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何当共剪西窗烛 】  玉娉婷 多情只有空庭月(一)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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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针一来,龚母的病好了大半。请来的郎中诊断是心肌所致,不得操劳过度,需静心养身。穿针回去时叮嘱引线在母亲身边随侍药炉茶灶,尽点孝心。引线虽应承下来,心里却空虚虚的,每日想着心事。
    这日,引线提着从药房取来的药包,慢吞吞地行走在孝闻巷。冷风合着飘零的落叶,吹得人瑟瑟发抖。枝桠上栖息的小鸟,瑟缩了脑袋,时断时续地冒出几声。一群小孩追闹着从巷子的另一边跑来,差点撞着了引线手中的药包。
    引线没好气地回骂了一声,又慢慢地走向府门。忽听得马匹的咴咴声,她不由得抬眸眺望,清辉洒满了小巷,阳光迷蒙地照在班驳的树荫下,坐骑上一身白袍的男子英姿勃勃,此刻他正朝她笑了笑,白衣白马,一切都反射出令人窒息的银色。
    引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她知道,她已经没了春天时的天真。曾经第一次见到他,她心里的欢喜跃然于心头,喷薄欲出。坐在南宫府的戏台下,满心满意地盼望他顾一顾她最华美的容颜,他却当面谈起了她的姐姐,甚至在她离开前,连一丝幻想也不留给她,双瞳里满含对穿针脉脉的情意……就这样,她的心飞快地沉入湖底,她忍无可忍地上车就走。
    没想到,她在京城又见到了夜秋睿。
    这一次,她的心已经平静下来。他不过是自己的一段叙曲,这个叫夜秋睿的男子,是她曾经眼里年轻俊俏的佳公子,他不在意她的情意,而如今她也同样不在意了——她的心思已经放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于是她好整以暇地站着,等着夜秋睿下了马,含笑走到自己的面前。
    “你姐过得可好?”夜秋睿望定她,直言不讳。
    引线睁大眼睛,不客气地说道:“她如今是晋王妃子,她的好坏关你什么事?”她斜斜地看他,冷笑一声,“难道你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晚了,晋王的女人谁都动不得。”
    夜秋睿略略的点头:“引线姑娘说的极是,那夜某走了。”说完朝她一示意,转身就走。
    引线忍不住喊:“喂喂,你不是很喜欢我姐吗?怎么说走就走了?”夜秋睿站定重新面对她,嘴角掠过一缕笑。
    引线咬了咬下唇,很耐心地说:“我姐苦着呢,王爷不喜欢她,她天天受人欺负……”
    夜秋睿听着听着,眼光落在不知名处,引线一时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两个男人都跟龚穿针有关联,一个晴如阳光,一个幽如冷潭,龚穿针定是喜欢前者吧?
    这样,也好。
    “你叫她多保重。”夜秋睿上了马,提起缰绳。
    引线心肠一热,拦住他:“别无动于衷的,想法子安慰安慰她啊。她是晋王妃子,你们很难见面是不是?今日她会过来看我娘,要不要我帮忙,帮你们传个话?”
    夜秋睿咬牙:“明日子时,让她等我。”说完,策马缓行,身上的白袍猎猎飘飞。
    引线一脸纳闷地站着,喃喃自语道:“子时……那不是半夜里吗?让她上哪等去?”
    这个白日里,天空突然飘起细细的雪花。
    荔香院里的火炉烧了整整一天,到了午夜依旧渗骨的冷。穿针让茱樱和浅画早早歇了,独自在烛光下绣着花枝上的雏鸟。夜渐渐深,烛光如梦如幻,仿佛笼了极柔的轻纱,将寒意切割成碎点。
    她的十指麻得几乎伸不开,呵着手站起来,去橱柜找唯一的青色斗篷。今夜她又要去赴约,即便是错,是险,有很多问题藏在心里,她需要解答,她一直等着他的出现。
    夜风渐紧,森森地扑了满面。雪早停了,没了一丝痕迹。没想到京城的雪天比并州来得早,她拉低青帽,缓缓而走。
    浅淡的月光铺洒在青石道上,穿针走了一段路站定。夜秋睿从树丛里闪出,满天月华霎时如他身上白色锦袍,他朝她笑,温和而沉静的表情,令她恍惚。
    她惊叹,如此深府,他如隐身人一般,从容来从容去,定是有非同常人的功力,就像肖彦。
    “你过得不好?”他们对望。寒风四起,拂动他宽大的袍袖,与她及地的风蓬。此际相见,想起她那次夜奔南宫府似梦非梦的情景,心里纵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他似是发觉,关切地问:“怎么不说话?”他握住了她的手,或者寒冷得已麻木,穿针竟然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她放了手,深缩在斗蓬里。
    她沉吟,终于开口问道:“那天你回老家,南宫大官人是否陪你回去?”
    他望定她,摇头断言道:“没有,那日他遇到急事,我一个人回去了。”
    穿针反倒暗暗松了口气,她猜锝没错,南宫就是夜袭南营大帐的人,而夜秋睿并不知晓,这便好,这便好。
    “他很危险,你要小心。”她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他俊朗的面容逐渐凝重。
    “我知道了,我家跟南宫家两代是世交,生意上各有来往。南宫老夫人待我如己出,南宫或许那次鬼迷心窍,做了糊涂事。我看这事就算了,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夜秋睿沉沉的叹气。
    穿针想起南宫老夫人和蔼可亲的脸,不由点了点头。
    夜秋睿的脸上重新漾起笑容,随口问道:“玉帛没消息吗?”
    穿针的心立刻沉重起来,回答:“没有,我都找遍景辛宫了。是不是在别的地方?我猜想藏在肖彦那里。”
    “有可能。”夜秋睿脸色黯淡了下来,沉思片刻,道,“玉帛是女人随身之物,我曾经买通了府里一名主事的嬷嬷,冷霜儿死的那天玉帛并未在身,入殓时陪葬物品里也没玉帛。”
    穿针低下头,心想,这就难了。曾经她动过晋王寝殿内箱柜的念头,内侍宫女进出频繁,让她始终没有下手的机会。养伤时段里面清寂许多,可她被一种莫名的幸福包围着,那种念头竟然没闪现一丝一毫。
    如今连自身也难顾及,更休说进入晋王寝殿了。
    “不要紧,够难为你了。”夜秋睿反安慰她,望着她清淡如水的素颜,深夜的霜花染上了她的眉梢,他抬手轻轻抚过,“快回去吧,夜里太冷,小心着凉。以后有消息,去那里找人传个话。”
    他说了个地方,拢了拢她的风帽,她淡然一笑,转身慢慢地走。他们没有携手,他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依稀看到一袭娉婷袅娜的莲叶,翩翩融入如霜的月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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