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宁跃到门前，一掌对着紧闭的房门打了下去。
    只听“碰”的一声巨响，那看似脆弱不堪的门板，竟生生撑住了这一击。
    墨宁状若疯狂，面目狰狞扭曲着，不停拍打着门板。
    一下，两下，三下……
    那紧闭的房门丝毫未动。
    公孙伯吐出一口鲜血，捂着心口，望着不远处的墨宁，心痛道：“三少爷，不要啊，你醒醒啊……”
    墨宁竟是丝毫未闻的模样，那漆黑的眼珠子在这瞬间变得血红，似是地狱恶鬼爬出了忘川河那般，凄厉，残忍。
    这个样子，像极了那夜的李言……
    霸刀宗那晚，李言也是这般，漆黑的双眸变成了血红色。
    红珠，一为慧眼，能见万物，极夜能视。二为妖邪，上古南疆蛮夷，仙灵巫族之后。
    只是这墨宁同李言……他们，不是人么？
    我不清楚，只是听这公孙伯的语气，他竟隐隐是知道些什么的样子。
    那边，墨宁双眸赤红，束发的丝带寸寸裂开，黑发披散着，宛若恶鬼一般。
    “碰”大门忽然开了，却非是因为墨宁，大门而是自里间被人打开。
    杨世一身红衣，负手而立。他看到了墨宁，眉头不由一皱，轻轻“咦”了一声。
    “原来如此。”杨世突然说道。
    墨宁也看到了他，目光似野兽般咆哮着对着他冲去。
    “三少爷！不要！”公孙伯急着起身，又是喷出了一口鲜血。墨宁方才的一掌正正打在了他的心口上，他疼的面色扭曲的摔倒在地。
    而杨世面对墨宁却丝毫没有惧意，他淡淡伸出了手，掌心一道血红，猛地拍在了墨宁的额头。将他推到了院中，身后的房门再一次紧紧闭起。
    只见，院中的墨宁猛然呆住了，他的双手垂了下来，双眸缓缓阖起。
    就在我以为一切将归于平静时，墨宁阖起的双眸却再一次猛地睁开。眸中红光看的我心惊不已，杨世却冷冷哼了一声，低喝道：“冥顽不灵！找死！”
    杨世正说着，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大拇指的指甲划破他掌心的皮肤，又是一道血红出现，只这一次却狠狠拍在墨宁的头顶。
    墨宁发出凄厉尖锐的叫喊，那声音不似人类，倒似是野兽那般。
    杨世冷哼一声，历喝道：“还想反抗！”
    这墨宁好似是被什么禁锢住了一般，驻足在原地，额头一道血红。怒瞪着一双赤红的双眸，紧紧盯着杨世。
    杨世袖中飞出一把莹白的软剑，剑刃抖了三抖。杨世眸中闪过一丝杀气，一把握住了剑柄，对着墨宁狠狠刺来。
    “噗！”剑尖入体三分，却停了下来。
    杨世瞧着眼前之人，剑眉紧皱。
    “滚！”杨世一脚踹在那人的腹部，将他踢飞了出去。
    那人落地，滚了三滚才堪堪停住。
    而那人口鼻喷着鲜血，毫不顾及自己身上的伤，向着杨世爬去。
    “求求你，求求你……”公孙伯边爬边对着杨世说道。
    血水自他的身子下蜿蜒着，那触目惊心的红，灼痛了我的眼睛。
    便在方才，杨世举剑要杀墨宁之时，公孙伯冲了上来，替墨宁受了这致命的一剑。
    而也正是因着公孙伯的阻拦，墨宁得以喘息。他动了，一掌推出，打在杨世的心口。
    杨世闷哼一声，举剑对着墨宁的手臂削去。
    墨宁虽没了神志，武功招式却仍在。他一个闪身，躲过杨世这一击。
    杨世一击落空，手腕翻转，软剑自他手中迅速飞出，剑刃贴着墨宁惨白的脸飞了出去。杨世却猛地脱掉了身上的红色外衫，对着墨宁扔了过去。
    红衣方碰到墨宁的那一刻，腾的一声，燃起橘红色的火焰。而那火焰又在一瞬间化为绳索，将墨宁紧紧束缚住。
    墨宁凄厉的尖叫着，声音异常的刺耳，我不由紧紧捂住了耳朵。
    杨世双眸紧凝着他，软剑在院中打了一个圈，再一次回到杨世的手中。
    我凝眸看去，那院子中哪里是一个圈，那竟是一个阵法，困鬼八卦阵！
    这阵法一处，杨世可是想让墨宁魂飞魄散？
    只见，杨世眸中带着寒意，手中的剑再一次对着墨宁刺去！
    剑势凛冽，势如破竹！
    而那墨宁被困阵中，一动不能动。
    “住手！”
    房门“碰”的一声，被人自里间打开。门板撞到了墙上，再一次反弹了回来。
    而那方才出声之人，已是跑进了院中。
    那人身上只着了一件雪白的中衣，在那剑尖即将刺杀墨宁时，将墨宁抱在了怀中。
    那人速度齐快，比之杨世更是快了一倍不止。杨世猛地见到这人，双眸一紧，剑尖生生翻转侧开，划过那人雪色的中衣。
    衣衫在一瞬间裂开，那古铜色的皮肤上，生生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这是被剑气所伤，痛达心肺。
    那人只是闷哼一声，手指拂过墨宁赤红的双眸，在他的耳边淡淡说道：“睡吧。”
    只见，方才还在挣扎的墨宁在这时竟诡异的安静了下来，他侧首看着那人，缓缓闭上了双眼，倒在了那人的怀中。
    那人轻搂着他，似是哄孩子那般，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眸中带着慈悲。
    杨世看着那人，哼了一声，微怒道：“韩修，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这人，竟是那已死去的我的先祖，韩修。
    他活生生的站在了我的眼前。
    韩修侧首瞧了杨世一眼，懒懒道：“吵什么？”
    杨世只觉气血翻腾，他的双眸间似是有两团火焰在熊熊燃烧，他咬牙怒道：“好，很好。韩修，你竟养了这么个东西放在身边，简直是找死！我若在管你死活，我便不姓杨。”
    杨世怒急说道。
    韩修掀着眼皮扫了杨世一眼，道：“你早便不想姓杨了。不是么？……”
    ……
    杨世只觉韩修疯了，他冷冷看了他一眼，摔袖离去。而韩修在他走后，彻底的瘫倒在地，只是那紧搂着墨宁的手臂，不曾松开些许。
    突然，韩修低低的笑了，他看着蔚蓝的晴空，幽幽说着，“傻子，我不要你陪着我……你陪不起的……”
    晴空没有回应他，那公孙伯不知何时也晕了过去。没有人看到，韩修说完这句话时，他眼角滴落的泪水。
    ……
    天，如约的黑了。
    杨世退出香门，守在了院门口。他的身边还有两人，公孙伯和墨宁，只是这两人如今昏迷不醒，但那胸膛微微起伏说明着二人还有呼吸。
    杨世依靠着墙壁，突然叹了口气。他想着便在两个时辰前，韩修对他说的那番话。
    而若非没有那番话，他或许早已离去。这个守护者的身份，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那时，他私心想着，韩修若是就此死了，那么他是不是也算是解脱了呢。
    可是，韩修死不了，黑衣人不许他死。
    他是杨家人，本就同韩家一脉。那时，他听到了黑衣人在唤他，隐隐还有另一道声音，在唤着韩修，引着他的魂魄归来香门。
    杨世不懂这些，却也只得因为身份，将韩修送进了屋中。
    而他不曾想到，韩修竟如此胆大包天，墨宁这小子……杨世双眸微眯着，瞧着昏倒在地上的墨宁。良久，才收回了视线。他，答应了韩修，不杀他。
    “九龙棺消失了……”院中响起韩修的声音。
    杨世收回视线向里间望去，韩修已穿好了衣衫，负手站在月下。
    月色清浅，映着他的双眸，刻骨的慈悲。
    杨世双手环抱着剑，淡淡应了一声，“你们走后不久，九龙棺突然便消失了。”
    韩修闻言没有惊讶，他点了点头，只是剑眉微微蹙起。
    “那棺中葬的是谁？”杨世等了很久，不见韩修开口，只得问道。
    韩修目光幽幽，似是既不肯定的说道：“或许，是她……”
    杨世：“……”
    韩修既不愿说，杨世也不能强求。毕竟他们的关系，亦敌亦友。他双眸扫过地上昏迷过去的墨宁，淡淡问道：“这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韩修闻言，剑眉再一次皱起，他亦是看到了墨宁，“他，交给我便好……”
    良久，韩修才说道。
    杨世颔首，靠回墙壁。红衣飞扬着，他守在香门多日了，白日坐在院子里，淡看云卷云舒。夜晚倚靠在香门大门口，小憩片刻。
    香门的规矩，夜时，不进活人。他杨家人在香门，也得守着规矩。
    那时的他，也曾羡慕韩修活的比他消散……
    这一夜，似乎很长。
    杨世没有闭眼休息，月光散在他的眼中，透着一丝哀伤，一丝无奈。
    韩修已进入屋中，屋中的香火仍旧燃着。香火气传出屋外，深入夜色，一直到很远……
    后夜时，墨宁醒了过来。
    他剑眉蹙起，睫毛轻颤了下，幽幽睁开双眸。
    “韩修……”墨宁似是呓语般喃喃唤道，他的双眸中仍旧带着一丝迷茫。
    “醒了。”墨宁的边上响起一道凉凉的声音。
    墨宁寻声望去，只见那杨世斜斜靠在墙壁上，眸色深深的看着他。
    “他呢？”墨宁问道。
    墨宁所说的“他”，不言而喻。
    只是，听着语气，他似乎是对白日里所发生过的事情，全然不记得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