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顾推拒着，还是撂了一锭银元宝。
    那掌柜的知冯顾定是出身世家大族，却也不曾想他出手会这样阔绰。
    掌柜双眸亮着，盯着那银宝，同冯顾打着太极。几番推拒下来，他自是将银宝塞进了自己的袖中。
    而他再同冯顾交谈亦是对他换了称呼。
    “老弟呀，你老哥我呦，这几年不容易呀。”掌柜的喝了一杯酒，搂着冯顾的肩幽幽说道。
    冯顾拍了拍他的手，双眼瞅着苏慎之只夹了一筷子红油豆腐拌了米饭吃着，不由眉头一皱。
    不由分说，他夹了一筷子鱼肚皮上的肉，仔细去了刺，夹进了苏慎之的碗中。
    苏慎之微愣了下，抬眸看着他，只那冯顾的视线早已转向了别处。
    客栈掌柜端着酒杯，视线在这二人身上来来回回，忽的一笑，横肉狰狞，倒似个十恶不赦的恶人那般。
    掌柜的拍了拍冯顾的肩，嗤笑道：“老弟眼光不错。”
    掌柜的说着，方才那两桌的江湖人士，似是已经吃好了的样子，全都站起了身。
    冯顾眼角余光一直在观察着几人，见着他们起身，双眸微眯了下，并未听清这掌柜的说的话。
    苏慎之却听清了，他抬头看着客栈掌柜，紧着摇了摇头，却又猛然顿住，良久，他才低下了头，闷声吃着碗中的白米饭。
    掌柜的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向后看去，正见那几人向着柜台走去，忙喝了一声：“小圆子，给客人结账了！”
    那叫小圆子的小二闻声，紧着从后厨跑了进来，只见他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进屋后，将食盒交到了其中一名年岁小些的江湖人士的手中。
    苏慎之总觉不妙，不止是这一路所见的聊城江湖人士太多了，而是这几人酒足饭饱后还要带走一些，可是有什么人没能来么？
    聊城的江湖人，全部跑到了北盟，并且分散开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做？
    苏慎之那夜在聊城官府时是听到了这些的，而他一路又遇到不少的江湖人，自是会多留心一些。只是，苏慎之不懂，这冯顾又为何过于关心这些江湖人呢？而他，又为何要讨好这客栈掌柜呢？
    苏慎之撂了碗筷，碗中还有半碗米饭没有碰过。苏慎之胃口小，食的一向不多。
    那方，小圆子给着几人结好了帐，这几人便提着食盒走了，路上有说有笑，倒似是有什么开心的事那般。
    冯顾收回视线，正瞧见苏慎之方才凝在他身上来不及收回的视线。而苏慎之也看清了冯顾的双眼，冰冷的，带着杀意。
    他心惊不已，一时忘了反应。
    冯顾微微一笑间，眸中冰冷已然退去。再瞧着苏慎之的目光带着几分慵懒，几分邪气。
    并非看错，苏慎之清楚的很，冯顾方才想要杀他……
    寒意顺着苏慎之的脚底一直蔓延至他的后背，全身，似是有潮水对着他汹涌而来，瞬间将他淹没了那般，窒息，冰冷。
    他，竟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冯顾转了视线，同那客栈掌柜碰着杯，便听冯顾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最近几日这北盟各城镇中似乎多了些从聊城而来的商人，便像是方才坐在这边的那两桌人。”
    冯顾瞧了眼方才那聊城中人坐的那两张桌子。那边，店小二正埋头收拾着。
    苏慎之闻言，剑眉微微蹙起。
    冯顾方才说“商人”？
    这客栈掌柜闻言亦是笑了，脸颊上的肉挤成了一团，不仔细甚至看不清双眼，他轻拍了下冯顾的手臂，低声笑道：“老弟，方才那些人可不必是什么商人，那些可都是舔着刀尖上的血活着的江湖人士。”
    冯顾闻言状似惊讶的“哦”了一声，忙道：“江湖人士？这个时辰跑来北盟做甚？”
    掌柜放下酒杯道：“谁知道呢，这几日各城都有，尤其是这昌州城内更多。今日这些还算少的呢，前两日我这客栈都挤不下这些个人。”
    掌柜说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苏慎之心下激荡，原这冯顾同这掌柜的套近乎，是为了打听消息么？可他又怎知这些江湖人便是，所谓的线索呢？
    冯顾轻笑了一声，道：“老哥怎的叹起气来，这生意多了，不是更好么？”
    客栈掌柜闻言，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那般，唇角微动，正要开口，便见客栈大门被人从外间推开。
    两个身形魁梧的男子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身穿一身棕色麻布棉衣，边走边搓着手道：“这鬼天气真冷。”
    另一位身穿青衫的男子闻言幽幽说道：“今年的冬天，确实是来的早些。”
    小二方才收拾好桌子去了厨房，现下不再大厅，掌柜只好自己起身招呼着二人。
    只见这掌柜的笑道：“两位爷，今儿想吃些什么？”
    棕色衣衫的男子年纪略微小些，嘴上蓄着胡子。他闻言，搓着手，不耐烦的道：“不管什么，随便来些，要快。”
    说着，棕色衣衫的男子对着掌柜的挥了挥手。
    这青衫男子年岁四十，脸上干干净净，看上去也更沉稳。他对着掌柜抱了抱拳，歉意一笑道：“烦劳掌柜的了，我兄弟二人急着赶路，还要烦请掌柜的快些。”
    掌柜的开店数十年，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当即说道：“不麻烦，两位爷稍等，我让后厨这就给您安排着。”
    掌柜说完，便要退了下去，却又被青衫男子叫住。
    “烦请掌柜的为我兄弟烫上一壶薄酒，暖暖身子。”青衫说道。
    掌柜的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我见着棕衫男子穿的比青衫还要多，却还是一副冻死鬼的样子，心下觉得好笑，不由多看了他几眼。才发觉，这棕衫男子面相生得极好，皮面粉白，双目囧囧有神。只是，这身形瘦小一些，像是来自南方城池的某位公子。
    掌柜的退下，再次上来时，手中已多了一壶烫过的薄酒，放到了这两位男子的桌子上。
    “两位爷，慢用。”掌柜的说完，笑着退了下去。
    青衫倒了一杯酒放到了棕色衣衫男子的跟前，棕衫男子瞧他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温热的酒水下肚，立时驱散了一身的寒意。只是，这北盟的薄酒比之南方的烈酒味道更重，满口的辛辣。
    棕衫男子不由皱了脸，说了句，“嘶，好辣。”
    青衫笑了笑，安慰道：“你慢点。”
    棕衫放下酒杯，突的叹了口气道：“你说这九龙棺去了何处？搅得南方鸡犬不宁的。”
    青衫闻言，眉目一紧，他向着四周望去，见那不远处的一桌，冯顾低头吃着饭，苏慎之神色淡淡正给冯顾夹着菜，全然没有因着二人方才的交谈，看过来的模样。
    青衫放下心来，扭头看向棕衫男子，只是的目光中带了一丝警告。
    “莫说了。”青衫幽幽说道。
    那棕衫闻言，竟是冷哼了一声，语气凉凉道：“哼，这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南方现下日子不好过，谁人不知慧明帝此次更是借着九龙棺之事，是在打算一举平顶南方诸城。偏偏这个时候除了金江冯家，没有一人起来反抗。”
    “哗啦！”棕衫闻声住了嘴，寻声望来，只见那方才低头吃着饭的冯顾已站起了身，正紧紧凝着他。
    棕衫剑眉蹙起，脸色不耐。北盟连日来的阴寒天气，早已将他的好脾气消磨殆尽，偏偏他还不能回家，只得忍在这北盟。
    青衫眉头一皱，看向冯顾。
    冯顾阴沉着脸，双眸微眯的瞧着两人。
    苏慎之同冯顾不知这九龙棺的事，一路走来，便是听到些风言风语也未曾去理会。如今看来，这九龙棺怎的和那冯家扯上了关系？
    “吱呀”一声，冷风吹入，苏慎之打了个寒颤，站起了身，想要将冯顾拉回了座位上。
    房门处，四名带刀的男子依次走进了客栈大厅。
    眼见着，要问的是不能问了，冯顾也坐了回去，苏慎之紧抓着他的手，对着那两人歉意一笑。
    棕衫男子冷哼一声，正巧这时，掌柜的和小二端了东西走了进来。
    “哟，四位爷，里面坐。”掌柜望着新进来的几人，吆喝道，小二则是端着托盘走上前，将饭菜一一摆放到了青衫那桌。
    这四人同那方才走掉的那些江湖人士衣着所差不多，只是他们的口音，却不是聊城，听着倒有些像金江的口音。
    苏慎之剑眉蹙起，听着这坐下的四人说着闲话。
    其中一人嘴角生着颗黑痣的男子道：“哎，你们听说了没？”
    他对面的男子唇角留着胡子，正往杯中倒着水，闻言抬眸看向他，问道：“听说了什么？”
    嘴角长痣的男子神神秘秘的说道：“便是前几日闹的挺热闹的九龙棺，据说，找到了。”
    此言一出，屋中众人，皆是看向了他。
    便连那面有不耐的棕衫男子都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只是同他一桌的青衫男子，神情却没有那么轻松，眉头紧蹙。
    这几人，在这大庭广众下公然议论此事，也便是北盟的天比之内陆高一些罢了。
    只是，这青衫男子如此小心翼翼倒让我不由多瞧了两眼。只见，他眸色晶亮，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