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龙阁。

    英宗翻了几道折子，转头看了宫挽衣一眼，“去、去、去，你这样磨墨，朕等到天黑也用不上。还是让辛舒来吧。”

    宫挽衣撇了撇嘴，依言放下了手中的松烟墨，却没有退下，只是略略侧了侧身，让辛舒走到书桌边上磨墨。她原本就是娇生惯养，什么时候做过这等粗活？别说磨出墨汁了，没有将衣袖弄脏就是好的。

    “咦？”宫挽衣站在英宗身后，瞥了一眼英宗手上的折子，不由得低呼了一声。

    怎么会这样？

    她这一声低呼不打紧，英宗自然是听若不闻，可是锁龙阁中另外的三人，却是不约而同地看向她。太子本来就常在锁龙阁理政，宁王的伤势也是一个多月就好了，连带着安王行了初猎之后，也在锁龙阁听候。此时听她惊呼，都知道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可是他们又不比宫挽衣，站在英宗身后可以看见折子的内容，只得焦急地看着英宗，希望英宗能够为他们解惑。

    英宗却视而不见，只是淡淡地问，“你们手上的折子都看完了吗？要是完了，就先退下吧。”

    “是。”太子听后领命起身，“儿臣就先告退了。”

    见太子率先告退，安王也随之退下，宁王踌躇了一下，看了宫挽衣一眼，反正宫挽衣知道也就等于他知道，到时候再问就是了，何必现在着急呢？于是整理了几上的奏折，也退下了。

    连皇子们都退下了，当然服侍的宫女和内侍也在辛舒的示意下退下，纷纷告退了。偌大个锁龙阁内，就只有宫挽衣和辛舒还在。

    “怎么这么失态？”英宗责备道，“你应该知道，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波澜不惊，不可以让人看出你在想些什么。”

    “是，舅舅。”宫挽衣道，仍然有些惊慌，“可是，英王叔怎么会突然去世？而且，为什么会有人知道英王叔的下落？甚至，还言之凿凿地说是宫家下的手？”

    英宗将奏折放到一边，“你说，这道奏折会是谁上的？”

    “挽衣不知。”宫挽衣微微蹙眉，她实在是想不出，这道奏折会对谁有好处。无论是宫家还是章家，他们的荣华富贵都是建立在英宗的基础之上，如果英王商祁霖复出，对于两家都是一个重大的打击。至于柳家，更加没有理由上这道奏折，除非他们想要被强加上大逆不道的谋反之罪。

    “这道奏折，对谁的好处最大？”英宗提示道。

    “章家。”几乎想也不想，宫挽衣脱口道，这道奏折只会让英宗提防宫家，疏远柳家，那么，就只有章家可能从中得到利益了。

    “那么，上奏折的人会想到这一点吗？”英宗道，“你觉得，会有人单纯地听信这道奏折吗？”

    不会，别说出身于帝王之家的英宗，即使是三大世家的人，也断然不会如此轻信，因为对于他们而言，不多疑，就意味着会被轻易背叛和伤害，无法到达仅次于那最高处的高处。

    “那么，是柳家？”宫挽衣惊疑地道，突然又自己否决了这个想法，“不，不应该是柳家。”

    连她都可以想到的事情，难道英宗会想不到？而且，那个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道奏折递到锁龙阁，而不被任何人发现，必定是处心积虑，一定诸事都是三思而后行。

    “也许朕该清理一下身边的人了。”英宗道，“竟然让人潜伏在锁龙阁。”

    “可是，也有可能是外人啊！”宫挽衣问道，“无论是宫家还是章家，都有不少的高手。即使是柳家，也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势力。”

    “罢了！”英宗长叹了一口气，“无论那个人是谁，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既然敢这样做，必定是有恃无恐。”在皇权面前，能够有恃无恐的人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没有一个，除了死人。

    也许只有死人，才能够这样毫无顾忌。

    他并没有告诉宫挽衣他的猜测，因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理解，并且愿意相信，宫家的前任家主，会安排人上一道对宫家不利的奏折。

    可是，真的对宫家不利吗？

    对于他而言，没有比宫家更加好的选择，可以解决这件事。

    “挽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处理吧。”英宗淡淡地说，“你认为该怎么办，就怎么做。”

    “可是……”宫挽衣不敢置信地睁大了水眸，她只不过是个孩子，虽然跟在英宗身边两个月，学了一些治国之道，可是从来没有自己处理过任何事务，怎么能够处理这么严重的事情？

    “你是锦瑶的女儿。”英宗凝视着她，“以你自己的方式，去处理这件事情吧，不要让朕失望。”

    郁泠宫。

    宫挽衣回到郁泠宫后，一个人想了很久很久。

    “郡主，您有什么心事吗？”梅妆站在她的身后，担忧地问。“能够告诉婢女吗？也许奴婢可以为您分忧解难。”

    “我没回来之前，有什么人来过吗？”宫挽衣问道，依然有些闷闷的。

    “宁王殿下来过一次，似乎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您。”梅妆道，“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她并非对锁龙阁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奉了宁王之命，她必须将那道奏折的内容套出来，因为，宫挽衣很有可能会因为英宗而保密。

    “是吗？”宫挽衣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悦，她不喜欢身边的人对她别有用心，更加厌恶别的人试图探听她的想法。

    “郡主，有什么不对吗？”梅妆看出她的不悦，却只能够装傻。

    “去向皇后娘娘请旨，就说本宫最近身体不适，希望能够见见本宫的兄长。”宫挽衣道，“本宫很是想念他。”

    什么？梅妆一惊一乍地看着她，仿佛从来没有见过宫挽衣一般。她绝对不相信宫挽衣会思念宫昂，也绝对不相信宫挽衣会想见宫昂。

    有些事情，不需要说明白。

    宫挽衣愉悦地看着梅妆的表情，终于觉得整天以来糟糕的心情首次有了好转。究竟梅妆会选择宫昂，还是姑姑和重明哥哥呢？

    接到皇后娘娘的旨意，宫昂匆匆进宫，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安。如同梅妆一般，他永远不会相信宫挽衣会想念他，除非宫挽衣突然转了性子，或者彻底换了一个人。

    “臣宫昂叩见璇凤郡主。”

    “哥哥，请坐吧。”见到宫昂，宫挽衣出奇地客气，“我们既然是兄妹，就不必太过客套了。”

    “？”宫昂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宫挽衣，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梅妆，你先下去吧。”宫挽衣道，“本宫有些私事，想和哥哥单独谈谈。”

    “是。”梅妆道，有些不甘心地看了宫昂一眼。虽然宫昂是宫家的家主，可是宫昂终究不是‘来仪’的主人。

    “郡主殿下召臣来，不知道有什么事需要臣效劳？”宫昂硬着头皮道。

    “本宫有一件事情，想和哥哥商量商量。”宫挽衣道，慢慢地从袖中取出一道奏折。“哥哥不妨先看看。”

    宫昂疑惑接过了奏折，心中一惊，难道这就是今天在锁龙阁中那道令宫挽衣失态，现在众方势力最好奇的那道奏折？可是，为什么宫挽衣要拿给他看呢？要知道，就连宁王，也被宫挽衣打了回票。

    翻开奏折，宫昂快速扫了一眼，只觉得大汗淋漓，心如打鼓。

    “哥哥可看清楚了？”宫挽衣轻声问道，“哥哥觉得如何？”

    “这纯粹是污蔑！”宫昂道，“郡主，请听臣一言，这必定是章家的诡计！”

    “我不是舅舅，哥哥不必这么着急地分辩。”宫挽衣道，“至于是不是污蔑，哥哥认为很重要吗？”

    “是陛下让你拿给我的？”宫昂渐渐冷静下来，看向宫挽衣，宫挽衣的成长出乎他的预料，也许他当初的想法并不是个好主意，可是现在似乎并没有后悔的余地。

    “哥哥应该知道怎么做。”宫挽衣将奏折从宫昂手中抽回，“这道奏折，就先保管在本宫这里。本宫不希望，除了哥哥和本宫之外，还有人知道这道奏折的内容。”

    “是。”宫昂沉默了很久，才低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