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侧身站在那里，但好像是感受到了辜初茗的存在，他很快转过身，晨曦稀薄的阳光在唇角微漾：“辜总。”声如幽潭里水落顽石，清泠悠悠。
    辜总……吗……辜初茗垂眉，有一丝悲哀被清秋的夜露幽微萦绕。
    “那我们现在去公司吧。”赵安年站在阳光下，眉目就像远山的雾遏，缥缈随云迹。
    赵安年跟着辜初茗前后脚进的办公室，魏琳并不知道昨晚的情形，只是对两人同时过来多看了一眼，刘潇却是个憋不住事的，见到赵安年就大嗓门嚷了起来：“嘿，你昨晚让我做的档案那部分我给你搞好了，发给你了。你不行哦，加班一晚上还要我帮你，这可不是一顿饭的事喽。”
    “好了吗？谢谢。那包你一个月伙食。”刘潇语气并没有生气，赵安年也跟他打着哈哈。
    “这还差不多。”敲到一笔竹杠的刘潇心满意足，已经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前的辜初茗却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你昨晚几点睡的？”
    他显然是听到他们说的话了，就是这个问题问的不太好，一般情况下，最多问一句，”昨晚的工作没有做完吗？”只是辜初茗问的过于……亲近了，让赵安年变成了一个靶子，赵安年心里叹气，杜书理的眼睛辛亏不是暴雨梨花针，要不然他现在已经被扎成筛子了。“也没太久……”我难道真的跟你说我差不多一个晚上没睡觉吗？
    “昨晚跟你说了做不完就算了，你又不听。”就算赵安年不说，辜初茗从表情也看出来了，恐怕都没怎么睡。被关照的喜悦，因心疼想拥入怀的煎熬，没有第一时间察觉他疲惫的自责，他心内说不出情感纷杂在一起，让辜初茗声音干涩：“不要这么强撑，我……”
    “辜总，我这里早上财务部送来的报表你看一下。”魏琳突兀地打断辜初茗的话，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辜初茗有些恍神，但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带着魏琳进了里面的房间。
    末了还是忍不住回头说道：“实在不行今天就回去休息吧。”
    刘潇就算神经大条也感到奇怪，“昨晚你俩干啥了？总经理还这么好心说做不完就算了，还让你回家睡觉，要知道，我在这几年了都没这个殊荣的。”
    旁边的眼神虎视眈眈，赵安年是浑身不自在，但还是老实说道：“辜总这几天不是一直感冒不太好吗，昨晚发烧了……”赵安年话都没说完，杜书理的明显提高几个音调的声音响了起来：“发烧了？！”
    刘潇还在聚精会神的准备听赵安年讲完了，杜书理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你那么大声干嘛！死人都给你吓活了！”杜书理却是完全不管刘潇，直直地看着赵安年：“要不要紧，你们昨晚……”
    赵安年有一种直觉，他觉得这应该是杜书理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这样毫无掩盖地流露出对辜初茗的在乎，就那样宣泄在黑棕色的眼眸中，激烈而汹涌。赵安年错看目光，心里着实有些堵：“对，去医院输液住了一晚。没什么大事，输液后也退烧了。”他有些疲惫的缓慢地说道：“放心吧，已经，没事了。”
    杜书理将信将疑，将赵安年打量了一番，因为记挂着辜初茗没再继续说什么，转身去了茶水间。赵安年仰靠在椅背上，他竟不知道原来天花板这种灰白的色彩也可以这么刺眼。刘潇的大脑袋突然凑了过来，将赵安年的忧伤宛如一个地震给震的烟消云散：“你干嘛，突然凑这么近。”
    “犒劳你啊。”刘潇的手在赵安年的肩膀上捏着，“你昨晚一晚没睡吧？陪床很辛苦的。”刘潇一脸我就知道的嘚瑟样。
    “很明显吗？”赵安年摸摸脸，想看看自己现在是不是脸色惨白，眼下眼袋堪比熊猫。
    “还好，有些人陪一晚床比病人还像病人呢。你也就脸色白了点，不过你本来就挺白的就是了。”刘潇的按摩手法还真有两下子，他的肩膀不仅没那么酸痛了，还有力气贫嘴了。“原来你学过盲人按摩啊。”
    “你才盲人呢。”刘潇一巴掌赵安年并不宽阔的背上，佯装要走，赵安年赔笑地拉住他：“别嘛，别嘛，我错了，继续继续。”
    肩膀上被揉捏着，赵安年真是舒服的想找个地方躺着，他满足地叹了口气：“但你手法不错啊，学过？”
    “嗯。我爸以前出意外卧床了大半年，他的身体按摩复建都是我做的。”刘潇不轻不重地按着，语气平静。“所以，我也知道陪床的辛苦，我当年给我爸陪床，医院的折叠床又硬又窄，又不敢睡的太死怕他有什么事情，那真是整宿睡不好，那段时间活脱脱瘦了十几斤，比我健身都有效果。虽然辜总只是发烧而已，但是毕竟是病人，又是自己的上司，难免要上心一点，没睡好是肯定的。而且生病的人脾气都不好，我跟我妈那时候可没少受我老头子的气。”
    刘潇的手在赵安年的肩膀上重重一按：“好多了吧，我这可是跟着专业的康复医生后面学的，老专业了。”
    “谢了。你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早好了，虽然不能干重活，但是跟我老娘整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还是自在的。”刘潇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翘着二郎腿，黑色的水笔在指尖打着转。
    杜书理端着什么从赵安年的身边走过，赵安年仰头望过去时只剩下一个背影留给他，很快就消失在门扉的背后，他凝望良久，将那声叹息消弭在心里，这份痴恋，是否有奢求过回应呢？
    “不过，从那以后，我算是明白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父母健康陪在身边最美好的事情了，想想自己从念大学到考研出国到工作，就没陪过他们，难得想到打个电话回去，还因为嫌父母唠叨说不了几句就挂了。”刘潇学着赵安年仰靠着椅背，总是干脆清澈的嗓音难得有了一丝感怀：“但是，知道我爸出事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慌了，你知道那感觉吗，就像是，就像是，世界一下子塌了，那些高楼建筑，砖石全部砸到自己身上一样，看他从手术室推出来，明明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我还是在那哭了……我都多少年没哭过了，被我爸吓的……”
    赵安年静静地听着，这是一个无法感同身受又有着切肤感受的话题，除了安静的聆听，他什么也说不了。
    “哎呀，一下子扯远了，跟你说这些琐事，别介意。”刘潇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总是洋溢着自信与活力的脸庞，居然罕见的浮出红晕，大概从未向人吐露这些积压心头的情绪吧，赵安年想着。
    “不会，我很高兴你跟我说这些。”
    “哎？为什么高兴？”
    赵安年眼里蓄满笑意：“因为你信任我啊，所以你以后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我说。”赵安年张开双臂：“来吧，知心大哥的怀抱为你敞开。”
    “噫，恶心~”刘潇把桌子上的文件夹扔给他，笑容轻快：“那就让你让的双手为了我把这个计划书做了吧，下午我要的。”
    “得嘞。”
    窗外候鸟声鸣，灰色翅膀拍打着，成群结队的向南方飞去，赵安年神思恍惚，家人吗……
    他是不是该去找萧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