。”“嘘,别再说了,小心他听见。”场面陷入一阵慌乱,仓皇间,一名打扮端庄娴淑的少妇正在房内绣着白莲花,突然被几个恶煞破门闯入,一路拉拉扯扯地将之推入沈荧身旁的空位。他将眼神一扫,最后落在孔昭妻妾当中最美的那人身上。
杨晨初。
孔昭第六房,二十五龄,气息宛若盛开的玫瑰,妩媚动人,身姿婀娜,有京都最美少妇之美誉。
她惊惶失措脸色僵白,不知沈荧下一个举动。
自那日起,杨晨初便经常被一群蛮横的人强行从孔府中带出,被迫伺候沈荧吃穿,甚至当着众人的面公开与沈荧出双入对,宛若一对夫妻。
孔昭呢?孔昭何在?那威风凛凛的义气呢?
闻讯妻子给自己戴绿帽子,孔昭气呼呼地奔向酒馆,从敞开的厢门中乍见杨晨初小心翼翼伺候着沈荧,斟酒,奉茶,就像俪人馆的姑娘伺候客人那般殷勤。
沈荧狂妄坐着,睥睨门边上的孔昭,似是收到通报知道孔昭要来讨回妻子,故意将门大敞,却见杨晨初一旁笑吟吟,狐媚之态简直不可直视,谁能呼风唤雨,其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就是生存道上绝不可悖逆的真理,杨晨初转身望向丈夫孔昭,无语回应,但其眼神似是这么说着。
这场面任谁都受不了,孔昭将心一横,心想,无妨,我多的是一屋子嚷嚷不停的妻妾,沈荧展臂故意强搂杨晨初,孔昭露出一脸杀机,怒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必将你碎尸万段,你等着!”沈荧不说话,旁边的人替他说了:“何必急于找死呢,荧爷还考虑着是否看在杨姑娘伺候有功的份上放你一马呢。”此时她的身分还是孔府的媳妇,孔昭指着她的鼻子痛骂:“杨晨初,妳别给我丢人!”言毕,愤而离开。
沈荧冷觑。
因为,孔昭又错了。
以为丢了一个女人不算甚么,那是因为他不明白沈荧在强取豪夺方面展现出的凶残乃是与生俱来之天性,是真正的冷血无情,真正的杀人不眨眼。
孔昭呀,你那三脚猫功夫也敢号称京都第一武馆馆主,这大安武馆我替你关了,你真正的摇钱树不是武馆,而是孔府内的娇花,若识相,立刻从吾眼界消失,修练个几年再来与我交手,本座等着!
“荧爷,此人交给我们处理,不必您动手。”门人甚是贴心,争先恐后谋划着如何弄掉这么个不识相的人。
吃你的肉,吞你的骨,掀开你的欲望使之赤裸裸地呈现,这才是地下皇帝的作风,沈荧暗忖:“我偏要亲手收拾孔昭,让他将所有藏在孔府的美女献上,孔昭啊,你不知自己何其荣幸被本座看中,怎还成天想着与我拼命。”
他冷冷瞧着身边伺候周到的女人。
沈荧,他高兴的时候不会笑,他伤心的时候不会哭,他疼爱女人的时候不会含情脉脉,他憎恨人的时候不会显露一分一毫。
杨晨初是个甚么样的女人,沈荧一眼看透。
──一身下贱的婊子骨,身戴矜持的圣女符;
日夜幻想淫荡的破事,手上却素捻白莲花,以为矫饰之姿骗得过吾;
解放汝之束缚,纵情汝之欲望,兑现汝之朝思暮想,成就汝之风华绝代,爱斗艳的狼女,未来京都第一头牌非妳莫属,杨晨初──
俪人馆算甚么,本座已相中孔府,新的店东沈荧,新的头牌杨晨初,只要让吾满意,纵使他人说妳被吾所迫逼良为娼,妳杨晨初还得跪下言谢。
***
孔昭收到邀约,时间地点由沈荧定下。
长风如歌,碧湖映柳,沈荧决定将京西最后一道正义防线驱逐出境,亲手裁判不乖的人。
他双手负于后,稳然不动如山,低沉道:“本座今日要卸下你脚下那双铁鞋,你若输,立即离开京都,将所有财产过户与本座,两手空空,什么都别带走。”
孔昭摩娑起拳脚,立刻反呛:“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你,你若输,离开的人就是你!”
沈荧望着即将孑然一身、一个早就输得一败涂地的对手,一本冷静道:“本座盯上的东西没有不到手的。”
孔昭此时回过神,明白不是自己盯上沈荧,而是沈荧盯上了自己。
刀来。
剑往。
拳生翅。
一双铁鞋从脚踝飞落。
孔昭一愕,目睹自己从不离脚的铁鞋被踢向老远,鸢飞一般不知落在何处,顿时两眼发青感到不可思议,沈荧是怪物,他绝对是个巨大的怪物!
长风无眼,吹乱了孔昭一头乱发,他听见一股阴沉沉又寒森森的声音宛若魔音穿脑,翻来又去的杨柳叶叶似刀,不断剐向自己的心田。
沈荧难得开口,一开口必定灾难连连,他说:“想活命,就乖乖地签下财产让渡书,因为本座的下一掌将是令你毕生难忘的……沈荧之怒。”
孔昭不明其意,门人一旁解释,“荧爷的意思是,你的武馆一听到荧爷的名字就吓破胆,教出这样一群无用的饭桶还不如收了,至于你那宅子地点适合开门做生意、建花楼,掌柜人选这边都已谈妥。”
孔昭怒不可遏连珠炮似地破口大骂,“吾不服!沈荧你不是人!你是魔鬼!”
你以为在这里混迹的人都是高尚的圣人?果真不上道呀,酒色财气才是这里的生存术,你跟我唱什么高调。
孔昭啊,让本座来教教你,贪婪,欲望,不满足,必须拥有这些才能在京都登峰造极,本座若是魔鬼,这满城衣冠就是制造我这只魔鬼的推手,此界物欲横流,争名争利,你将它看作圣城,吾将它视为欲望之城,只有欲求不满的人才乐于此境,谁能坐镇这座欲都,放眼京都也只有我沈荧一人拥此本领,孔昭,你不够格,滚吧!
***
男人斗权势,女人斗宠怜。
杨晨初,暗室里伸手触摸自身欲望之人,身负道德礼教,内在欲海难填,这世上有多少个杨晨初,这里,那里,看不到尽头的千里绵延。
沈荧在欲界为王,悖德忘义,只手撑下一片天,他冷冷瞧着总是摆出一副委屈巴巴却努力妆点云鬓务求赛过所有女人的杨晨初。
性为贪狼,何必故作扭捏。
展现妳斗艳的天赋,享受本座为你赐下的王国。
地下皇帝袖扬开,满城君子皆为婊。
……,传说中,江湖上有这么一个人。
他满腹牢骚时缄默如哑。
他内心澎派时表情平淡。
他翻手为云时轻松自然。
他令翩翩君子夜夜笙歌,从道貌岸然的君子衣袍下取出一颗丑陋之心时,你却无法反驳那冷冷睥睨似在扬言着“其实你并不比本座高尚多少”。
他是──万恶的沈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