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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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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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一把拉起还在地上发呆的小王爷,策马而去,落下身后一片荒草萋萋。
遥远的,飘落一声叹息,又仿佛只是风。
那人一袭黑衣在风里翻飞,恍如一只巨大的黑羽蝶。他拾起裂开的青铜面具,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摩挲着,又慢慢地把面具放入怀里。
唇边逸出一两声低咳,然后,他幽幽地眺望远方,双瞳如一泓池水。
只是平静之下,谁又能知,涛生云灭。
极目的地方,微湿的泥土上……蹄痕如花,绵延了一路。
人影已杳杳。
风从耳边刮过,好似一把刀子,刮磨得耳鬓发红。
少年猴着背伏在马上,双手紧紧抱着马脖子。
棕色的长鬃擦过他的脸颊。
明明是这么柔软的物事,被冷硬的风挟着,还是在皮肤上划出些痛痕来。
少年侧着脸,专注地看着身旁那一只控缰的手臂。
埋藏在雪白肌肤下的血管,因着主人的过度用力跳突而出,仿佛被一弯青紫色的藤蔓紧紧桎梏。
少年转过身子,望向手臂的主人。
“沈将军……”
他低声地唤着。
沈东阳低头,见怀中人面白如纸,略泛青灰,不由一怔,眼底浮出三分不忍,三分关怀,三分无奈,还有一分好笑。原来这岳小王爷从小生活在兄长的庇荫下安尊处优,何尝受过亡命之苦?更兼受伤体虚,尤其经不得颠簸。
“微臣无能,履让陛下身陷险境,实在罪该万死……还请陛下暂忍,臣这就送陛下离开这荒乱之地,回梁王身边……”
孰知,少年看着他,竟怔怔落下一行泪来。
“沈将军,那些跟我们来的人,他们……他们都……为了保护我……都……”少年说着,又止不住地啜泣。
沈东阳沉默着,想起那些平时在营地里一起打打闹闹,在战场上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将士们。眼底的浓雾缓缓升起,缓缓迷漫,仿佛是悲痛,又仿佛是自嘲。
他把少年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拥抱一个从前的自己。
他拍他的背,他对他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死不瞑目的,我会给他们报仇。”
少年忽然拉住他。他不由手上一紧,缰绳被扯得绷直。马身被拉得站立起来,两只前蹄在空中一阵乱踏。
“报仇!我也要帮他们报仇!”岳王咬着牙:“你不知道,那个恶魔……那个恶魔,在我面前把他们一刀一刀都……都…杀了……我…我掩住耳朵,到处都是他们的惨叫。我闭上眼睛,到处都是他们的尸体……你不知道……”
沈东阳没有说话,面前少年的五官,在他的视线里几乎都皱在一起,他觉得自己的眼前越来越模糊,感官越来越不清楚。红色的潮水缓缓漫进眼里,带来一些血红色的错觉。
是错觉么?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它会显得这么真实。冲天的大火,他还能闻到那些臭焦的味道。他在黑焦又血红的世界里奔跑,他拉着黄二叔半截的手臂,他看着李大娘在地上滚动的脑袋,他喊着还在家里做饭的母亲,他抱着父亲倒在村口的身体。
他仿佛在尖叫,从脑海里最深最深的地方,从心脏里最疼最疼的地方,在梦魇里永远不得安宁的灵魂仿佛又在悲鸣。
然后他听到了尖叫。
真真切切的一声尖叫。
瞳孔忽然放大,他看见岳王苍白的脸。绝望和愤怒交错,目光是火焰又是冰。
少年撕心裂肺:“哥一一”
沈东阳抬头向前看去。
阳光很是灿烂,灿烂得连城墙上那面大大的旗帜也会刺伤了眼。旗帜在风里飘动,素静的白色不见生气,天空和地面都缄默无声。
城门上挂着一个球一样的圆东西。那是个人头,已经看不出五官了,暗红的血块和墨黑的头发杂乱在一起。
但是他知道他是谁。
有这个身份被敌人悬于城门用来示威的人,想也知道他是谁。
岳王还在歇斯底里。
他需要发泄。他从来没有承受过这么重的痛。生命中只要有一次这样的痛,就可以让一个孩子理解残酷。
但是现在,不能让他发泄。
沈东阳点了他的睡穴,对着城门抱拳致敬,然后策马飞奔了出去。
梁王殿下,也许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把弟弟托付给我了。
他拔出剑,剑刃在阳光下闪烁着青冥的光。
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斗争。这种斗争小的就是争吵,大的就是厮杀。
斗争其实就是争一个对错,争一个是否,争一个成败。
可是赢的那方就是正确,就是成功吗?
输的就是失败就是错误吗?
要维护正义,只有比邪恶更强大,更有力量。
三年之后。绝天之崖。
一个青衣人背负双手,站在危崖之上。
他的身后有千千万万的人,他的面前只有一个人。
他身后的人来自许多名门正派,像是峨嵋,像是少林,像是武当,像是华山,像是昆仑,像是唐门……有势力的门派就是名门,背地里才会干坏事的门派就是正派。正派的人在明里都是做好事的。
他们这次要做的好事就是铲除眼前的坏人。
坏人正潇洒地站着。他的背后是悬崖,无路可退。按理说他应该有些害怕。可是他的眼睛里全无惧色,一泓若水,明亮如星。他穿着华贵的紫色,孤高冷淡,仿佛是座不可接近的神祗。
他看着青衣人,叹了口气,唤了声:“东阳。”
沈东阳转过脸去避开他的视线。
“东阳你终于来了。收到你亲自写的战贴,我很高兴,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他轻轻地笑,却越笑越狂妄:“哈哈,要杀我的,要抢秘笈的,要维护正义的,你们都上来呀,像个傻瓜一样站在那里你们能杀得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