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像是最可怕的梦靥。
    已是凌晨两点。经过了一段他自认也荒唐的失神过后，疲惫不堪地倒在哀的床前。床上还残留着她的味道。真的真的还留有她的味道。
    虽然很淡很淡。
    可是。
    ……
    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越前南次郎把他抱起来，准备回到他的房间。听着他那不均匀的、急促的呼吸声，足以表明他的内心有多么恐惧、多么慌乱，对孩子的心痛第一次这么明显地荡漾在越前南次郎的心头。
    他知道龙马有多么在乎哀。这算是他这个作老爸的对儿子为数不多关心中的一件。一直以来网球就是他的全部，所以对女孩子基本上没什么兴趣，因此樱乃连续追逐了三年都没有任何进展。
    然而这个有着冰蓝色眼眸的茶发女孩却让他的心乱了节奏。
    其实越前南次郎挺喜欢灰原哀的，重点还是儿子也喜欢。他们之间的共同点因为她而再次交汇。
    但他有预感。她终究还是要离开的。
    所以她离开了……
    望着熟睡的龙马，越前南次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往日的不正经烟消云散，[不知道她的离开，会对龙马造成些什么……]
    门被轻轻地关上。
    “为什么还是非，离开不可……”龙马紧闭双眼，嘴里倾吐着。连梦里看到的，也都是她。连梦，也都是那么残酷。
    他喃喃不停地说着梦话。这个平安夜，让他有的，尽是恐惧。
    清晨。雪已经停了。
    窗前，墨绿色的发丝被阳光洗涤着，似乎要洗去一夜的污秽，一夜的惆怅。龙马起得很早、很早，透出自己的窗户向右看，那个房间的窗户黯然地紧闭着，蓝色窗帘被紧紧拉上，所以射不到一点阳光。
    突然，隔壁传来细微的声响。
    龙马先是一怔，随即不假思索地冲出房间……
    推开哀的房门，环视四周想要找到心底期待的那个人的身影。可是，没有、没有、没有。接下来他看到了一脸惊异的妈妈伦子。
    [原来不是她……]他轻蔑地笑了笑，笑容中藏着深深的冷漠与遗憾。直到妈妈走近关切地摸了摸他的头，“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多睡会？”她疼惜地看着龙马苍白的脸颊温柔地问道。
    越前南次郎把事情都告诉她了。而她，除了心痛，还是心痛。
    很不习惯妈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即便自己现在很需要温暖。“睡不着就起来了。”他痴痴地望着妈妈手中的衣物，心再一次被伤得体无完肤。
    妈妈读懂了他的心思，善解人意地开口，“我正整理房间呢。龙马先去刷牙洗脸，我已经先把粥煮好了……”
    后面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听到妈妈说要整理房间。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再也不会……
    “她会回来的吧……”
    妈妈愣住了。
    “怎么可能说忘记就忘记呢，笨蛋……”他倔强地说着。说着直到妈妈拍了拍他，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的眸子，“我相信，龙马。我们一起，等她回来……”
    她拥抱着自己深爱的儿子。
    泪水却止不住在眼角滑落。她知道这希望有多缥缈，或许比抽中赛马更渺茫。只是龙马在等，他相信他所认识的灰原哀，不会是这样无情的女子。
    深信不疑着。
    一年二班。
    教室中弥漫着一股静悄悄的诡异的气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龙马身边那个空着的座位上。名誉青春校园的一年级学生灰原哀，今天竟没有来上课。
    门突然被推开。学生们的目光在一次集中。
    班主任内田老师从容地走进来，眉宇间略带一丝惋惜。他站在讲台上，有些无语。半响，才无奈地说道，“很遗憾地告诉大家，灰原同学前些日子接受了学校给予的留学资格，今天早上将搭乘九点的班机离开这里……”
    好似晴天霹雳，在龙马耳畔炸响。原来她的离开，是很早以前就已经决定好了的。想起这段时间内她的种种异常，但如果答案用“离开”来解释的话，那一切便是顺理成章的了。
    等等……
    是今天上午九点的班机？
    龙马立刻冲出教室……
    “喂，越前……越前……”听不到内田老师在身后狂轰乱炸似的呐喊，听不到同学们的惊呼，听不到翻越护栏后门岗保安人员拿着警棍边跑边骂……只想、只想、只想马上、马上见到她！
    这种感觉竟然如此强烈。
    几乎是站在马路中央硬生生拦下一辆好像是往返方向行驶的TAXI，不等他破口指责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怎么地不好、怎么怎么地大胆。他一个眼神就把人家镇住了。“拜托以最快的速度去成田机场。”他的声音急迫得失去了控制。
    于是，一辆出租车以特高速奔驰在去成田机场的路上。
    ……大概十五分钟超过一点的样子，车稳稳当当地停止在了成田机场的门口。龙马道谢着付了双倍的车钱且没来得及看到司机一脸笑开花的表情，便匆忙下了车。
    成田机场里，头戴白帽的少年的矫健身影移动着，任旁人异样的眼光注目。
    时间是八点五十分。
    他焦急地望着大屏幕，搜寻一些可用的信息。
    九点整，B4580航班，新西兰。
    他的眼睛里跳跃进了这些陌生的名词。凑恰的是，圣诞节的航班少之又少，刚好九点的航班只有飞往新西兰的一个。那很明显……
    “各位乘客请注意，九点飞往新西兰的B4580次航班即将起飞，请抓紧时间至五号登机口登机……”在候机大厅里婉转回荡的女性声音让龙马顿时一怔。
    因为之前有过出国和回国的经历，成田机场他也走过好几次，所以他立刻走向了五号登机门的方向。
    还有八分钟。
    他向四周随意瞥去。没有哀的身影。
    还有六分钟。
    他的手心沁出了汗珠。没有哀的身影。
    还有四分钟。
    他狠狠咬住了下唇。还是没有哀的身影。
    ……
    突然。
    他转身，释然地笑道，“或许她，早就进去了吧……”连最后见她一次的机会都不给，真的如此，吝啬么？
    嘀嗒，听见时间游走的声音；
    嘀嗒，坠落在心底无声的绝唱；
    嘀嗒，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闭上双眼，跟过去告别。
    没有过去了。
    现在，已是未来。
    [我说了我会等的。]
    我会一直等待下去……即使我们相隔天涯。直到……
    直到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守候的地方。
    ……
    两个熟悉的身影慢慢从一旁的空隙里移出。
    望着远去少年的背影，很复杂的情感顿时腾空而生于心间，难以言喻。苦涩从哀的嘴角蔓延开来。
    手心一片冰凉。
    “为什么不去见他……”不二忍痛问道。他明白她的感情。但却不明白这个时候可能这段感情就已经走到了终点，连最后一面都不去见，很残忍。
    她没有回答。
    直到检票完毕。“我已经……给了他最好的了……那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凄美的潋滟从她的嘴角绽开，然后慢慢散去。[虽然那对他……并不公平。]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
    但是如今，她的笑容，已不再属于他。或许根本就没有开始的开始，就已经成为结束的结束。他们都不曾是谁的谁，各自存在在自己的存在。所以明白了，所以选择了离开，从此不再有什么负担。
    浮华背后，镜花水月。
    “风筝有风，海豚有海。但很多人都是一无所有的存在。”再次看到那蓝得令人想落泪的天空，哀得出了负面的结论。
    坐在她身旁的不二挑逗似地笑道，“灰原哀小姐，你就那么喜欢无视别人的存在么？”[无论怎么样，都始终看不到我的存在么？]心里留下深深的疤痕，抹不去，擦不掉。
    “我有说我么？”哀乖乖地露出了招牌半月眼，“我的身边有不二周助还是一无所有么？”[我的身边，只剩下不二周助了。只是，我也终究要离开他……]灰原哀一直是特立独行的女子，因为耀眼，因为动人，所以身边一般都有大批大批的人，例如王子等。自己还是自己没错，只是随着岁月的推移，身旁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物逝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而哀丝毫不在意他们的去留。漫漫人生路，他们对自己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就像失去记忆一般，如果不是柯南出现，或许她一辈子也不知道自己的过去，浑浑噩噩。
    “那这是不是我的荣幸呢，呵呵！”不二轻轻地笑着。“灰原哀，那就约定了哦。”他坏坏地笑着，腹黑般的笑容让哀有点凉意。
    哀无语地望着他，“我什么时候跟你有约定了……”[每次都是因为约定而让你受了伤。]约定，在他身上，成为了一种危险。一种贬义词。
    “呐，约定的内容就是：灰原哀从今以后由我不二周助来守护。”他笑眯眯地看着她的变脸，很享受的样子。
    哀的笑靥如花让不二刹那失神，“好。那么从今以后，灰原哀就由不二周助守护。”是她回心转意了吗？是她，终于肯从新开始了吗？
    哀。
    现在，我会用生命去守护你。
    会一直一直，守护下去。
    直到……
    直到这个世界，再也没有约定的地方。
    梦里一遍遍地吟诵着：
    愿携卿手，与子归家。
    听卿纤手弄琵琶，与我西窗下，共尽一杯茶。
    严霜渐融璧无瑕，寒冬绽放，清冷梅花。
    纵得冰雪风飒飒，行影相伴，从此天涯。
    云之彼端。
    约定之地。