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将军。”

    当那个金戈铁马半生的男子踏入自己的营帐之际，迎接他的是一柄利剑，以及，一个陌生男子的点头示意。

    “发生什么事了，将军？”身后的卫兵不知深浅，嚷了出来。

    吴观看了那个男子一眼，随口应道，“没什么事。是一位故人来访，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他毫不怀疑，若是他的回答与平常稍稍有些不同，或者是引起了士兵的怀疑的话，身前的男子，会毫不犹豫地割断他的喉咙。

    “是，将军。”身后的士兵渐渐离去，吴观看着他，“阁下，可以将剑收起来了吗？”

    “不可以。”岳清断然拒绝道，“吴将军，请坐。”

    起初有些不忿于对方的不知好歹，想要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毕竟，他的护国军的大营也不是什么好闯的地方，可是，当他看见帐中坐着的银面女子之际，立即打消了主意。

    “吴将军，你认得我么？”低哑的声音，透着些杀意，“你方才，是想叫人吧？”

    虽然论起武功和临场的反应，她与岳清相比相差太多，可是，若是比观察的细致，她也未必会输给岳清多少。

    “臣不敢。”吴观没有顾忌颈上的长剑，单膝跪了下来，“拜见殿下。”

    “你认得我？”冷定的声音，多了些犹疑，“你是如何看出的？说！”起先并不确定，吴观是否真的看穿了自己的身份，可是，当吴观跪下之际，她知道自己的行藏已经被看穿。

    变成这个样子，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为什么一个和她只有数面之缘的武将，会看出她的身份？

    明白对方的忧虑，吴观安抚道，“不，臣并非真的认出了殿下，只是，臣一直记得岳公子的剑。”身为边疆大将，被人要挟的次数并不多，可是，若是算上方才的那一次，他已经是第二次和岳清的剑照面。虽然上次没有看见岳清的真面目，可是，剑身传来的刺骨寒意，他一直都记得。

    若非是因为投鼠忌器，若非是因为顾忌岳清背后的这个少女，他早在发现岳清的那一霎那，就派人将之擒下了。知道岳清是‘来仪’剑阁的人不多，可是也还是有那么几十个，可是，知道岳清为少女效命的人，加加减减不超过十个，而吴观，恰好是其中之一。

    依稀还是几年前的时候，他唯一的女儿，吴玟茹，因为宁王而获罪于璇凤郡主，被逐出宫外。当初，意识到身边有人窥伺，他丝毫没有顾忌自己正站在英宗最宠爱的侄女身边，散发出杀气挑战，而岳清，因为担忧宫挽衣的安危，而冒然在御前出手！

    出乎他的预料，英宗并未降罪于那个少年，也没有惩罚他，只是指着宫挽衣，对他说，从今天起，你要像忠于暠朝一样忠于她，如果，朕将来的旨意对她不利的话，那么，朕允许你为了保护她，而违背朕的意愿。

    他不明白英宗为何会对他下这样奇特的旨意，可是，他却牢牢地记住了那个少女，以及，她身边的少年。

    显然也忆起了英宗将来的命令，银面下宫挽衣露出了无声的微笑，“那么，吴将军，您愿意遵从舅舅当年的命令吗？如同忠于暠朝一般，忠于本宫。”

    “是的，殿下。”吴观跪伏在地，也许，在当年的那个小女孩眼中，那不过是个小小的玩笑，可是，对于他而言，却是值得赌上性命的命令。

    “这是本宫最为依仗的人，也是唯一能够全心信任的人，岳清。”女子示意男子将剑收起来，“清，见过吴将军。”

    “拜见吴将军。”岳清收剑回鞘，退后一步，待吴观站起来之后，抱剑行礼道。

    “本宫想将岳清暂时留在将军这里，让他在护国军中多多磨练。”神无羽淡淡地道，“当然，他会以小兵的身份从军，从最底层做起，吴将军不必对他有所关照，但是，本宫也不希望有人对他的晋升有所阻扰。本宫的意思，吴将军明白吗？”

    吴观看着她，先是愤怒，他这样对她宣誓效忠，她却如此防他？随即，他渐渐平静下来，“殿下，请您告诉我，京城发生了什么。”

    “身为武将，你没有必要知道。”神无羽直截了当地拒绝，“你唯一的义务，就是忠于暠朝，守住边疆。”

    有些诧异于这个少女的拒绝，吴观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了另外一个消息，“有件事情，也许殿下并不知情。大皇子曾经密令我寻找殿下的下落。”

    “啊？！”神无羽惊呼了一声，随即镇定了下来，如果说，连太子哥哥都已经开始怀疑了的话，那么，也断然瞒不过舅舅，可是，为什么舅舅还要废掉太子哥哥，立商重明为太子呢？心念一转，神无羽看向他，“胡说，太子哥哥已经被废，有什么权力对你下令？”

    吴观，并不是章家的人，甚至，严格地来说，他也不属于宫家，虽然，他曾经将女儿送入后宫陪伴玉贵妃，可是，宫家实际上并没有资格向他下令。

    “殿下若是不肯相信的话，臣有一物为证！”迟疑了半响，吴观斩钉截铁地道。

    红袖楼。

    当神无羽正在护国军的大营之中经历天人交战之时，皇崇宸正在过着他一生之中最好的时光。

    他的一切用度，都比照着神无羽的规格处理，他过往虽然身为乾元宫的少宫主，但是，毕竟是江湖中人，并不讲究吃穿用度，可是，神无羽不一样。即使离开了深宫，她依然过着足以称之为奢靡的生活。

    甚至，对于他的活动范围，红袖楼都没有给予任何的限制，除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眉妩。

    然而，皇崇宸却发现，除了表面上的东西这些之外，除了在他来的那一天见过神无羽，他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她，甚至，连岳清和紫缡都不见踪影。

    “松先生，你家主上将我请来，不会只是让我做红袖楼中的一件摆设吧？”终于忍不住的皇崇宸，直接找上了红袖楼中他第二熟悉的人，松月亭。

    “自然不是。”松月亭含笑道，“皇公子这些天若是转倦了，也可以到外面走走。”只有皇崇宸不离开宁城，他们都不会对他有所限制，更何况，还有眉妩在。

    “神无羽呢？”皇崇宸直接问道，“为什么我一直没有见到她？”

    那个女人，不是说要他做她的傀儡吗？为什么现在就将他丢下不管，难道不怕他反悔吗？

    “在下还以为，皇公子还要晚些才问呢。”松月亭仿佛很可惜似地看着他，“殿下与清公子已经离开红袖楼了，就在半月之前。”

    “紫缡呢？”身为黛剑的主人，没有理由她也离开了吧？

    “紫缡也已经离开了。”松月亭道，“在十天之前，她去了京城。”

    “什么？”皇崇宸一怔，“那么，现在红袖楼是谁在主事？”

    “正是区区不才。”松月亭拂了拂身上的灰尘，微笑着开口。“皇公子可是觉得自己未免太闲了些？”

    “不错。”皇崇宸应道，“你们千辛万苦将我骗来，不是只为了让我在红袖楼游玩吧？”他没有问眉妩，因为，除了几年前的旧事之外，眉妩对于如今的“红袖刀”和神无羽，都是一无所知。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渐渐开始提防眉妩了。

    “那是我的命令。”松月亭道，“虽然殿下走之前曾经吩咐，皇公子无论想看什么，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甚至，想要收买什么人都可以，可是，也要先由那个主事的人同意。”

    而他对于红袖楼中人的命令，却是严禁主动向皇崇宸透露一切有价值的东西。

    “为什么？”察觉到松月亭对自己莫名的敌意，皇崇宸冷声问道。

    “殿下曾经说过，若是你有那个本事，也可以杀了她，取而代之。”松月亭微笑道，“可是，那个的前提是，你必须比红袖楼的所有人都强大，才可以取代殿下。”开什么玩笑，他松月亭今生所认定的主上，所愿意追随的人，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而已。

    “若是我自己去问别的人呢？”皇崇宸看着他，不怒反笑。“若是有人肯效忠于我呢？”

    “若是那个人同意，自然也可以。”松月亭负手笑道，好一派温文尔雅的书生形象，“只怕，红袖楼中没有人会这样做。”虽然神无羽不介意皇崇宸这样做，可是，他介意就够了。

    在他与皇崇宸中做选择，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

    更何况，自从神无羽离开皇宫之后，无论是紫缡还是岳清，抑或者是其他的人，所达成的共识，就是不要再让神无羽的身边出现一点点可能威胁到她安全的因素，即使是神无羽自己默许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