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十二章 情醉犹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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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信送寄给胤禛后,盼竹每晚都过着‘夜过也,东窗未白孤灯灭’的日子。她不知道胤禛是否解其意,但她是再也不会再替清怡回信的了。
她甚至有点恨自己。恨自己既然是助人为何不乐,恨自己处理这事为什么虎头蛇尾,恨自己不能置身度外。更恨胤禛扰乱她的心神。恨胤禛的才情、精明,恨他文治武功同样优秀,恨他学术爱好与艺术情趣与自己非常相投。
可是,她最恨的是她不能亦不可以爱这个男子。
盼竹每天就在这种患得患失痛苦挣扎的日子中过去,茫茫然就到了五月底。胤禛没有再寄信回来。当耿清怡从红螺寺回来后的当天,曾询问过她写了些什么,为什么胤禛没有再回信。盼竹只是对她说‘只是写了你与嫡福晋都很想念四贝勒的词语而已。他在信里提到黄河河务繁琐,可能公务太忙没空回信了。’她也坚持如若清怡想再写信给胤禛,必须由清怡自己执笔,她不再代笔。
盼竹亦自那天起,对清怡寻了个籍口不再过四贝勒的藩邸。过了不久,她就从戴佳氏口中得知,胤禛派人先回来禀报嫡福晋,说他将于五月底回到府里,以赶上六月初五与钮祜禄氏的完婚之礼。
六月初一,戴佳氏对盼竹说,董佳氏梦熊有兆,因她当时在红螺寺求过送子观音,所以现在是要去还神的。但由于她现时怀有身孕一月余不宜长途拨涉,所以只好戴佳氏去替她还神,以求以后子孙绵绵。但戴佳氏又不想独个一人去,便想把盼竹叫上一起去。
盼竹便欣然应允。红螺寺寺内及周边的美景远近闻名,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况且舒舒心也好,值得一去。
虽然出发时盼竹心情并不是十分的雀跃,但当她们到达红螺寺时,只见红螺寺坐北朝南,依山势而建,气势雄伟。它背倚红螺山,南照红螺湖,山环水绕,林木丰茂,古树参天,形成一幅“碧波藏古刹”的优美的画卷。现虽是夏日炎炎,但当她们入得寺内,只见绿树成荫,凉气袭人。盼竹马上就喜欢这儿了。
到得沿着清幽小径往观音寺走去时,更觉这里布局严谨。等到她们住进庵(庵是专为比丘尼即出家的女弟子住的地方)里专为留宿的女信众准备的厢房时,已觉疲累不堪。便早早用过斋菜,梳洗歇息。
第二天,盼竹趁着戴佳氏还神的时候,在附近四处游览,当晚便对戴佳氏表示想在这里住到入冬。戴佳氏当然反对,只得盼竹一人在此,她焉能放心。但盼竹耐心游说,说董佳氏现在怀有身孕,舅妈当然要全副身思照顾她,还有府内表弟都逐渐长大成人诸多不便等等。况且她是一个备选入宫的秀女,住在这里避世是最适合不过的。
戴佳氏想想也不无道理,便把两个嬷嬷留下照顾她。但盼竹死活不肯,只要服侍她的丫鬟留下就行了。戴佳氏便只好答应她。第二天回程时留了些许银两给她,并说回到府里替她收拾些衣服和再拿些银两派人送给她。然后再添了许多香油以作盼竹在此留宿费用。密密嘱咐了盼竹的丫鬟春兰要注意些什么,并叫盼竹有什么需要写信回府这才放心走了。
盼竹待戴佳氏一走,便和春兰到外面走走。慢慢的了解到红螺寺是北方最大的佛教丛林,一直以来是佛教圣地,寺院内历届主持多由皇家命派,高僧频出,佛法超凡,康熙帝曾于三十三年驾临红螺寺。至现今的梦东大师主持红螺寺,更为兴盛。所以世有‘南有普陀,北有红螺’之说。她有时也会到庵里或寺里听听比丘尼或和尚讲佛偈。
红螺寺占地广阔,分红螺寺、观音寺、五百罗汉园,而且山连山的。盼竹在这里住了半个月,还是那么着迷这里层林叠翠、古松柏参天蔽日的景色。假若不是在这里不能见着清怡和玉柱,盼竹倒真的想在这里长住,因为她太喜爱这里宛若江南的气候了。
雄伟的红螺山成了红螺寺的一道天然屏障,在红螺寺周围形成了一个冬暖夏凉、空气湿润的小气候环境:在春夏秋三季,这里始终雨量充沛,潮湿温润,许多珍花异树都在这繁衍生息。春天山花烂漫,月兰、玉兰花、牡丹花等争香斗艳;盼竹前些天才刚刚惊叹寺内三绝景之一的‘紫藤寄松’,听闻已有七百年高龄,却和睦共处,虽然由于已是六月下旬花都凋谢了,但看去依然仿佛一片紫色的祥云笼罩寺院。今天当她见到寺内三绝景之二的‘御竹林’时,她简直不能言语,只见百万翠竹含碧盈黛,穿过其间,绿色浓深,凉意袭人,一直以来她都很喜欢竹子,因为她喜欢竹子的风高亮节、清雅,古人所谓‘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当她在竹林里流连忘返时,只见春兰气喘吁吁的跑到她面前。
春兰神色哀伤,眼泪盈盈的对盼竹道“小姐,我刚才到红螺寺大殿去颂经时听闻有个和尚说四贝勒的……”说到这里忍不住哭了“大世子于六月初六日卯时薨了。今天,四贝勒和嫡福晋到寺里作七七法事。他们现时怕已到殿内里。”
这消息对盼竹来说简直就像旱天雷一样,轰得她连忙扶住身旁的竹子,那孩子才只有八岁啊,平日里乖巧怜悧,她听到了也悲从中来,更何况嫡福晋只这么一个儿子,她会怎样的痛不欲生、肝肠寸断!!!还有胤禛,他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现在长子也去世,他会如何的痛心切骨!!!
盼竹定了定神,便向着大殿急速跑去,远远的已经听到嫡福晋乌拉纳喇氏撕心裂肺的哭声。盼竹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和顾忌,冲了进去。里面正在做法事,法师在唸唸有词,他面前放着些小孩儿的衣物,应该是弘晖的遗物,他怕是已经下葬了。乌拉纳喇氏被几个嬷嬷扶着,盼竹急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双眼红红哽咽的叫道“福晋……”便泣不成声,她知道现时下说什么安慰说话都不管用。乌拉纳喇氏见是她,抽抽噎噎道“我的弘……晖……。”
盼竹也迷迷糊糊道“他知道额娘疼他的,他知道。”乌拉纳喇氏一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与盼竹抱头痛哭。一旁的嬷嬷与和尚想过去劝止她俩,胤禛沉痛的摆摆手示意不要。
忽然盼竹松开乌拉纳喇氏,只见她哭得昏过去了,惊叫“嫡福晋,快,拿嗅瓶来。”已经有嬷嬷上前扶着乌拉纳喇氏,有嬷嬷马上递着瓶子放到她鼻子下。盼竹在旁紧张的看着,直到乌拉纳喇氏睁开眼睛有,她才微微松口气。
这时梦东主持大师走过来,轻轻的道“世子与嫡福晋有前世之因,今世来结果。缘尽之日也是世子返回西天之时,福晋放手吧。”
乌拉纳喇氏虚弱无力的靠在嬷嬷身上,双眼无神的看着主持喃喃道“缘尽今生。”接着无助的望看胤禛,胤禛走过去,握了一握她的手稳稳声音才道“你很累了。法事已做完,你先回厢房休息。一切如大师所言,他是快乐的。”
盼竹因为刚才的事感到内疚,这时扶着乌拉纳喇氏道“我给福晋带路”。到了厢房里,老嬷嬷又细细的劝解了一番,之后便侍候睡下了,盼竹才回到自己的房里去。只是她的心情如何也平伏不下,整晚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于是她索性起床披了件外衣便往竹林走去。
望望天色,应该已是四更天了,竹林夜间里月影婆娑,又别有一番韵味。走着走着借着朦胧的月色,盼竹看见一个高高的黑影站在前方,她不信世上有鬼那便是人了。
她站在那里,轻轻叫道“谁在那里。”
那人慢慢的转过身,是盼竹最想见也最怕见到的胤禛,只见他满脸憔悴,神情悲怆,他肯定也是因失子之痛睡不着出来走走,想不到两人都选择了这个竹林。盼竹走到胤禛面前,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月照下的景色,许久两人也没有说话。
突然胤禛哀痛的道“我十四岁就成婚,但到十八岁我才决定生育孩儿。是因为不想像皇阿玛一样,太早生育孩儿,而导致我的孩儿像那些未及排序就殇折的皇阿哥那样。只是为何他们依然离我而去。”
盼竹感同身受,失去至亲的痛苦她也曾身陷其中。盼竹不由的对胤禛动了恻隐之心,那如均开了的淡黄的朦胧月色、空气温润静谧这都令盼竹像着了魔般,她眨着水汪汪的双眼直直的望着胤禛,提起纤纤玉手按在他的心口上柔声安抚道“有些人虽死犹生,他们会永远留在你的心中。你不会失去他的。”
胤禛不可置信的、迷惑的看着盼竹,两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胤禛用右手握着盼竹的手,左手带着她的柳腰往自己一带。盼竹像丢了魂似的任胤禛搂着,抬起头瞅着胤禛,双眼灿若星子般。
胤禛声音沙哑充满欲望的道“你的眼睛可以点燃这个竹林。”猝然间,在盼竹未来得及有反应前他便托着她的头把她的嘴堵得严严密密的,像怕吓着她似的温柔的吸吮、小心的用舌头探索她的嘴唇。
盼竹只能双手紧紧的揪住胤禛的衣服,她的灵魂和意志似乎升上了天空,不断的向上飘高,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窒息而死时,胤禛的嘴唇离开了她。
忽然似乎远处有什么声音传来,似真似幻,盼竹用尽全身的气力睁开眼睛,一张陌生的男性脸庞出现在前方。声音随即真切起来但含着那么的尴尬“四贝勒,原来在这里。”
胤禛听到声音马上放开了盼竹,把她拉到了背后。鼻里喘着粗气,胸膛急速起伏,侧过身子掩饰自己已经十分亢奋的身体,片刻后才定下神来一看,语气不稳的道“年羹尧,是你?什么事?”
“奴才半夜醒了,不见了贝勒爷,担心爷有事,所以出来找爷。属下莽撞。”被唤作年羹尧的男子下跪道。
盼竹趁他俩说话的当下,审视自己,只见单衣不知何时跌下胳膊,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头发凌乱,面颊像被火烧一样热,双腿依然软软的,像有什么汹?出来。她马上拉好衣裳,天啊,她跟胤禛在做什么,这可是佛门清静地,更何况他是皇子,而她是康熙选定的秀女。
胤禛口气恢复冷静的道:“没事了,你先退下吧。”说完他转过身面对盼竹,刚想说什么时,盼竹想也不想‘啪’的一声,给了胤禛一耳光。这巴掌,把两人都惊住了,盼竹震惊的望着自己的手,胤禛简直就是呆在那里了。
“我……”盼竹张张嘴,想解释她并不是想打他的,只是年羹尧的出现令她觉得什分的尴尬,有种被年羹尧嘲笑侮辱的感觉。这是她的初吻,在这种地方发生已经是万万的不该,更被人撞见她是如此的投入、还有胤禛对她的抚摸。所以她才会失控,就正于刚才的失控一样都是身不由己。只是,年羹尧并未离去,他在胤禛身后四五丈开外的地方站着,虽然眼睛并没有望向这边,但这边的一举一动肯定逃不过他的眼睛。所以,她说不出来。
“是我冒犯你了,只是,不要想骗我,盼竹,你也乐在其中。”胤禛呼吸急迫、悻悻的道。
盼竹张口结舌的,忽然间恨不得马上钻到地里去消失算了。她相信她的脸上苍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过了一会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说完便转身快步的跑了。风中依稀传来胤禛急急的叫声,只是盼竹跑得飞快,仿佛这样她就可以凭空消失一样。
回到房中,盼竹趴卧在床上,泪水终于忍不住奔流而出。她一生中甚少为谁哭泣,除了额娘死去的时候。今晚为什么而哭,为了刚刚所受的侮辱?还是为了一份无望的爱?是的,她爱上了胤禛,深深的爱上了。她不能再逃避这个事实。她回想她跟胤禛所发生的事,或许情根早已经种下,再慢慢的发芽。
那天,胤禛通过了那幅画读懂了她的震憾;那次书房中故事的尊重,得知胤禛与清怡宴尔新婚的心酸;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那些迷惘、压抑;为他失去儿子的心痛,为他俩智趣相投而开心;一切一切都显示着她爱胤禛。那胤禛爱她吗?刚才那些算爱吗?那他为什么要侮辱她呢?噢,她不懂,有谁教教她。
‘胤禛,恨我吧!’盼竹在心里叫道,这或许比他爱她会更好。盼竹心里似有万蚁咬般的,终于受不了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桌边,把灯点燃了。拿来纸笔墨,匆匆的写了封信给玉柱。
“吾兄台鉴
小妹现于红螺寺暂住,这里景色优美,素有‘春看花,夏避暑,秋观叶,冬赏岁寒三友’的特色。而且自那日一别后至今有五十日不见,自古可谓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小妹甚念兄,望能于此地相见,盼赐复。
小妹盼竹台启。”
待她写完信并封好时,丫鬟春兰也醒了。她交待春兰道“把这个交给四贝勒嫡福晋的近身丫鬟,转她交给耿格格,就说是我的口信托格格把此信转交给佟府二少爷玉柱。记得了吗?”春兰点点头。盼竹待她走了后,自己也独自一人往沿红螺山出发。
她沿红螺山的登山步道慢慢的登临山顶,上得山顶放眼四望,只见山原湖泽、气象万千。北眺燕山,白岩青壑,层峦如烟,苍茫辽阔,极目幽暝;万里长城犹如九首游龙,蜿蜒隐现,穿梭于峰壑之间,青龙峡、雁栖湖、红螺湖尽收眼底。盼竹望望周围,见四下无人便放声大叫。想把心中所有哀伤随风儿一去不复回。
“胤禛,我爱你,我爱你。”声音在山里绕转,良久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